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你不懂的
那些個會哄人,又好聽的話兒,李君澈素來張口便是。
衛靜姝起初還擔心他是傷勢不好,這會瞧著能說會道的,哪裡似痛得要死的人,立時面色一沉,站起身來便往他身上踢去。
罵道:「臭不要臉的。」
李君澈伸手便拽了她的腳踝,笑得痞氣十足,哪裡還見半點虛弱:「沅沅,你是爺的再造恩人,沒得你,爺可是當真活不下去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真箇不考慮考慮爺這樣的如意郎君?」
衛靜姝裙擺上的布帛早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的,這會子叫李君澈拽了腳踝,越發羞澀難堪。
偏生李君澈受了傷力氣也大得很,她掙扎幾回都不得勁。
小嘴兒撅得老高的,鼻子哼哼幾聲:「就你這樣老欺負我的,我作甚要考慮。」
又指著他:「快放手,要是不放手,我就丁點不考慮了。」
她那點兒小心思,李君澈自然清楚,聞言一笑,在她腳踝處捏兩下,這才放開,又可憐兮兮的道:「你且可憐可憐爺,好生考慮考慮。」
衛靜姝忙整了整裙擺,假模假樣的應得一聲,還真似那麼回事。
李君澈笑著往石壁一靠,往懷裡摸了摸,尋到平素帶在身上的信號煙,想了想又揣了回去。
吩咐衛靜姝:「你去附近尋尋有無可裹腹的,總不能喻嬌還未尋來,我們倒先餓死了。」
一日一夜沒吃過東西,衛靜姝也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聞言點點頭。
復又想起前些日子李君澈那一手的好手藝,忍不住直往他身上瞄。
李君澈瞧著那泛光的眸子就笑,勾了勾手指:「想吃甚個?」
「我想吃烤雞,烤魚,烤饅頭……」衛靜姝很沒原則的立時蹭過去。
話音才落,額間便又叫李君澈敲上一回,小丫頭瞪著眼兒,罵人的話還未出,李君澈便道:「還未成親,你倒是想先折騰死爺不成?」
又吩咐:「快去尋尋有無野果摘。」
「你……」又被他玩弄一回,衛靜姝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可念及他昨日險些要死了,終是沒發作,只罵罵咧咧的轉身就出了山洞。
「小心著些,若是看到有人,便先藏起來。」李君澈見她氣哄哄的,又叮囑一句。
「要你管……」
嬌小身影消失在眼前,李君澈這才有些脫力的往石壁上重重一靠。
雙目無甚焦距的望著洞口,心裡卻不知想的甚個。
昨兒下得一夜的雨,山谷里到處是泥濘,樹山殘留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衛靜姝好不容易尋到棵野杏果時,身上都已經濕透了,腳上的繡花鞋滿是泥濘,裡頭的鞋襪都無乾爽之意。
她喘口氣,費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邊挑那長得好熟得紅的摘,又邊罵道:「吃死你,吃死你,見天兒的欺負我,昨兒就不該救你,活該你死在荒郊野外的。」
「還嫁給你,做夢去吧,就這樣的二五八愣,活該一輩子孤獨終老,無人送終……」
這些個話罵得狠了,衛靜姝又嘴巴一閉,半響復又小聲道一句:「我說,若是再欺負我,就孤獨終老……」
四下靜悄悄的,連鳥叫聲都極少,衛靜姝自個罵得沒勁了,便只生著悶氣摘果子,偶爾還哼哼唧唧兩聲。
她站得高,也瞧得遠,林子裡頭一聽到有別樣的動靜,她便探個腦袋出去。
五個黑衣人蒙著面,腳程極快,手中的刀叫太陽光一照,越發耀眼得狠。
衛靜姝嚇得一跳,忙緊緊閉著嘴巴,不動聲色的將整個人縮進樹影中,只等這些人走遠了,這才從樹上溜下來。
她來時走了不少彎路,回去時倒快得多,衣擺兜著的果子邊跑邊掉,也顧不得撿,就怕去晚了李君澈便當真沒了命。
哪曾想,還未行到山洞近前,便瞧見好些個深色箭袖短打的男子守在洞口。
這些人同那些個黑衣人又不太一樣,手裡多是長槍,衛靜姝心裡一緊,不知是敵是友,越發心焦得很。
而洞內,趙喻嬌正居高臨下的看著靠在石壁上的李君澈,面上似笑非笑的:「你倒是本事啊,為了個姑娘,連這等苦肉計都想得出來。」
她一想到昨兒被那些個黑衣鬧的,就滿肚子火氣,沒成想鬧了半天,居然李君澈親自謀划的一場戲,還是為了哄個小姑娘。
她當真是忍不住要對這位陰謀詭計深厚的雍靖王世子多看幾眼。
李君澈唇角帶著淺笑,眉目溫柔,絲毫不見半分怒意:「古有烽火戲諸為博褒姒一笑,原先我也不懂,可有了意中人,倒也能理解了。」
又道:「你不懂的。」
趙喻嬌只覺得萬箭穿心,嘴角抽了抽:「我不懂,就你懂,有了意中人了不起啊,瞧這得意勁頭,呸……」
她委實是看不上李君澈這副作態的,他們自小一塊長大,對彼此的老底都熟悉得不得了。
這些年來,李君澈這個雍靖王世子當得十分稱職,能遊刃有餘的行走在京都,又能替雍靖十府籌謀日後,幾乎從未在人前行差踏錯一步。
雖說他在京都也素有風流之名,可他從來也不曾為了個姑娘這般。
依著衛靜姝那樣的家世,只怕同他做妾雍靖王都未必願意。
更何況,他在江南還有一個素未蒙面的未婚妻。
日後這許多阻礙擺在眼前,他難不成真要為了衛靜姝從頭籌謀到底不成?
趙喻嬌是真箇擔心李君澈的,畢竟他是雍靖王世子,不是普通人,並不能為了兒女情長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可李君澈並不將這一切放在眼裡,自打識得衛靜姝以後,他心裡隱隱便覺得這個性格不怎麼,還不學無術的小丫頭是自個的遺憾,但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又說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那些夢?又或許是埋在內心深處的?
趙喻嬌抱著手,只覺滿肚子的悶氣沒處發,但看著李君澈卻又無可奈何,到底是一道長大的,她自也瞧得出他同衛靜姝一道,的確很開心。
「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吧,這滿身傷的,還要命不要了。」
李君澈卻是坐著不動:「再等等吧,我家沅沅去給我尋吃得去了。」
趙喻嬌只覺心裡頭又被扎了好幾刀,硬生生的將那股子氣壓下去,冷笑一聲,還未開口,便聽得外頭一聲厲喝:「什麼人?」
衛靜姝身量小,藏在那人高的野草叢裡也不顯,可身子一動便叫人察覺出來。
那站在山洞外的其中一人,瞬間便到跟前來,長槍往她面上一指。
趙喻嬌身形極快的從山洞裡頭鑽出來,一眼便瞧出是衛靜姝,忙將那人喝退,這才幾步行到衛靜姝跟前。
上下打量一回,眉頭一蹙:「沅沅,你怎麼這般模樣。」
身上的衣衫俱都濕透了,貼在身上,一頭長發被削得齊肩,隨意的用布條綁起來,眼圈發紅,面上沾染著污糟,裙擺破爛不堪不說,還帶著許多泥濘。
整個人瞧著又狼狽,又難堪。
衛靜姝還當自個要命喪那人長槍之下,乍然見著趙喻嬌,心中又喜又驚,紅著眼喚得一聲:「公主。」
跟著便撲到趙喻嬌懷中。
趙喻嬌一愣,隨即有些彆扭的拍拍衛靜姝後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沒事了,看把你嚇得。」
衛靜姝是當真嚇到了,前世,衛家倒了,姐姐死了,她自個也沒落到好下場,可到底一直如金絲雀般養在籠子里,不曾吃甚個苦頭,更莫說是經歷這樣驚心動魄的刺殺。
趙喻嬌無奈的嘆口氣,又摸到衛靜姝這頭短髮,問道:「你這頭髮怎麼回事?」
衛靜姝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個的頭髮,復又站直身子,神色間有些尷尬,卻也未應她。
只想到方才在林子裡頭瞧見的黑衣人,忙急急道:「我方才瞧見五個黑衣人進了林子……」
趙喻嬌眉頭一蹙,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山洞,問得一句:「甚個時候的事兒了?」
「有兩炷香……」
衛靜姝的聲兒被長槍抵禦弓弩的之聲壓下去,趙喻嬌一抬頭就見果然四五個黑衣人往這邊過來。
那些人腰間挎著刀,手上拿著弓弩,正對著山洞出手。
趙喻嬌神色一變,立時將衛靜姝護在身後,叮囑她:「別出聲。」
衛靜姝忙閉了嘴不敢說話,抬眸瞧見李君澈從山洞裡頭行出來,一顆心便又提到嗓子眼。
心中很罵他不知輕重,出來尋死。
李君澈卻是神色肅然,目不斜視,手中的短刀砍斷一根短箭,跟著便迅速的放出信號煙。
青色的煙火衝上天空,一瞬間便炸開來,緊接著消失不見。
趙喻嬌神色大變,拉著衛靜姝道:「跟我走。」
說著便往外圍行去。
這些人不是李君澈的,那便是當真來殺李君澈的。
衛靜姝手無縛雞之力,趙喻嬌便越發不能將她留在這兒,且不說會叫李君澈分神,那些個不長眼的東西指不定還會傷著她。
「不等世子爺嗎?」衛靜姝神色著急,被趙喻嬌拉著行出好些還望著站在山洞口的李君澈,就怕他一個不察又著了這些人的手。
趙喻嬌四下查看,沒得功夫理會衛靜姝,只拉著她不住的走。
衛靜姝著急,卻又怕自個添了亂,一邊走一邊看李君澈,直到他目光投過來,沖自個一笑點點頭,那顆心這才放下一半。
趙喻嬌腳下不停,心裡思忖半響這才道:「一會我叫人先送你去通州,你跟著子修太危險了……」
衛靜姝抿了抿唇,應道:「好,我……」
只話還未說完,便覺得後背一陣刺痛,短箭穿過身前帶著溫熱的鮮血,她摸了一把,腦中一片空白,四周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