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歌謠
（大章）
九霄山下。
有少年緩步而行，手中拎著最喜歡的吃食，一邊哼著從街頭學來的小曲，優哉游哉的向著山上而行。
山林密布，一條寬闊而又乾淨的石階通向了山頂。少年邁著步子，一蹦一跳，顯得十分開心。
不遠處，那座名為折柳亭的石亭之中，有婦人坐在亭子之中，滿臉柔和的笑意。
少年看到了那婦人之後，先是一愣，隨即滿臉笑意，揚起手中的小吃食，得意道：「娘，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楊家鋪子的點心，可好吃了，我都沒捨得吃，特意留給娘親的！」
婦人滿臉柔和笑意，起身相迎，笑道：「我家春生長大了，知道孝順娘親了，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的。」
少年滿臉堆笑，重重點頭，一邊歡快的湊到了婦人的身邊，俏皮道：「娘，為什麼我以後會有大出息啊？」
「因為你是娘親的兒子呀。」婦人牽起了孩童的小手，向著山頂緩步而去。
「可是，如果我以後沒出息的話，娘親會不會生氣呀？」
「當然不會！」
「為什麼啊？」
「因為你是娘親的寶貝兒子，以後不管成為什麼樣的人，娘親都會支持你！」婦人捏了捏那張稚嫩的臉龐，笑道：「娘親不在乎那些所謂的功成名就，只要我家兒子能開心就好了。」
少年仰起頭，笑容燦爛。
兩人緩步而行，少年便講述著山下所見的奇聞異事，婦人認真的聽著，嘴角噙著笑意，不住點頭。
最後，那少年突然停下腳步，笑眯眯的抬頭，道：「娘親，我學了一首歌，唱給你聽好不好？」
婦人點頭，道：「好呀。」
少年清了清嗓子，開口唱起來。
山林之中，傳遍了少年的歌聲，婦人眼中滿是溫柔。
天色漸暗。
山中恢復寂靜。
山下，無數身軀龐大的鬼族，悄然向著山上而行。
山頂之上，有人一掠而下。
「來者何人？竟然擅闖我九霄山？」
一聲怒喝傳出，夾雜著濃郁的劍氣，縈繞山林。
吼吼吼！
鬼族的咆哮聲突然響起，傳遍整個山林之中。
持劍而來之人，不由得一愣，怒道：「大膽異族，竟然擅入中原腹地，我九霄劍宗豈是你等擅闖而來？」
一劍劈下，轟然作響，劍氣流轉，如同炸雷。
數十隻鬼族頃刻間命喪劍下。
遠處，有一個枯瘦的身影緩緩登山而來，披著寬大的黑袍，立於山腰之中。
「九霄劍宗便是中原第一大劍道宗門？」
沙啞的嗓音從那寬大的黑袍之中傳出，一股濃郁的黑色氣機縈繞全身。
頃刻間，山林震動。
山頂之上，再度湧出數十人，持劍而來，白衣飄飄，風采卓越。劍氣之盛，絕世罕見。
「鬼皇？」
持劍之人中，有人詫異問道。
「不是鬼皇，是鬼聖！」
有人在略微沉默之後，便震驚回答。
此話一出，那數十名持劍高手，大都錯愕震驚。
鬼族如何，在場之人似乎都很清楚。低階鬼妖遍地都是，中階鬼王不算多，卻修為強悍，高階鬼皇少之又少，卻獨霸一方。而那高階鬼聖，整個十萬大山之中，僅存六位，且都是活了數百年的老妖怪，修為強盛，早已超越人類武道修為的上九境了！
那身穿黑袍的枯瘦身影，微微仰頭，道：「九霄劍宗果然不同凡響，可惜了。」
天空之中，再度有數十人盤旋而上，各自劍氣流轉，低頭凝視山腳。
無數鬼族蜂擁而至，呼嘯著向著山上狂奔而來。
「鬼聖又如何？當真以為我九霄劍宗無人？」遠處，一聲怒喝傳來。
一個身材修長高大的中年男子持劍而來，手中握著一柄鋒利而又古樸的長劍，氣機流轉，劍氣如同弓弩一般，激射而出。
「蘇勝？」那身材高大的鬼聖微微錯愕，抬頭看著那個持劍而來的身影，有些詫異。
「傳聞鬼族之中有六大鬼聖，敢問是哪一位？」那被喚作蘇勝的中年男子眯著眼睛，問道。
「幽冥鬼聖。」那身材枯瘦的鬼聖平靜道。
「鬼族不在十萬深山之中盤踞，為何會潛入我中原腹地，還刻意到我九霄山之上，所為何事？」那蘇勝皺起眉頭，陰沉道。
「殺你。」那鬼聖平靜的向前走出一步，沙啞著嗓子道：「當然，這不是我本意，而是有人要你們死。」
蘇勝愣了一下，瞬間怒道：「九霄劍宗豈是你等說殺便能殺的？」
「大抵是不能。」那鬼聖聳動肩膀，輕輕揮手。
山下，那些洶湧而上的鬼族大都停下了腳步，揚天長嘯起來。
緊接著，數百名身穿黑色勁裝的人類出現在了視野之中，大都手持武器，氣機洶湧，竟是無一例外都是上九境的大宗師！
蘇勝終於一驚。
人族何曾與鬼族結盟？竟然出現在九霄劍宗之中？這是為何？
蘇勝不解，那自稱為幽冥鬼聖的傢伙，只是沙啞著嗓子，平靜道：「我鬼族一心如中原，卻因劍山阻隔。只不過你們所謂的人族之中，願意開出某些條件，只要九霄劍宗一滅，我鬼族便可以趁勢而入，這便是條件。」
「當然，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鬼族嗜殺人族為食是不假，卻素來光明磊落。反觀你人族，才是真正的用心險惡。竟然為了斬殺你九霄劍宗，不惜與我鬼族合謀，當真可笑。」
「不過，這種買賣我還是很喜歡的。」
轟！
天空之中傳來一聲炸雷聲響，一股黑色的氣機瞬間蔓延開來。
那蘇勝皺起眉頭，腳步後撤，大喝道：「布陣！」
身後，那近二十名劍修紛紛持劍躍起，一道道洶湧氣機轟然湧現，縈繞四周，遍布整個山頭。
「我九霄劍宗光明磊落，究竟是何人暗中如此？」
蘇勝怒不可遏，一劍猛然砸下！
平地起龍捲。
劍氣流轉，如同一道巨大的龍捲一般，頃刻間瀰漫開來，然後逐漸的放大，襲向了山下之人。
「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遠處，一個尖銳的嗓音傳來。
轟隆隆！
天空之中不斷縈繞著炸裂的氣機，激斗瞬間遍布整個九霄山。
山頂。
那婦人牽起了少年的手，輕輕將一柄一尺余長的短劍交到了少年的手中，紅著眼睛哽咽起來、
少年使勁搖頭，死活不願離去。
遠處，炸雷聲漸漸靠近，婦人一狠心，便直接將少年推出樓閣，數十名手持長劍之人，紛紛緊隨其後，護住了少年向著山下而去。
轟鳴聲一直不斷，整個晚上都不曾停歇。
天色大亮。
遍地狼藉血腥，無數屍首密密麻麻的堆疊於九霄山上。
婦人持劍而立，身邊便是滿身血污的中年男子，兩人背對背而靠，身邊圍滿了密密麻麻的鬼族，以及數十名身穿黑色勁裝的人類高手。
「九霄劍宗傳承千年，不曾想竟然在我蘇勝手中斷絕。」
中年男子氣機潰散厲害，體內受損嚴重，臉色悲苦，不由的低聲道：「我蘇勝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不曾想到頭來遭此暗算，這份仇，我便是到了地府之中也會討要的！」
身後，那婦人同樣滿身血跡，輕輕搖頭道：「若是春生能活下來就好了。」
「放心，咱們兒子一定會活下來的！」中年男子微微咧嘴一笑，道：「那小兔崽子每次溜下山的時候，腿腳利索的很，如今想追也追不上了。」
「如此最好。」婦人咧嘴一笑，伸手一抓。
遠處，一個包裹激射而來。
婦人打開包裹，裡面赫然是一盒點心。
「這是春生昨日在山下買的，嘗嘗吧。」婦人輕輕取出一塊，遞給了中年男子。
男子一愣，接過點心，大口吞下。
「真特娘的好吃！」
婦人卻紅了眼睛，淚流滿面。
中年漢子嚼著點心，突然仰天，喝道：「春生我兒！」
「日後的路爹娘沒法陪你走了，爹娘對不起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活著！」
「爹娘不奢望你能報仇，若是能夠活下來，娶妻生子，記得到爹娘的墳頭看上一眼！」
「春生我兒，一路好走！」
劍氣暴漲而起，蘇勝一躍入地仙！
遠處，那密密麻麻圍繞四周的鬼族見此一幕之後，都發瘋了一般的瘋狂前沖。
一直立於後方的幽冥鬼聖，則是在震驚之後，一掠而上，一道道烏黑的氣機瀰漫天地，撲向了那蘇勝。
鋒利的爪子直接砸向了蘇勝。
蘇勝通體的鮮紅血液，瞬間變得金黃絢爛。
「蘇家有劍，可斬妖魔！」
伴隨著蘇勝的一聲大喝，一劍猛然劈下。
那幽冥鬼聖的鋒利爪子，直接被斬斷，鋪天蓋地而來的黑色氣機，頃刻間便被擊潰消散。
方圓數百丈，密密麻麻盤踞的鬼族，盡數在這道劍氣砸下之後死絕。
而那幽冥鬼聖，則是強行提起一口氣機，直掠遠方，逃遁而去。
蘇勝緩緩落下，再度湧出一口血水，輕輕牽起了婦人的手。
「此生能夠迎娶你，是我最美的事情。此生能夠生下春生，是我之幸事！」
婦人笑著點頭，輕輕攬住了那倒下的蘇勝，淚流滿面。
遠處，看著這一幕的數十名人族高手，大都錯愕震驚，然後在抬頭看向天空。
那衝天而起的氣運大柱，頃刻間崩潰四散，瀰漫開來。
見此一幕，那數十人紛紛一喜，毫不猶豫的前沖，直接略過了居中的兩人，奔向了後方的高聳的九霄神殿而去，開始瘋狂的吸納這份氣運。
婦人單手持劍，一隻手撐起了倒下的中年男子，卻輕輕哼唱起了一首歌謠。
這首歌謠，恰巧是昨日那少年曾經唱過的。
天地昏暗。
婦人猛然抬起手中的長劍，直接劈下。
一道劍氣夾雜著龍捲，直接撞向了那高聳的九霄神殿。
轟隆一聲，神殿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那四散的氣運，瞬間開始瘋狂四溢，向著天空之中而去。
蘇春生懸於空中，低頭看著這一切，淚流滿面，哽咽不止。
那婦人，便是蘇春生的娘親，而那蘇勝，便是曾經九霄劍宗的宗主，也是蘇春生的父親。
一日之內，九霄劍宗有七人躍入天象境，成就劍仙名頭。而蘇勝更是一步入地仙境，卻換來身死。
四年前的這一晚，蘇春生被人護著逃離九霄山。那些護送蘇春生下山之人，盡數死於途中，無一苟活。
而這一場發生在九霄山上的曠世之戰，卻成了一個巨大的謎團，無人得知。
現在，蘇春生進入這座氣運大陣之中，以虛幻的身影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數次想要拔劍而出，卻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束縛住，不能前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就這麼真真切切的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春生，好好活著。」
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懸浮於空中的蘇春生猛然抬頭，環視四周，可惜卻看不到任何身影。
「娘……」
蘇春生沙啞著嗓子，哽咽呼喊，向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出兩步。
「傻孩子，不要哭了，娘親會一直看著你的，我的春生。」
「娘親，對不起……」蘇春生瘋狂的前行，追逐著那聲音，可是卻終究找不到任何蹤跡，只得哽咽不止，無力的蹲下身子，雙手抱著額頭，泣不成聲。
「春生，沒什麼對不起的，你是娘親的兒子，一輩子都是！娘親不求你能有多高的修為，不求你能不能替爹娘報仇，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爹娘便心滿意足了。」
「春生，再給娘親唱一遍那小歌謠吧，娘親真的很喜歡吶。」
聲音漸漸微弱。
蘇春生點點頭。
「春草年年生，大雁去又回，年年復年年。
少年郎，莫怕前路艱險多，身後總有家人伴。
少年郎，莫愁歸途無人等，此心安處便是家。
阿依喲，少年郎，爹娘日日盼家還。
心中有家有歸途
仗劍天涯都不怕！」
沙啞哽咽的聲音傳出，空中傳來一陣輕微的笑意，漸漸消散。
這一刻，蘇春生終於明白，為何娘親會如此喜歡這首歌謠。
因為有家！
蘇春生跪在地上，雙眼一黑，便徹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