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樑上紫袍君
三日後,辛羅公主府的小少爺百日宴,佟老夫人帶著楊氏,同府裡頭幾位姑娘都去了,浩浩蕩蕩的,坐了幾輛馬車。
衛靜婉單純不知事,同衛靜姝坐在馬車上還滿懷期待:「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公主是甚個樣的呢。」
衛靜姝懶洋洋的靠在車壁上,打了個哈欠:「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的。」
又笑:「你連貴妃娘娘都見過了,不過是個公主,有甚個好奇的。」
衛靜婉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璟國公府離辛羅公主府還遠著,衛靜姝一大早便被挖起來梳妝打扮的,此時便覺困頓,挨著衛靜婉說得一句:「我睡會,到了再叫我。」
不多時便當真睡了過去。
衛靜婉乖巧,也不吵她,只安安靜靜的坐著。
衛靜姝睡得半夢半醒的,突然一個激靈坐起身來,雙眸迷離瞧著迷迷糊糊,張嘴便道:「一會去了公主府,你可得裝得傻點,不然你那祖母就要將你賣了。」
正所謂無利不起早,佟老夫人哪有那麼好心性帶著一幫子孫女四處走動的,說來說去也不過為了幾人的親事。
前世,佟老夫人便說過一句話,至今叫衛靜姝記憶猶新。
「衛家從來不養閑人。」
衛靜嫦爬龍床失敗不說,還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叫當今皇后很是教訓了一回,連累璟國公府的聲譽跟著受損。
那時衛靜嫦被衛家所棄,跪到佟老夫人跟前求她,磕得額上都是血,卻最終只換了這麼一句話。
佟老夫人素來便是這等人,誰能給她帶來利益,她便將誰捧上天,若是沒用了,自也不樂意多留片刻。
衛靜姝說得這一句,也未聽到衛靜婉的聲兒,跟著便又倒下去睡著了。
馬車行得大半個時辰,才停在辛羅公主府的側門,衛靜姝被叫醒,下馬車同佟老夫人,楊氏以及眾姐妹一道行至正門,門房待客的管家接了帖子看得一回,這才又請小丫鬟引進去。
辛羅公主雖同旌德帝非一母同胞,可先帝在世時也未虧待她,後頭嫁的夫家又是江南望族的施家,自有幾分體面。
公主府是按制式修建的,並無出格之處,可勝在來往之人皆非富即貴。
似佟老夫人這等,若不是因著衛靜妍這位貴妃娘娘,連帖子都不可能有的。
小丫鬟領著衛家等人行至公主正院,佟老夫人帶著兒媳孫女跪在庭下同屋裡頭的辛羅公主說了恭賀的祝詞,又親自捧上賀禮。
正屋大門雙開,卻偏偏擺了道屏風阻絕視線,佟老夫人弓著腰半響,裡頭才傳來辛羅公主略帶沙啞的聲音:「國公夫人客氣。」
這才有小丫鬟上前,捧了佟老夫人手裡的賀禮。
賀禮已送,衛家眾人又被請去特特布置好來待客的後花園,自始自終,連辛羅公主的面都未曾見到。
偏生衛靜嫦同衛靜如面上還笑意盈盈,如有榮焉一般。
衛靜姝委實瞧不上這等做派,暗地裡很是翻了幾回白眼。
辛羅公主分明就是不待見璟國公府,偏偏她們還要送來給她羞辱,也不曉得佟氏那腦袋瓜里到底裝的什麼。
不過這公主府的後花園倒是造得好,一條清水湖貫穿整個花園,湖面上嫩綠的荷葉,粉尖的荷花,湖邊卻是楊柳依依,清風拂動,頗有意境。
這邊用來招待女客,那邊卻又是男客,避開男女大防,各家姑娘少爺們只要不跨過那座九曲橋,便也甚是自由。
佟老夫人心裡還算計著別的事兒,一見這後花園里有好些平素見不著的貴婦人面上便是一喜,道一句:「你們自個玩去,一會到了時辰便叫小丫鬟領著上桌便是。」
說著便丟下幾個姑娘,叫楊氏扶著前去攀交情去了。
衛靜姝慣常不喜歡這等惺惺作態的場合,同幾位姊妹一笑,拉著衛靜婉便躲到角落裡不起眼的小涼亭里騙吃騙喝的去了。
叫衛靜姝提點一回,衛靜婉就是再單純也曉得她那祖母是打的什麼主意,自也不敢往跟前湊,恨不能自個是個透明人,莫要叫佟老夫人瞧見才好。
今兒這樣的宴會,極是難得,各家姑娘更是可了勁的相互結交,便連一向瞧著老實的衛靜如同年紀尚幼的衛靜婂都不曾倖免。
唯獨衛靜姝姐妹兩,隱在角落,穩坐不動,磕了一碟的瓜子皮。
日頭漸漸上升,天兒也越發熱起來,可離著開席的時辰還早得狠,衛靜婉出汗多,喝了一肚子水,過不得一會便要去更衣。
衛靜姝身上懶勁發作,也不陪她,只揮揮手不耐煩道:「你快去快回,別叫人盯上了。」
說著挑了那做得精緻的點心來咬上兩口,又覺頗是無聊,將糕點一扔,見四下無人便翹著腿哼得幾句戲曲裡頭的詞。
「哼得不錯,還挺有韻味的。」
一男子嬉笑的之聲從頭頂幽幽傳來。
這聲兒來得太突然了,此處又極是靜謐,衛靜姝幾乎嚇得魂都掉了,蹭的一下站起身來,跟著又腿軟坐了下去。
小心臟噗噗狂跳,就跟那做錯事兒被抓包一般。
一抬眸只見那亭子上頭的橫樑上躺了個紫袍男子,瞧不清容貌,卻能窺見一頭烏黑細潤的長發。
「老兄,是人是鬼,能不能先吭個聲,嚇死人了。」衛靜姝拍著胸脯猛吸兩口氣。
那紫袍男子嘻嘻一笑,從橫樑上跳下來,上下將衛靜姝打量一番,絲毫不覺唐突的問道:「你是哪家姑娘,我以前好似沒見過你,居然這麼有趣。」
說著又望一眼滿桌的狼狽,笑道:「瞧著也不似大家閨秀,倒有點似那小地兒來的村姑。」
但凡能參加辛羅公主嫡孫百日禮的,哪一個不削尖了腦袋同那些個身份尊貴的攀扯幾句。
偏生這兩個姑娘倒是好玩得緊,竟然跟百八年沒吃過東西似得,情願跟這一桌容易發胖的吃食死磕,也不往前踏一步。
衛靜姝也將這人打量一回,生得倒是人模人樣,面色紅潤的,也不似鬼,又見他足下有影子,更是大大鬆了口氣。
不過,被這人嘲諷上不得檯面,她卻咧著嘴笑得滲人,捻起石桌上的團扇搖得噼里啪啦的:「我說這位公子一表人才,儀錶堂堂的,怎的生了顆老媽子的心。」
「本姑娘就是小地兒來的,專門來騙吃騙喝的,關你屁事啊。」
「嘿嘿……」那紫袍男子驚奇一笑,越發覺得衛靜姝有趣得緊,圍著她轉得一圈,又問她:「你可認得本公子?」
見她雙眸迷茫,懵懵懂懂,只當真箇是從小地兒來的小村姑跟這哪家長輩才進了這公主府,想了想又道:「施厚霖的名兒你可聽過?」
「不認識。」衛靜姝面上的笑意一僵,隨即又恢復如常,兩眼一翻,將人一推:「走開點,擋住本姑娘的路了。」
說著頭一低,扭著腰一溜煙的跑了沒影。
她就是再沒見識,可施厚霖的名兒還是聽說過的,不過不是這一世。
施厚霖,辛羅公主幼子!
在幾年後,世人曾給了個外號他,人稱「活閻王」。
衛靜姝兩輩子加起來也就第一回見過這人,不過這人的事兒卻是聽不少,只沒想到,多年後的「活閻王」如今還只是個青澀的少年。
施厚霖如今的確青澀,見衛靜姝跑得極快,還奇怪一回,摸著下巴思得半響這才反應過來,自說自話:「不對啊,你不認得我,怎的還跑那般快。」
跟著便又抬腳追上去,邊行邊道:「誒,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呀?」
衛靜姝人小,個子矮,這後花園又極大,不多時便鑽得沒了影。
施厚霖尋了一圈回來也沒尋到人,叉著手站在楊柳樹下到處瞧,心想莫不是遇著只兔子精不成。
四下瞧得一回,人毛都沒瞧見,撇了撇嘴,只得喪氣的先離開。
行出百來步,卻見好些個姑娘圍在一處,他正好奇呢,就聽得一女子咄咄逼人的聲兒傳來:「不小心?有那麼巧的不小心嗎?你可知我這衣裳有多精貴,她一句不小心還就能揭過去了嗎?我告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