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當真是好算計
離他身後不足兩丈遠的轉角,果然行出一人來,那人一身玄色金綉箭袖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面容俊朗,卻神色肅然,眉頭擰起。
他看著李君澈半響,才開口喚句:「大哥。」
李君澈轉過身來,雙手負於身後,盯著李君淳看得半響,這才勾唇一笑:「怎的,仗著年輕,連覺都能不睡了?」
昨兒夜裡李君澈前腳出的門,後腳李君淳便追了上來,之所以沒有跟著一道潛進璟國公府也是因著想看看他這大哥是想做些什麼。
在李君淳的心裡,這位世子大哥素來是個老謀深算的,能叫他親自出馬走一趟,必然是甚個要緊的事兒。
可能有甚個要緊的事叫他一待便是一整夜。
李君淳提醒他:「大哥身為世子當曉得,衛家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衛家人沒得骨氣,又是牆頭草想兩頭通吃,早就對雍靖王府沒了利用價值,若不是因著同朝廷還未撕破臉,哪裡還輪得著衛家逍遙。
如今李君澈對外宣稱在府中養傷養病,可若是叫人瞧見他從衛家出來,再傳進旌德帝的耳中,豈不是得不償失。
衛家能有甚個下場,李君淳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會因此事提前激化朝廷同雍靖王府的關係。
李君澈今歲二十有一,卻在京都生活了整整十五年,早些年,他還沒有培養起自個的勢力,伺候他的人都是雍靖王府出來的。
這些人終日提醒他,身為雍靖王府世子的責任是什麼,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好似他的存在就是因為雍靖王府。
後來他培養起自個的勢力,將那些個老人都替換掉,這幾年再無人說過那樣的話。
只沒想到,今日,李君淳也會跟對那些人一樣來提醒他身為世子的身份。
李君澈面上依舊掛著笑,可越發叫人瞧不透:「二弟,是在教大哥如何做世子嗎?」
「還是你覺得,大哥這個世子做得不合格,想著索性取而代之?」
他這話說得極為刻薄,卻也將李君淳激得怒火攻心。
「大哥,我也是為了你好,咱們經營這麼多年,傾注了多少心血你又不是不知曉,若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了紕漏,豈不是功虧一潰。」
李君澈的好心情徹底消散,他冷笑一聲:「你是為了我好,還是為了雍靖王府的宏圖大業好?」
李君淳被堵得半響無語,卻也氣得不輕。
「我身為世子,在京都一住便是十五年,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有考量,不勞二弟操心。」李君澈沒有想再同他繼續說下去的打算,轉身抬步離開。
行出數十步這才又道:「你進京多日,也是時候回雲州了,若是你不放心我在京都,只管叫父親換個能放心的人來。」
這便是要趕人的意思了。
李君淳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直到李君澈身形徹底消失在眼前,京都城熱鬧起來,他這才拽緊拳頭,打在青磚堆砌的牆壁上。
眸中含著戾氣,低喃一聲:「衛家!」
……
衛靜姝睡著之時,李君澈還守在身邊,待醒來,他便早已離去。
雖是有些遺憾,不過這些日子縈繞在心頭的鬱氣倒是散得乾淨。
摘星同攬月聽見動靜,進屋伺候她梳妝,瞧著眼兒紅腫,可精神氣甚好,面色紅潤的,眉眼見還隱含幾分笑意。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低頭笑起來。
世子爺果然是良藥。
衛靜姝一夜之間心情好了,也不作了,這院子的丫鬟婆子雖覺奇怪,卻也都鬆了口氣。
衛靜婉最是歡喜,她終於不用逼著自個沒話找話說了。
余氏老早便往榮桂堂去了,這姐妹兩便相攜踩著時辰過去。
一進屋,佟老夫人正在用膳,衛靜嫦,衛靜如同衛靜婂也都落座,楊氏同金氏都已經走了,余氏卻立在老夫人身後伺候她用膳。
佟老夫人瞧著是個和善的,可也不過是表象,除了能賣孫女,還是個極會折騰兒媳婦的婆婆,每隔段時日總要給幾個兒媳立立規矩,好叫她們莫忘了這府裡頭誰才是當家做主的。
余氏離京這麼多年,沒折騰上,如今回來了,自是要好生敲打的。
更何況,兒媳在婆婆跟前立規矩,也是天經地義之事,誰還能說甚個不成。
衛靜姝曉得這位老虔婆的性子,也不敢公然幫余氏,只得同衛靜婉上前恭恭敬敬的請了安。
佟老夫人點一點頭,指了身邊兩個位置:「怎得來這般晚,坐罷。」
說得這一句,便又沒有要聽這兩姐妹回話的意思,轉過頭對余氏道:「你把永安侯夫人這事兒推了,書啟那孩子同幾個丫頭的親事,我心裡都有數,你急什麼。」
在座的都是未出閣,不曾訂親的小姑娘,佟老夫人絲毫不忌諱的說甚個親事不親事,不僅是要說給余氏聽,也是要說給衛家姑娘聽的。
她才是這璟國公府的女主人,孩子的婚事,誰都別想越過她。
衛靜姝低眉斂目,掩住滿目的鄙夷,其他幾個姑娘倒是紅了臉。
余氏雖氣得氣血翻湧,可面上也不動深色,只笑道:「看娘說的,兒媳一去雲州多年,眼界自然不如母親,幾個孩子的親事自然要勞母親操心的。」
又道:「母親也曉得,兒媳自幼同永安侯夫人交好,又是一別多年,不過是想邀兒媳聚一聚日後多點走動罷了。」
這話不論真假,佟老夫人皆是不信的,不著痕迹的冷笑一聲:「你又不是立時就走,想聚一聚,多走動走動,日後多的是機會,不必急在一時。」
又道:「過幾日辛羅公主府上有喜事,你給三丫頭四丫頭拾綴下,到時候跟我一道去湊個熱鬧。」
話說到這個份上來,若是再執意便是不識抬舉了,余氏不願同佟老夫人硬碰硬,壓下心頭的怒火,到底恭敬的應了。
永安侯夫人姜氏,接了回信,也未說甚個,只私下嘆得一回。
年少時那些個情誼到底敵不過如今的形勢,不論余氏是真箇出不來,還是假的出不來,反正隔閡定然是生了的。
三房眾人,出了衛書啟佟老夫人管不住,其餘女眷皆是不得自由。
從榮桂堂回來,見余氏面色不好,衛靜姝拉著衛靜婉便窩到她那兒騙吃騙喝的,將一群丫鬟婆子指使得團團轉。
余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指著這兩小丫頭便笑罵:「你們這兩小沒良心的,你娘氣得冒煙了,居然還在這兒給我添堵。」
衛靜婉膽小怕事,雖是曉得余氏不過嘴上說說,可也立時規矩起來。
衛靜姝沒得李君澈的事兒彆扭,人也鬼機靈起來,厚著臉皮嘻嘻一笑,親自捧了個茶碗給余氏,別的也不說。
余氏還當她特特來討自個歡心,倒也接了茶碗,哪曉得裡頭卻是空的,丁點茶水都不曾有。
臉兒一肅,衛靜姝忙道:「娘不是生氣嘛,憋在心裡氣壞了多難受,女兒特特遞個茶碗給娘砸一砸,興許砸完了,那些個氣也散了。」
又笑:「若是砸了還散不了,那女兒再給你遞一套來。」
逗得余氏一笑,拿這個女兒沒法子。
可笑過了,又發起愁來,將手裡的空茶碗擱下,嘆口氣道:「原本娘還打算多留你們幾年,可如今這情形怕是不成了。」
頓了頓又咬牙切齒:「如今連大門都出不了,更是被動。」
「娘……」衛靜婉心思單純,聽得前頭那句便心裡難受得緊,挨到余氏身邊:「女兒不想嫁人,只想陪著爹跟娘。」
「盡說傻話。」余氏嗔得一句,兒女大了,哪有不成家的。
衛靜姝懶洋洋的靠在大迎枕上,捻了塊酥皮點心塞進口中,對於成親不成親的,她也沒什麼大反應。
雖然李君澈口口聲聲非自個不娶,可她也是拎得清的,依著當前的局勢,李君澈若是真心的,怕得大費周章,一時半刻成不了事兒。
可若是隨口說說……
衛靜姝坐起身來,掏帕子擦了嘴,這才道:「娘自個要將主動權送出去,能怪誰。」
見余氏轉過頭來,又道:「我姐姐可是貴妃娘娘呢,祖母就是再不樂意,可面子也是要給的。」
明明貴妃娘娘的名頭那般好用,偏生拿來浪費,豈不可惜。
……
世子府的西院里正屋裡正燒著熏香,李君淳依舊一襲箭袖衫,面無表情的穩坐在黃梨木官帽椅上。
下頭站著個二十幾歲的男子,畢恭畢敬的將打聽來的事兒說得一回。
末了又道:「這事兒掩飾得極好,下屬廢了好大勁才打聽到這些,想來是驚動了世子爺的。」
那人所稟之事絕非小事,李君淳聞言,面上無波無瀾,半響才應得一聲:「知曉了。」
可置於膝上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待那男子退出,屋中僅剩下他一人,這才咬著牙根,一拳將手邊的案幾拍碎,恨道:「當真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