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你有意中人嗎
衛靜姝那脾氣,非鑽牛角尖時,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可要是自個想通的,便是再大的脾氣,也來得快,去得快。
端陽時熱,到得夜裡頭清水河的河道上飄了不少畫舫,隔得老遠還能聽聞絲竹樂曲的聲兒。
李君澈同衛靜姝還上了畫舫,瞧著不如白日裡頭王家的那一艘大,也不夠華麗,甚至還有些舊,可內里也布置得甚是雅緻。
衛靜姝捏著團扇趴在窗邊看河道上的夜景,有一句沒一句的同李君澈品鑒來往畫舫裡頭的那唱曲的聲兒好不好聽。
李君澈坐在琉璃燈下,翻著不知名的書冊,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
兩人沒頭沒尾的聊得會子,李君澈突然問她:「我生於八月,你生於幾月?」
衛靜姝只當他看了些奇奇怪怪的書冊,手上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窗柩,不疑有他的應到:「冬月。」
又道:「我娘說,她生我時,頭一日還艷陽高照,第二日我出生便落起了大雪。」
她最是記得這一樁,幼年時不懂事,還曾因著這事問余氏,為何自個的名兒裡頭沒嵌個雪字。李君澈點點頭,也未說甚個,卻是記下了。
唇邊的笑意也越發深。
衛靜姝旌德十一年,冬月,及笄。
兩人並未坐多久,酒樓裡頭送席面的兩個小二便扛著大食盒上了畫舫,小丫鬟隔著船艙將食盒抬進來,一一擺上。
香味四溢,噴香撲鼻,衛靜姝一雙眸子亮晶晶的,不等小丫鬟將碗碟擺好,便扔了團扇坐到嵌大理石紫檀圓桌前。
瞧得一眼,神色倒是有些奇怪,側過頭問依舊坐在燈下看書冊的李君澈:「都是你點的?」
李君澈頭也沒抬,應得一聲:「嗯,都是爺愛吃的。」
衛靜姝神色越發奇怪,盯著他瞧得半響,見沒瞧出名堂來,這才收了目光。
前世,她同李君澈相處兩年之久,雖說對他沒得十足十的了解,可他的一些喜好多多少少是曉得的。
眼前這些個菜式,哪裡是李君澈愛吃的,分明都是她的心頭好。
李君澈沒將衛靜姝打量的神色看在眼裡,只是將手中書冊一蓋,也坐了過來,起筷夾了一片胭脂鴨脯到衛靜姝的碗里。
「吃吧,你不是說快餓死了嗎?」
說著便又給自個夾了筷。
衛靜姝坐著沒動,見他吃進口中,也跟著嘴饞,將心裡頭那股子異樣壓下去,這才將整塊胭脂鴨脯送進口中,塞得滿嘴的油,瞪著眼兒贊一回:「誒誒,這個好好吃。」
又道:「沒想到厘州的吃食也不比雲州差。」
她委實是沒得見識,整個大膺那般大,好吃好玩的地兒多了去了,區區一個雲州,一個厘州壓根算不得甚個。
說起來她前世到死也不過在雲州同京都待過,哪裡有機會增長見識,這一世要不是托里李君澈的福,也不會到厘州這地兒來。
偏偏李君澈還就喜歡她這般沒見識,笑一句:「好吃就多吃點。」
提起手邊的酒壺往那白玉盞裡頭斟滿清冽的酒水,取了其中一盞遞到她跟前:「荔枝釀,甜的,可也不能多喝。」
又道:「這一路往京都去,倒是要經過不少地兒,你若是不鬧脾氣說要橋歸橋路歸路的話,我倒也能走到哪兒便帶你吃到哪兒。」
衛靜姝小嘴兒塞得滿滿的,連同李君澈鬥嘴的功夫都沒有,只拿眼橫他一回,伸手將白玉盞舉起一飲而盡,連甚個味都不曾嘗到便都吞進了腹中,只曉得甜甜的,甚是好喝。
她豪氣的將酒盞往桌上一擱,點一點,吩咐道:「滿上……」
李君澈被當小丫鬟似得使喚,也不計較,只乖順的同她斟滿。
眉眼裡也瞧不出半點不樂意。
衛靜姝瞧著身姿纖細,可胃口倒也不小,一桌席面熱菜冷盤大菜加起來也有二十來道,她每一道都嘗過,雖吃得不甚客氣,可到底沒有吃相狼狽。
李君澈見她吃得香,倒也跟著多夾了幾筷子,眉眼中儘是寵溺同笑意。
衛靜姝秉著不浪費的優良傳統,吃得小腹鼓鼓,忍著飽嗝還又喝了一碗消食湯。
小丫鬟進進出出的收拾了殘局,只留了半壺荔枝釀同兩隻白玉盞。
李君澈有一杯沒一杯的自斟自飲,見著衛靜姝那連動彈都懶的樣子,就笑:「倒不曉得你原來這般能吃,日後若是成親了,只怕是得多掙點才能供得起。」
「你管得也未免太寬了罷。」衛靜姝眼兒一瞪,復又捻起團扇猛扇幾下。
「我吃多吃少也沒叫你養,你咸吃蘿蔔淡操心個什麼勁。」她倒是沒注意李君澈這話裡有話,只當他嘲笑自個,不由得也沒了好臉色。
李君澈笑而不語,對她勾勾手:「過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衛靜姝氣著呢,看都懶得看他:「有什麼東西送過來就是了。」
李君澈低低笑起來,曉得她這性子得順著毛擼,倒也不氣惱,從懷裡摸出個錦盒來,還真箇送到她跟前。
衛靜姝盯著那錦盒瞧得一息,復又不明所以的抬頭看李君澈。
「打開瞧瞧,喜不喜歡。」
李君澈坐到她身邊,眉眼都是笑。
他洗去了白日的喬裝,膚色依舊白皙,下巴光潔,笑起時鳳眸微彎,美輪美奐。
當真人畜無害,叫人招架不住。
衛靜姝不經意的瞧得移不開眼,過得半響這才輕咳一聲,擱了團扇,接了錦盒打開來。
錦盒裡頭擱著一對耳墜,細長的銀絲下頭掛著指甲蓋般大的珠子,瞧著似珍珠卻又更加似石頭,但勝在光澤極好。
衛靜姝一眼便喜歡上,當真只覺好看得緊。
「是夜明珠的嗎?」她面上露了欣喜之色,將耳墜拿出來細細瞧一番,越發歡喜。
當初在石漁村,她舍了一對珍珠耳墜換了劉阿婆那間屋子,後頭李君澈說過,要送她一對夜明珠的。
沒想到,他還記得。
李君澈見她喜歡,倒也跟著笑,點一點頭:「是夜明珠的。」
雞蛋大小的夜明珠在他們這等人家,算不得難得之物,反倒這等指甲蓋般大的卻極為難得。
李君澈這對耳墜可謂是十足十的心意。
衛靜姝不知這其中心思,笑眯眯的謝得一回,語無倫次道:「我還當你不記得了呢,原來鐵公雞也有拔毛的時候……」
跟著又將耳墜放到耳邊比了比,有些可惜沒得鏡子。
「我幫你帶上罷。」李君澈依舊頂著鐵公雞的名頭也不惱,只攤開手掌在她跟前。
雖然同姑娘家簪花,簪髮飾的事兒他也干過不少,可戴耳墜倒是第一回。
衛靜姝有了這對耳墜子,心情好的不好得了,隨手就將耳墜放置他掌心,跟著又將自個耳朵上的卸下來。
「你可小心點,戳破了我的耳朵不要緊,可別損了這耳墜子。」
李君澈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不過一個耳墜,倒比她的耳朵還要來得金貴。
可既是這般,他心裡又覺得高興,這番心思也算沒白花。
衛靜姝的耳垂生得很好看,不厚不薄,耳洞穿得細緻,耳郭上還有些許茸毛,瞧著甚是可愛。
李君澈探過頭去,指尖捏著她的耳垂有些發熱,一時間心跳也有些絮亂。
一抬眸就能見到那羽睫扇動,輕輕的,扇進他的心裡。
他低下頭,認真的給衛靜姝帶上耳墜,唇邊帶著笑意問她:「沅沅,你有意中人嗎?」
只話兒才開頭,便叫別的聲兒蓋了過去,尖銳的聲響劃破天際,衛靜姝沒聽清李君澈的話,只側眸瞧見一道絢麗的煙花綻放在夜空中,雖是曇花一現,卻也驚艷了時光。
「天哪,居然有人放煙花。」衛靜姝好些年沒瞧過煙花了,一時有些激動,猛的站起身來,趴到窗柩上,盯著夜空中的那抹絢麗。
又一個煙花衝上夜空中,她忙雙手合十,閉著眸子,自言自語的念叨兩句,末了這才又睜開眼兒,瞧著那滿天的煙火傻笑,夜明珠的墜子在她耳邊晃蕩。
李君澈行至她身邊,笑問:「對著煙火也能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