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恐慌
裴元志聲音一沉,目光如劍盯著暗雕,「你說什麼?全城通緝我?」
暗雕的話,太叫他意外了。
江元杏的死,又沒有人看見,怎麼會懷疑到他的頭上?
暗雕點頭,「這件事情很詭異,按說,杏小姐的死,懷疑上公子的話,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可這通緝令也來得太快了。這才多長一會兒的時間?半個時辰都不到呢!」
裴元志凝眸沉思。
按著辦案流程,的確是快得匪夷所思。
按著辦案的流程來說,先是巡街衙役發現死屍,再會報順天府,順天府再派仵作驗屍,接著再是緝拿嫌犯,緝拿不到人,才會是全城通緝。
這一流程走下來,少說也要兩個時辰之後,而那個時候,已經是天亮時分了,怎麼會這麼快?
可事實上,根本沒有緝拿他,就到了全城通緝。
暗雕見他站在不動,只顧想著事情,不禁焦急說道,「公子,一定有人在暗中操控著一切,意圖害你。你別想了,趕緊快逃吧!逃離這裡再來查原因。」
裴元志沒有逃,而是轉過身來,望向碧桃苑的方向。
林婉音——
是「她」嗎?
「你去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地打聽清楚,然後在府後湖邊的三株柳樹那兒侯著,我稍後就來。」裴元志說完,大步走進夜色里。
「公子——」暗雕急得跺了下腳。
但他知道,裴元志做了決定,是不會輕易更改的,任何人勸說都不會聽的。
他咬了咬牙,打聽消息去了。
裴元志來到百靈住的屋子,打算叫百靈替他看著碧桃苑,哪知,百靈住的屋子裡,四處一片漆黑,他喊了半天,也沒有一人出來。
他心中生疑,燃起了火摺子。
這一看,氣得他想殺人。
只見屋中一片狼藉,卧房的箱籠全都翻開了,值錢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百靈!」裴元志咬牙切齒,「好,很好!」
大難臨頭,當先飛?
他閉了下眼,轉身離開了這裡,往碧桃苑而來。
一個婢女而已,他從來不指望什麼。
裴元志的腳步很快,不多時,便到了碧桃苑。
望著月色下,寂靜無聲的院落,裴元志澀然地笑了笑。
他努力將碧桃苑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是希望「林婉音」出來見他,卻始終等不到她的「人」。
她也不入他的夢。
他的境況大不如前,身份又變了,這府里,誰還會將他放在眼裡?他這一離開,碧桃苑裡一定會變得面目全非。
那還不如……
自己毀了這裡。
如此一想,他便進了卧房,從卧房的帳子開始燃起,接著,便是床上的被子,再是屋中的幃幔。
沒多久,整間卧房都被火苗包圍了。
天乾物燥,火苗兒很快就蔓延到了其他的房間,不出一刻的時間,碧桃苑的所有房間,都被火苗吞噬了。
「不好了,起火了!是碧桃苑!」
遠處,有僕人高聲地喊著。
裴元志閉了下眼,轉身離開了這裡。
一個永安侯府而已,他的志向根本不在這裡。
這裡容不下他,自有容得下他的地方。
天下,他要的是天下。
……
裴元志來到府後的桃花湖。
月光照進湖水裡,波光粼粼,像灑了一地的金子。
他按著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埋葬林婉音骨灰的地方。
他蹲下身來,低喃說道,「嬌嬌,我知你恨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心……,你放心,你永遠是我的正妻,其他人,全都不配!」
默了片刻,他才站起身來,走向同暗雕相約的三株柳樹處。
暗雕正焦急的等他。
見他走來,忙迎了上去,「公子,你可總算來了。屬下看到府里的碧桃苑方向失火了,擔心著公子。」
「火是我放的。」裴元志淡淡說道。
暗雕驚訝問道,「公子為什麼燒了碧桃苑?那可是公子的心血啊!」
碧桃苑是裴元志為了大婚,而新蓋的宅子,裡頭的桃樹,挑的都是最優良的品種。
為了在大婚時能見到桃花,裴元志在三年前就種下了。
每間屋子的傢具,請的都是大齊國手藝最精湛的工匠打造的,屋中的擺設品,是他們這些護衛,從幾大國花重金尋來的。
那些布製品,更是用了千兩一匹的雲錦以及一些蜀錦,請了宮中技藝最精的綉娘們,趕製了三年時間刺繡而成,裴元志說燒就燒了?
暗雕除了驚訝,更多的是無法理解。
「暗雕,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的事情,你都清楚。」裴元志望著他,「這座侯府,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我的東西又拿不走,還不如毀掉。」
暗雕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裴元志的身份曝光了,被永安侯嫌棄著,又不被皇上認可,偏又得罪了宮中的娘娘們和皇子們,再加上他背負著殺人嫌疑,正被全城通緝,永安侯怎可能會收留裴元志?
只會用更快的速度,斷掉同裴元志的關係。
裴元志不想碧桃苑落入裴府其他人的手裡,才一把火燒了吧?
那必竟是裴元志的心血,寧可毀,也不讓它落入別人的手裡,而被改得面目全非,就像裴元志捨棄少夫人一樣,寧可讓少夫人死,也不讓少夫人落到其他男人的手裡。
他的愛是自私的,他向來如此。
暗雕說道,「屬下明白公子的想法,公子放心,屬下的命是公子給的,會誓死追隨公子。」
裴元志望著暗雕,「暗雕,你今天不離不棄,他日我問鼎高處時,也是你封王拜相之時。」
暗雕忙跪拜在地,「不求公子記恩,只求公子不要拋棄屬下,今天遇一知己,足矣。」
「好,我不會拋棄你。」裴元志扶起他,「說說你打聽到的事情。」
「是。」暗雕站起身來,說道,「杏小姐和她的侍女同時倒在侯府後的小路上,有路過巡夜的衙役發現了她們二人,同時,府里尋找杏小姐的僕人,也發現了杏小姐主僕。」
「……」
「僕人前去相認,發現是杏小姐。衙役中的一個頭當場開始驗屍,在侍女寶琴的手裡,發現了一片衣角,府里的僕人說,那是公子身上的。」
「……」
「衙役查看杏小姐的傷口時,在杏小姐的衣兜里,找到一封血書,血書上寫的是……,是公子如何……,如何勾引親妹妹的……」
裴元志的眼中,漸漸升起寒意,「衣片角?」
他提了下長衫,月光下,果然發現自己的長衫下擺處,少了一塊。
這身衣衫,他從早穿到晚。
在畫舫上時,他同西門鑫廝殺過,長衫被割破一塊,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難道是西門鑫拿走了他的衣角片,用來陷害他?
該死的西門鑫!
這仇,他且記下了。
「順天府的府尹為什麼來得這麼快?又是怎麼回事?」裴元志繼續問道。
暗雕說道,「就在衙役們剛剛將杏小姐的屍體驗完,順天府的府尹大人,就坐著轎子到里,所以,這通緝令才發得快。」
「原來是這麼回事。」裴元志冷笑,「暗雕,你有沒有發現,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暗雕吸了口涼氣,「公子是懷疑……,順天府的衙役,和順天府府尹大人,快得太詭異了?是有人事先邀請來的?」
裴元志冷笑著點了點頭,「對,我跟順天府的馮府尹打交道多年,他的脾氣,我是最熟悉不過了。」
「……」
「他可沒有這麼勤快,坐著轎子外出辦差的例子。而且,侯府後面的路,是條小路,很少有人經過,衙役們巡視,只會到大道上巡視,不可能走那條小路,也從來沒有走過。」
「……」
「而今天,衙役們和馮府尹卻忽然出現在了那裡,只會說明,有人事先『請了』他們。他們裝著巡視,恰好發現了死去的杏小姐。」
還有匕首,僕人們說是一隻昂貴的匕首,這也不對,他用的明明是一隻很普通的匕首,那麼,一定也是有人調換過了,目的,只為栽贓他!
暗雕點了點頭,「公子分析得極是,那麼,公子可知道,栽贓的人是誰?」
「西門鑫!」裴元志的眼底里,浮著濃濃的殺意,「他的背後之人,便是楚譽!」
暗雕說道,「譽親王一直跟公子作對,屬下也料想到會是他,那麼公子,咱們現在該怎麼做?」
裴元志望向丰台縣的方向,「去丰台縣!」
……
雖然處境兇險,被全城通緝著,但裴元志卻沒有馬上離開京城。
他要去見一個人,正德帝。
當他被正德帝封為大內影衛的首領之後,擁有著隨時入宮面聖的權利。
這一秘密之職,正德帝沒有對外公開。
裴元志悄悄來到皇宮一處宮門,遞上影衛的腰牌,輕輕鬆鬆的進了皇宮。
憑藉著記憶,裴元志沒有費什麼氣力,便找到了正德帝的乾寧宮。
皇上的影衛,不必從正門進殿,而是從密道悄悄進入正德帝的內殿。
正德帝看到密道處,有熟悉的響聲響起,眉尖皺了皺,他打發走服侍在床前的六福,親自去開了密道——殿中的一道石門。
石門緩緩轉動起來,門開后,裴元志從里走了出來。
接著,正德帝又關了石門,將一幅畫掛在石門前,擋著痕迹。
「朕就知道,你遲早會來見朕的。」正德帝看了他一眼,走到一側的軟榻上坐下了,只是,那臉色不大好看。
裴元志拂了下袖子,快步走到正德帝的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臣令您失望了,您罰臣吧。」
正德帝冷笑,「當然得罰你!你居然落得一個滿城被通緝的結果,你的能力呢?你是怎麼辦事的?你太令朕失望了!枉費了朕對你的一番培養!」
裴元志低著頭,沒有做任何的辯解,只是不停地認著錯。
因為這個時候,任何的辯解,只會顯得蒼白,搞不好,會讓正德帝更加厭惡他。
「請皇上責罰。」裴元志叩頭說道。
正德帝望著他,沉著臉,抿唇不語。
從冷玉燕告訴他,已經懷上他的孩子時起,他就對這個孩子,心生起了愧疚,想著,不管他是男是女,一定好好的培養著,一定委以重任。
這個孩子,十分的像年輕時的他,沉穩,幹練,好學,是個難得的帝王之才。
將來一定能鎮壓住楚譽。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是……
看著是個十分謹慎小心的人,卻輸得這麼的狼狽。
楚譽還沒有出手,他就輸了。
輸給了景府的一個老頭子和迂腐的郁文才,怎能不叫他惱火?
一個他悉心培養的人,居然輸給了兩個他都瞧不起的老頑固,還談什麼同楚譽抗衡?
真是太叫他失望了。
「叫朕如何罰你?」正德帝大怒,「你看看你,將自己弄成了什麼處境?好么,逼婚,綁架丞相,那兩件事,以罰掉你的俸祿和官職收場。」
「……」
「可轉眼間,你又惹事了。居然鬧得被全城通緝!殺死親妹妹,栽贓侍女,叫朕想保你,也保不了!」
「……」
「就算朕被人扣了頂昏君的帽子,不顧一切救你,可你染指親妹妹的事,叫朕如何替你瞞著?天下女人何其多,你為何招惹你的妹妹?你連林婉音都能捨去,怎麼就在乎起了一個草包女人?」
「他不是臣的親妹妹,她是江侍郎的女兒。」
「但是外人不這麼想!她的身份沒有公開,名義上就是你的妹妹!你做了件愚不可及的事情!」正德帝恨鐵不成綱地罵著裴元志。
裴元志低著頭,「臣知錯,請皇上處罰。」
「處罰?」正德帝冷笑著看著他,「死罪免了,活罪難逃。」
裴元志低著頭,「是,請皇上下旨。」
「你去給朕查查楚譽的消息,朕懷疑,他已經悄悄的回了京城。」正德帝望著裴元志,「如果楚譽死了,朕會想法子,讓你改姓換名入楚氏族譜,另外,會選個好的女人給你。」
裴元志說道,「楚譽為人奸詐,一直有謀逆之心,臣定會為皇上分憂,只是娶妻的事情……」他頓了頓,「還是等大事成了之後再說吧。」
事情沒有辦好一件,同意了指婚,皇上只會說他一味的想著兒女情長,不替皇上分憂,反會招來厭惡。
他且放下娶妻一事再說。
「郁丞相的四女兒郁嬌,你也不要?」正德帝看著他,「朕可聽說,你十分地喜歡她,為了她,跟楚譽幾乎成了仇人。上回,你建議朕將楚譽調離到西邊的崇州去,難道不是因為楚譽看上了郁嬌?怎麼這會兒又不要她了?」
裴元志低著頭說道,「臣是怕,辦不好事情,沒臉見皇上,又哪裡有臉面,娶妻生子?」
「那好,這件事情,朕先記下了,楚譽向朕請婚郁嬌,朕先壓下不批,等你將楚譽給朕除了,朕再下旨不遲。長寧女兒的婚事,郁府無權過問,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著。」
提到郁嬌,裴元志陰沉的眸色,霎時明亮了幾分。
「謝皇上恩典。」
「去吧,不要讓朕失望了。」
「是!」裴元志叩頭一禮,沿著地道,離開了這裡。
他心中開始謀划著,連皇上都猜著楚譽回了京,只要他將楚譽捉住,何愁將來?
裴元志的名聲壞了,不是還有另一個姓么,楚!
……
裴元志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
永安侯,當然是又氣又急了。
一直到半夜,那書房裡還亮著燈。
「枉費老夫對他的栽培,這個蠢貨!」永安侯暴跳如雷。
叫裴元志去殺裴元杏,裴元志居然留下了證據,現在可好,被全城通緝了。
「侯爺,公子的事,您是幫不了了,依老奴看,您還是將二爺一家接回來,商議著侯府的將來吧。」長隨開始獻計。
「只好如此了。」永安侯抿了抿唇,沉聲說道,「你去寫信。」
「是。」
永安侯惱恨著裴元志,卻也不敢太得罪著,在裴元志沒有死之前,他不能得罪。
誰知皇上會不會重新認回裴元志?
……
得知裴元志被全城通緝著,有一人最為恐慌。衙役將告示貼到了巷子口,丫頭告訴她時,她嚇得差點沒昏過去。
那便是林佳蘭,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要是裴元志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怎麼辦?
她還沒有嫁出去啊!
林二夫人見她神色不安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的,便過來問她,「半夜三更的,你怎麼還不睡?」
「娘……」林佳蘭正要開口,發現自己的小丫頭小桃站在一側服侍著,她斂了神色,朝小桃說道,「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跟夫人說一說。」
小桃是個膽小的丫頭,從來不敢頂撞林佳蘭,便點了點頭,應了聲「是」,退下了。
林二夫人見林佳蘭將丫頭趕出去了,又一臉慌張的樣子,急忙問道,「出什麼事了?你慌成這樣?」
「娘。」林佳蘭湊近林二夫人耳邊,低聲說道,「我……我好像懷上了。」
林二夫人嚇了一大跳,「你說什麼?」她氣得打了一下林佳蘭,「你這死丫頭,你在幹什麼?說,這是誰的?」
真是氣死她了,她還指望著林佳蘭嫁給裴元志,給家裡帶來富貴,女兒未婚先孕,還有將來嗎?況且,裴元志一直拖著婚事不提。
林佳蘭白了林二夫人一眼,「娘,你胡說什麼呀?還能是誰的?女兒是那種人嗎?女兒才不會像林婉音那樣,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林二夫人鬆了一口氣,「你嚇死我了,娘還以為……」
「以為女兒跟不幹的人?女兒才沒有那麼傻,斷了自己的後路。」
「那就好。」
「可是眼下,裴元志被全城通緝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女兒這肚子,可就瞞不住了,這往後……,女兒怎麼見人啊?」
林二夫人聽女兒一說,心頭陡然一涼,對呀,裴元志死了,女兒的肚子卻又大了,這可怎麼辦?
「打掉他!」林二夫人眯起雙眼,狠了狠心,說道。
林佳蘭嚇了一大跳,「什麼?娘,你要我打掉?可我——」她哪裡捨得打掉?這可是龍種!
「要是你不打掉的話,你怎麼見人?你也說了,要是裴元志死了,你又大著肚子的話……,你還怎麼見人?」
林佳蘭咬了咬唇,想了想,鼓起勇氣說道,「娘,要是女兒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裴元志的,是一個十分厲害之人的,女兒要怎麼做?」
林二夫人一愣,「你說什麼?」
「女兒是說,這件事,裴元志也是知道的,他是默認著女兒,同那人的事。女兒本想著,過不了多久,嫁入裴府,就算是裴元志的子嗣了,可眼下他被通緝了,女兒的肚子也藏不住了,要不要將這件事,說與那人聽?」
林二夫人氣得一噎,「你究竟說的是誰?別吞吞吐吐的了,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快說個清楚!」
她心中想著,女兒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懷上不是裴元志的孩子,這還怎麼進裴府?
況且,裴夫人剛死,裴夫人就算要娶,還在熱孝之中,怎麼娶?
這個孩子懷的太不是時候了。
「是皇上的。」林佳蘭得意一笑,「娘,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