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連掙扎的機會都未曾有
是夜,寒風冽冽,綠顎伺候著王映芝喝下安神湯,替她掖好被角,勸道:「姑娘也別想那許多了,人各有命罷了,咱們又沒存心害衛世子妃,說的也不過是實話,如今她遭了難,哪裡就是姑娘的錯。」
王映芝面色憔悴,低低應得一聲,瞌上眼皮再沒說甚個。
距離衛靜姝流產,已過得三日了,可她日日神情恍惚,但凡想起李君澈抱著孩子的那一幕,心中便覺羞愧萬分。
她到底不是甚個惡毒冷血之人,自也不能敞開了心懷。
綠顎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別個,只輕輕放下床帳,用銀簽滅了屋裡頭的油燈,只留了榻角一盞,復又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東院素來便清冷,此番府裡頭出了這樣的事兒,便更是靜謐,王映芝覺得有些冷,往被窩裡頭縮了縮,將整個人裹得緊緊的。
外頭傳來一陣吵雜的腳步聲,只聽得綠顎一句話未斷便沒了聲響,王映芝心裡一驚,忙裹了衣裳起身,取了榻角的油燈出了寢室。
正堂的大門被猛的推開,寒風打進來,冷得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
手中的油燈亦被吹得忽明忽暗。
李君澈滿面寒霜的站在門口,周身殺意騰騰,說不出的駭人。
王映芝這是第二次在東院瞧見李君澈,同上回的滿心歡喜不同,這一回卻是心頭直跳,知曉自個大禍臨頭了。
李君澈有甚樣的手段,她見識過不止一次了。
衛靜姝出了那樣大的事兒,縱然自個做得再隱秘,李君澈照樣也能查個水落石出。
王映芝臉色蒼白,忍著心頭的害怕,上前兩步,才未來得及屈膝行禮,便叫李君澈抬腳踢在心口,整個人不受控制的被摔得發懵。
手中的油燈摔爛了去,燈油散落在地,竄起的火苗燎了王映芝的衣角。
她瑟瑟發抖的捂著心口,將衣角火苗撲滅,眸中含著淚,暗夜中與李君澈對視:「世子爺這是幾個意思?」
李君澈看王映芝便猶如一隻偽裝的毒蛇一般,噁心不已。
他冷笑一聲:「你說爺是幾個意思?」
屋裡頭本就黑暗,李君澈站在門口背對著光,更顯清冷絕情。
王映芝一窒,半響都說不出話來,心中亂如麻,不知究竟如何應對。
她當初給衛靜姝按遞消息之時,存的是滿心的戾氣,同對他們的憎恨,只覺這世間與她而言早無留戀,只要能報復回去,縱然是死也無可憾。
可真到了這麼一天,她又極是害怕。
李君澈是真箇怒極了,若非衛靜姝同那個孩子才遭了難,他不願意手上再添人命,只怕王映芝方才受的便不是他一腳,而是一劍了。
他上前兩步,周身的殺意直逼王映芝面門。
「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王映芝不敢看他,整個人抱作一團,眼淚簌簌的落,卻還有兩分倔意:「我說什麼了?我既沒有添油也沒有加醋,所說之言皆是實話罷了。」
又許是怕到了極致,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衛家的人不是我,殺她姐姐的也不是我,孩子落地便沒氣的更不是我,世子爺心頭有氣曉得往我身上撒,可始作俑者從頭到尾都是你。」
「你怕她曉得所有的事兒一心尋死,可她比你想的堅強的多,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賤人。」李君澈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復又抬腳踹在王映芝的肩頭上。
王映芝不受力,整個人昂倒在地,腦袋磕在青石磚上發出一聲悶響,人也一時反應不過來。
「來人,給王氏收拾東西,連夜送回雲州。」
李君澈不予再說,丟下這麼一句便轉身離去。
他雖不將江南王家放在眼裡,可王家到底是雍靖王李建同的爪牙,將王映芝送回雲州,也是給他父親留幾分顏面。
此後王映芝是去是留,皆與他無關。
李君澈大步流星的離去,整個東院更是死一般的寂靜,王映芝掙扎著坐起身來,卻一個字說不出來,只是無聲的落淚。
緋紅同綠顎匆匆進屋來,瞧見她腦袋上的血跡,更是連哭都不敢出聲。
王映芝以一個罪人之身被送回雲州,比殺了她更叫人絕望。
可縱然絕望,她還是被送出了府,縱然受了傷,卻還是叫綠顎扶著上馬車的,不過幾件換洗衣裳,兩個陪嫁丫鬟,就這麼出了門。
世子府上下,丁點水花都不曾濺起。
馬車出府半個時辰不到,復又轉了回來,停在府門前不動,元寶忙著人進府報信。
「慎王下令,將城門封了,說是近日城中多了許多流民作亂。」
李君澈心情不好,灌了個口酒下肚,想也不想便道:「那就送去庵堂,等城門開了再送回雲州去。」
王映芝連掙扎的機會都未曾有,便又被隨便送入京中的白雲庵。
年還未過完,除了世子府變了天,朝廷也跟著變了個天。
入了大理寺大獄的衛家,因著嫻貴妃同德音公主的死,被旌德帝翻出來從新徹查,陳皇后因容不得人,苛待後宮嬪妃之名,被禁足東宮,任何人不得探望。
慎王趙德禮雖也被波及,但因蜀地不滿朝廷的管轄,有百姓揭竿起義一連攻下兩城,而被派出去平亂,並未有太大的影響。
正月初九,四冬幾個從別院放出來,回到世子府伺候衛靜姝,主僕相見,抱頭痛哭。
正月初十,謝元安帶未婚妻前來世子府拜訪李君澈同衛靜姝,順便送上請帖。
衛靜姝雖是在月子里,世子府里也甚個好東西都緊著她,可身子卻養得極不好。
摘星攬月日日花盡心思逗她也收效甚微,也就四冬幾個回了世子府,她放聲大哭了一場這才好些。
今兒個謝元安同未婚妻要來拜訪,五經老早便往寶山居送了信。
衛靜姝挨在榻上,有氣無力的道一句:「有甚個好拜訪的,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個罪臣之女。」
衛家這般情形,她哪兒還有心情去吃別個的喜酒,便越發覺得謝元安帶著未婚妻來,是給她添堵。
是以,也沒將此事當回事。
待到謝元安同他那未婚妻進府之時,她正犯了乏歇下了。
謝元安是男子,衛靜姝又在月子里,便不好進寶山居,只將未婚妻送到門口,叮囑一句:「聽說世子妃才失了孩子,一會你說話小心著些,莫要戳到她傷口去了。」
這才又叫小丫鬟引了往外書房去見李君澈。
四冬幾個瞧見來客倒是極高興,又是奉茶,又是取點心,個個走路都輕快不少。
衛靜姝正歇著,那姑娘便坐在正堂等著,也不叫小丫鬟去吵,只安安靜靜的喝茶。
過得大半個時辰,衛靜姝這才悠悠轉醒。
款冬聽著聲兒進屋伺候,抿著嘴就笑,取了套顏色鮮亮的衣裳來便道:「姑娘臉色不大好,穿這個顏色見客,也不算失禮。」
原來款冬幾個都按著規矩喊衛靜姝作「世子妃」,可如今衛靜姝同李君澈越發生分起來,便再聽不得她們幾個這般喚她,這才又喚聲「姑娘」。
李君澈曉得她心裡藏著恨,自也不在這上頭計較,由得她去。
衛靜姝好些時日不曾穿過這等顏色的衣裳了,聞言撇過一眼,再沒得見謝元安那未婚妻的勁頭,揮揮手便道:「不必了,總歸我還在月子里,你去同那位姑娘告罪一聲,請她回去罷。」
款冬曉得她心裡頭不暢快,更不樂意見別個,便勸道:「聖上如今從新將衛家的案子提出來徹查,謝公子如今好歹也是朝中的官員,許是能幫到咱們也說不準。」
若換做平日里,衛靜姝自來聽不得這些個話,她本身就帶了幾分傲氣,後頭又叫李君澈越養越嬌,自是不屑這些個攀交情巴結的,可如今衛家生死未定,她自將那幾分傲氣都放了來。
點一點頭,便坐起身來叫款冬伺候她梳洗換衣裳。
因著天兒冷,又是月子里,窗柩關得緊緊的,門上也掛著厚厚的帘子。
衛靜姝穿了一襲銀紅小襖,下頭著同色八幅羅裙,雖是脂粉未施,可也細細梳了髮髻。
人雖比往日憔悴不少,可到底這麼一收拾也有幾分精神氣。
款冬扶著她從內室出來,正瞧見忍冬嘰嘰喳喳的同堂內一姑娘說著話。
那姑娘背對著衛靜姝,身著襖子卻也不見半分臃腫,說話細聲細氣的,舉手投足間帶著大家閨秀落落大方,同沉穩。
衛靜姝瞧得一眼,心中還道,謝元安這幾年來挑三揀四,沒曾想還叫他挑了個不凡的。
許是聽見動靜,那姑娘轉過身來,細長的眉眼落在衛靜姝身上打了個轉,眼圈竟是一紅,站起身來,咬著唇兒身子微微發抖,喉間好似卡著石頭般,叫她一個字都說不出。
衛靜姝這才看清那姑娘,神色間儘是震驚之色,嘴巴張張合合,還未開口,眼淚便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