319,逼安王走絕路
正德帝開口應允了,事情,就塵埃落定了。
有人將林世安拖了下去。
林世安看著前方那個年輕女孩子,一臉的不置信,一臉的驚愕,他沒有看錯!
沒有!
郁嬌剛才在說,她自己是林婉音,是死而復生的林婉音!
她的唇語,的確是這麼說的,他沒有看花眼!
可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詭異的事情呢?
他不相信!
可是,不相信又怎樣?
他想到了自己一家子的衰敗,似乎,是從郁嬌踏進林家之門開始的。
他們二房從此開始倒霉了。
他依稀記得那一晚,林婉音住過的落英園裡,忽然響起了琴音。
女兒說,那支曲子是世間最難彈的曲子,只有林婉音能彈得出神入化,女兒和妻子韋氏都惶惶不安地說,是林婉音的鬼魂回來了。
當時,他喝住了兩人不得胡言亂語。
他不相信,一個死掉的人,一個死得透透的人,還能回來報仇,他不相信。
所以,回想起在裴家榮喜堂里,被裴家虐打的林婉音,想起林婉音發著的毒誓,想起她說的要他們不得好死的話,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現在想想,那毒誓,正在一步一步的實現!
單媽死了,裴夫人死了,韋氏死了。
女兒佳蘭死了。
而安排那起謀殺的背後之人,安王,昭陽,裴家父子,似乎,過得也不順了。
難道——
難道真的是林婉音在復仇?
林世安說不出話來,看著漸漸模糊的漸漸遠去的郁嬌的身影,他嚇得冷汗淋淋。
這個郁嬌,的確詭異得很。
她雖然是郁府的人,她卻跟景府的人相熟,她處處管著林家的事情!
她,真的是林婉音!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林世安後悔了,後悔不該占著那份小便宜。
當時,若是將女兒佳蘭處死了,他們二房的人,不去害林林婉音的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可惜,世間沒有後悔葯。
被拖到一座假山旁時,他的頭擱到了一塊石頭上,身子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兩個拖著他的護衛,便趁機歇息,將他扔到地上。
林世安想到即將要死去,整個人抖成了一團,臉色慘白無色,一雙眼,跟死魚眼一樣,沒有什麼光澤的,無神地看著地上。
這時,一雙黑色的靴子,漸漸走近,停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緩緩地蹲下身來。
他穿一雙普通侍衛的靴子。
他的手指很白皙纖長,不像個侍衛的手,像個富家子的手。
手腕搭在膝蓋上,手很自然的垂下。
林世安順著他的靴子,緩緩抬頭往上看去。
這人的臉……
似乎在哪兒見過。
看著看著,他心頭一驚,這是……
那天,在城外的山崖下,和郁嬌站在一起的男人!
他是郁嬌的人!
便是這個人,令手下人,打斷了他的腿。
他是郁嬌的幫凶!
林世安嚇得身子一軟,拚命往後倒退,但是呢,被一個衙役的腳踩著了肩頭,他根本爬不走。
「現在,後悔了?嗯——,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年輕男人,目光如冰劍盯著林世安,眼角微挑笑得嘲諷,聲音微微帶著暗啞,凌厲得使人不寒而慄。
林世安張了張口,只發出啊啊的幾聲,額間更是冷汗淋淋。
這個男人想幹什麼?他心中腹誹著。
現在就要打死他?
那天,這男人就曾說,想打死他來著。
是郁嬌想利用他,多留了他幾日。
他趁機安排好了家中的後事。
「知道你為什麼落得這個地步嗎?」年輕男人的聲音涼涼,「你惹著了不該惹的人!誰惹過林婉音!誰惹著了郁嬌,本王會要他們生不如死!」
他站起身來,彈彈袖子轉身就走。
這樣子,看似十分厭惡跟林世安說話。
「帶走!照皇上說的去辦,帶去鬧市,杖斃!記著,不要打得太重,要不輕不重地地打,要慢慢地打死!」那年輕男人,又扔了一句話,給幾個衙役。
慢慢地打死,那是鈍刀子割肉,那會生不如死!林世安嚇得心頭狠狠地一顫。
「是。」兩個衙役一左一右夾著林世安,一個捕頭模樣的人帶著四個衙役緊跟其後,一行人匆匆離去。
林世安更加嚇得魂飛魄散。
本王?
是誰?
哪個王?
年輕的王?林世安心中飛快地想著這人。
啊?是楚譽!
難怪他會輸,他惹著了楚譽!
可他至死也不明白,楚譽為什麼會管著林家的事情。
林伯勇那麼厭惡楚譽,楚譽居然還要替林家父女申冤,他想不明白。
……
林世安被帶走處死去了。
至於林世安的那個姨娘,當然是一併趕了出去。
正德帝對郁文才說,念她不知情,不予治罪。
陳姨娘惶惶不安地跑回了家裡,跟林世安的幾個女兒說,林世安被推到鬧市杖斃去了。
林佳蘭的大妹妹林芷蘭,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她還想著哪一天翻身了,嫁入景府呢,她喜歡景昀多年了,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父親都死了,她哪裡有機會翻身?
景家越來越飛黃騰達,林家二房越走越下坡。
林芷蘭煩躁又心慌。
其他幾個年紀小的女兒,更是惶恐地哭成一團。
不過呢,林芷蘭哭了一會兒后,又馬上不哭了。
她咬牙怒道,「哭什麼哭?又不是我們要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總有機會翻身!」
但話是這麼說,家中一貧如洗了,如何翻身?
一家子恨死林世安了。
也因此,林世安被拖到鬧市挨板子,沒有一個女兒前去看他,給他送行。
而那兩個姨娘,更是捲走了家中唯一一點值錢的衣物鋪蓋,各自帶著自己的女兒跑路去了。
有林世安在時,她們還不敢跑路,林世安一死,她們不趁早跑,還等著餓死不成?趁著不算太老,做他人的姨娘小妾,先活命再說。
林二夫人韋氏的兩個女兒,林芷蘭和林心蘭,哪裡打得過兩個彪悍的姨娘?
兩人眼睜睜看著姨娘們將行李物品捲走,一點辦法也沒有,望著空空的屋子,她們頓時傻眼了。
睡哪裡?吃什麼?
「走,回京城去,一定有辦法活下去。」林芷蘭拉著妹妹的手說道,「去找外祖母去!」
郁嬌一個獃子女都能活得順風順水,她一定也行。
林心蘭年紀小,委屈說道,「母親做了那等事,被父親休了,又自盡了,外祖家早就恨死她給娘家丟臉了,還能收留我們。」
「不收留,就賴著他們。他們還敢打死我們不成?只要能活著,臉面什麼的,別計較了。」林芷蘭咬牙憤憤然說道。
「……好。」林心蘭木木然地點頭。
……
丰台縣令的別莊裡面,審問依舊在繼續著。
林世安被帶走之後,其他的人,因為都是些小嘍啰,郁文才請示了正德帝后,正德帝下令將他們發配邊地。
工匠們是些膽小的平民,不敢有半句怨言,就怕落得個跟林世安一樣,杖斃的下場。
發配邊地,還不至於會死。
膽大些的,投了軍的,立了軍功,依舊可以風風光光地回中原來。
於是,一個個地叩頭謝恩。
被帶走時,沒有哭天搶地。
但安王的大護衛成非,可不是膽小的平民,當然不會是被處以發配的小罪。
因為,點發配之人的名字時,沒有點到他。
成非心中開始著慌,安王不救他,他必死!
他拿眼看向安王,發現安王的目光中,絲毫沒有擔憂之色,反而是浮著殺意。
「成非!」郁文才忽然念起他的名字,「安王殿下告你,夥同林世安私造火彈,告你意圖謀反,你可知罪?」
成非心中又慌又怒,忙站出來嚷著,「皇上,丞相大人,在下是冤枉的!」
郁文才冷笑,「當場抓著你,還喊冤枉?剛才那些人的證詞,你難道沒有聽見嗎?你是他們的頭兒,你是帶領者!來人,將成非拉下去,帶到集市上,杖斃!」
成非看向安王,發現安王仍沒有救他的意思,而是,拿眼神看向成未,唇角輕輕揚起,吐了一個字,殺。
成非頓時大怒,什麼,安王要殺他?
「不,在下只是聽命使事!一切都是安王指使的,是安王——」
等的便是這句話,成非嚷出來,安王的麻煩,就不小了。郁文才,還有裴元志,各自得意一笑。
郁嬌的眸光,也跟著閃了閃。
可就在這時,嗖,一隻飛鏢射向了成非的咽喉。
將成非的話堵進了喉嚨里,成非旋即倒地不起,睜著兩眼看向安王,死不瞑目。
郁嬌和霜月,同時看向安王那邊。
安王馬上看向成未,心頭大怒。
這頭豬,怎麼用這麼顯而易見的飛鏢動手了?不是告訴他用不易察覺的細針嗎?他怎麼不聽?
用飛鏢也就罷了,用的居然還是成未自己慣用的飛鏢。
郁文才看到成非倒地,臉色馬上變了,他站起身來,冷笑道,「安王,你是什麼意思?殺人滅口嗎?」
安王怎會承認自己要殺人滅口?
他大怒說道,「胡說,分明是有刺客闖進來了,本王還受著傷,哪裡能動武?再說了,本王問心無愧,為什麼要殺他?」
「來人,搜查!」正德帝涼涼吐了幾個字。
「是,來人,保護皇上!抓刺客!」丰台縣令馬上大聲地吩咐起來。
一眾衙役們紛紛拔刀,四散開來,沖向宅子的各處。
郁文才這時卻說道,「這隻飛鏢,怎麼看著像是安王的這位護衛用過的?」說著,他看了眼站在安王身旁的成未,意有所指,「上回,他不是用這種的飛鏢,射殺過一隻麻雀嗎?去年秋,安王陪著皇上狩獵的時候?」
一直站著看熱鬧的裴元志,也朗聲開口,「搜一下成護衛的身上,不就知道了?是另有刺客,還是安王指使另一個護衛,殺了先前的那個護衛?」
「搜!」正德帝再次開口。
他的臉頰本身就瘦削,此刻不苟言語,越發顯得臉色陰沉恐怖。
成未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說道,「在下的身上的確有這種飛鏢,這飛鏢,也是皇上應允在下佩戴的,但是,在下並沒有射殺成非呀。」
正德帝的兩個護衛,走到成未的跟前,仔細地搜尋起來,果然,搜出了九枚暗器。
郁文才冷冷一笑,又說道,「本相的記憶要是沒有記錯的話,成護衛的飛鏢,喜歡佩戴十枚。當天丟出一枚,次日馬上補上。現在,少了一枚了,那少的一枚,你用到哪裡去了?回答得出來,便是冤枉你了,是有人假冒了你,回答不出來,便是你殺了成非!」
成未傻眼,明明是十枚,怎麼少了一枚?
安王看到那九隻飛鏢,氣得臉色都青色了。
他剛才忍痛割愛,舍了一個武功高強的護衛成非,現在,又要丟棄成未了,他心中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他心中忽然明白了,一定有人從中落井下石,偷了成未的飛鏢,殺了成非。
「怎麼,回答不上來了是不是?」郁文才冷笑,「你跟成非,都是安王的殿下的護衛,你們都是孤兒。」
「……」
「小時候,你們一起進的安王府。由護院培養長大,跟著護院姓成,他年長,名成非,你年幼,名未。一起長大一起學藝的兩人,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
「他一直關愛著你,從沒有跟你為仇。你殺他,殺得毫無理由。可你現在偏偏殺了他。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你是受人指使,才殺了他。說,是誰指使你的?是不是安王殿下?」
成未想說不是。
可是,不等他開口,一柄刀忽然刺入了他的心口。
那人用著十二分的狠勁,抓著刀柄,狠狠往他心口裡刺。
成未抬頭,正看到安王一臉森森然的臉。
「為……什麼?」成未死也不明白,安王為什麼要殺他,他根本沒打算供出安王來,他不是成非。
他感激安王的知遇之恩。
嘶——
安王拔出刀來,抬起腳將成未踢倒在地。
「你個叛徒,本王白白養育了一場,你去死吧!」
刺得本身就很深,這下用力拔刀,更加地將傷口划大了,鮮血噴了一地,成未的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安王扔了刀,跪倒在正德帝的面前,長嘆一聲,無比自責地說道,「皇上,是臣弟無用,沒管好王府的下人,以至於他們無法無天,敢私造火彈,害了皇上,臣弟罪該萬死呀,臣弟罪該萬死,你罰臣弟吧,親手打死也行。」
他跪倒在地,哭得委屈極了。
郁嬌心中卻在冷笑著。
罰一個五品以下官員的臣子,皇帝有權直接罰。
罰一個五品以上官員的臣子,需得經過三司會審,由大理寺定罪再罰,身為皇帝,也並不是能隨意給人治罪的。
罰一個皇親,那更不能隨意定罪,不能隨意處死,得經宗人府審案子。
在這偏僻的丰台縣,在宗親沒有到場的情況下,安王要正德帝處死他,不過是說的冠冕堂皇的好聽的話而已,是在將正德帝的軍,是在討好而已。
郁嬌能看得出來,老政客狐狸郁文才和裴元志,也看出來了,兩人紛紛在心中諷笑著。
裴元志冷笑,「王爺,可本世子不相信,你的兩個屬下,真的有那個膽子,敢私造火彈。」
他目前,裝成遼王世子,又服了啞聲丸,是以,安王認不出來,於是呢,裴元志才敢大膽地嘲諷安王。
正德帝看了眼地上,倒下的兩個護衛,緩緩開口,「臣弟既然這麼肯定的說不是自己,朕,相信安王,相信自己的弟弟,不會謀反,更不會殺朕。」
安王眯了下眼,低頭惶惶說道,「對,臣弟永遠不會謀反。」
他不謀反,他會縱容手下人謀反!正德帝眯了下眼,看向郁文才,「好了,就此過了吧,朕相信安王的為人。」
安王的眼神一動,叩頭謝恩,「多謝皇兄的信任,臣弟會捨身擁護皇兄一輩子。」
一輩子?正德帝冷笑,他且看看,他幾時為這句話,而打自己的臉。
郁文才卻傻眼了。
皇上……不為難安王了?
可郁嬌,再三的給他暗示安王會輸,是為什麼?
他惱恨著看向郁嬌,想問郁嬌的想法,因為在場的人太多,他只好忍住了。
郁嬌呢,卻並不見驚訝的神色,反而是一派輕鬆。
郁文才看不懂了,郁嬌這個死妮子,究竟在幹什麼?
這不是害死他了嗎?
郁嬌當然是一派輕鬆之色了,因為她太了解正德帝的脾氣了。
正德帝越是為一個人說好話,這個人,越是活不長了。
正德帝發話,不罰安王了,安王心中一松,跪安了。
眾人各自去。
裴元志依舊是孝子的模樣,護送著正德帝回到原來住的園子。
離開時,他回頭看了眼郁嬌。
眼神中,浮著一抹異樣的情緒。
正德帝看一眼他,又看一眼郁嬌,未說話。
眾人各自回了自己的住處。
郁文才看不懂正德帝的用意,丰台縣令同樣看不懂。
他回到自己的書房裡,納悶著想著這件事情時,有個護衛走進他的書房裡來。
「劉縣令。」護衛是楚譽扮的,他的聲音偽裝了,一時半會兒改不回來,所以,喊一聲丰台縣令之後,又舉起一塊玉佩來,遞給丰台縣令看。
玉佩上,刻著一個古體纂文:譽。周圍,還盤旋著龍紋。
丰台縣令嚇了一大跳,楚譽?
唉喲,這個祖宗,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怎麼說出現就出現了?
他走到門口,慌忙往周圍看,發現,只有兩個衙役站在附近警戒著,再沒有其他人。
丰台縣令大鬆了一口氣,慌忙關了門,小聲說道,「您怎麼敢出現啊?皇上和安王都在呢,您被他們識穿了,可是會掉腦袋的呀。」他也會跟著掉腦袋。
他都替楚譽捏了把汗,但是楚譽呢,卻笑得雲淡風輕。
「事情沒有辦完,本王怎會離開?」楚譽將玉佩放回貼身的衣袋裡放好,慢悠悠說道。
丰台縣令又問,「那林世安,不是已經拖到集市上杖斃去了嗎?郁四小姐也算是給她義父林將軍報了仇了,您的事情,怎麼還算沒完?」
難不成,楚譽還想反不成?
丰台縣令想到這裡,嚇出了一身冷汗。
楚譽斂了神色,「不,遠遠不夠!安王還沒有治罪,本王不會甘心!」
丰台縣令都要哭了,三兄弟打架,他這個外人夾在中間,算作怎麼回事啊?
丰台縣令說道,「可是,皇上不治罪,下臣也沒有辦法啊。」
楚譽說道,「皇上會治罪的,只不過,缺一個借口而已,本王呢,會製造出一個借口來,你配合得好一些,幫本王好好唱一齣戲。」
丰台縣令吸了口涼氣,又要他配合?「王爺,要怎麼做?」
「行刺皇上!栽贓安王!裡應外合。你在宅子里,本王在宅子外頭,唱一出雙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