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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苦果

  乘勝追擊,無疑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岑慕凝讓冰凌和青犁用一些巧妙的方法,很快,蒼憐是邪物的謠言就傳的滿後宮皆知。


  當然,前朝也不能安穩,那些維護憐貴妃的老臣,都是下手的對象。


  短短几日,青犁和冰凌就把這些曲意逢迎,拍憐貴妃馬屁的老臣給好好收拾了一番。


  「娘娘,您是沒看見那郭大人狼狽的樣子,若再嚇唬嚇唬,恐怕連褲子都要尿濕了……」青犁笑的前仰後合。


  「你呀。」岑慕凝皺眉白她一眼:「姑娘家家的,說話怎麼這樣粗魯。」


  「可不是么。」冰凌一本正經的說:「你直接說郭大人嚇得屁滾尿流不就得了。」


  「噗嗤——」岑慕凝沒忍住,一口茶噴出來,嗆的直咳嗽。


  兩個丫頭連忙替她撫背,又重新斟了茶。


  「娘娘,這可不能怨我們。也不知道郭大人是收了憐貴妃什麼好處,在金殿上滔滔不絕的講憐貴妃的好,還提議讓皇上冊封憐貴妃為皇貴妃呢,不拿他試試刀子,都不知道奴婢的刀子有多鋒。」說到這裡,青犁臉上的笑意漸漸的卸下去,整個人看著有些陰森可怖。


  「所以奴婢就特意扮成鬼,吐著舌頭好好跟他玩了一會。」話沒說完,把她自己又逗樂了:「娘娘,您是沒看見郭大人趴在地上求饒的樣子,那才叫有趣呢。不過奴婢敢打包票,他可絕對不敢在別人面前提起撞鬼的事。有損他的面子。」


  「是啊。」岑慕凝也確信這一點,所以這半個多月,一個個的收拾這些老臣,卻沒有半點風聲傳到朝堂。因為他們都是自私的,怕這樣那樣的污點,影響他們官運亨通。「且不論是誰將佛像的事情泄露出去,只要咱們能控制住局面,就是最好的。」


  「不錯。」青犁攥著拳頭,笑的格外猙獰:「那個狐媚子如今知道眾口鑠金的厲害了,看她還有什麼樣的能耐翻身。」


  岑慕凝端著茶盞,陷入了沉思。


  是那一日,庄凘宸抱著她格外用力,又說了那麼一番話,才讓她明白一件事。原來一向不管不顧的瑞明王,竟然也有自己的軟肋。他會擔心受到佛祖的懲罰,他會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他原來也並非一個冷漠的去殼,有軟肋很好啊。


  正好把蒼憐推向這個風口。


  「皇上駕到——」


  梁寶的聲音總是那麼的高昂悅耳。


  岑慕凝就著冰凌和青犁的手起身,迎了皇上進來。


  「朕想喝皇后烹的茶了。去後園坐著說說話可好?」庄凘宸一進來,便顯得有些煩悶。


  「是。」岑慕凝吩咐冰凌、青犁:「去準備。」


  兩人一併退了下去,她才低眉問:「皇上還在為憐貴妃的事情心煩吧?」


  「是啊。」庄凘宸也沒避諱,直接點頭:「謠言一向最可怖,還偏偏宮裡到處都是這樣的流言。朕越是想要理清後宮這些舌頭,反而越不能。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以往每次有什麼流言,都是找一些臉生的內侍監、宮婢傳出去。這樣一來,很容易就能順藤摸瓜的找到背後使壞的人。


  所以這回岑慕凝還真是花了一些心思。


  先是在宮婢和內侍監們領月例銀子,聚在一起的時候,讓他們自己去發現憐貴妃「出現」后的種種不吉利,再讓自己的人混在其中稍微挑個頭,便有人添油加醋的往裡面增添內容。且一時之間,許多人都聽見瞧見還紛紛議論,那就不是從哪個人嘴裡傳出來的。


  皇上當然無從查證。


  岑慕凝站在他身旁,與他肩並著肩往後院去。卻不知道他若得曉這苦惱的來源是她,會有怎麼樣一種心情。


  「朕是不是不該這般輕易就冊封了蒼憐為貴妃?」庄凘宸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皇上怎麼會這樣問。」岑慕凝微微勾唇:「臣妾記得臣妾說過,失而復得,彌足珍貴,皇上哪怕偏疼憐貴妃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封為貴妃也在情理之中。」


  「你能這樣想,可朝堂上那些老頑固們卻不是這樣想的。」庄凘宸鬱悶的不行:「最近也是各地煩心事不斷。眼看著要入夏了,偏偏各地乾旱少雨,怕就怕莊家不好好長,再鬧出什麼風波。」


  岑慕凝看著面前的庄凘宸,有些陌生。「皇上現在越發的像皇上了。」


  「什麼?」庄凘宸不解的看著她。


  「臣妾是說,您是瑞明王的時候,好似仙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如今,卻無時無刻不再關注民間疾苦。有皇上這份心,雨是一定會下的。」岑慕凝看見冰凌進來,正奇怪怎麼沒準備烹茶的器皿,就見她神色微微凝重的朝皇上行禮。


  「啟稟皇上,鳳鸞殿送了消息過來,纓妃娘娘腹痛不止,怕是要生了。」冰凌的臉色,絕非報喜的臉色。就算不喜歡纓妃,也斷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給皇上看見。


  岑慕凝有些擔憂的問了一句:「纓妃是否有什麼不妥?」


  「回娘娘的話,御醫其實已經去了,按說纓妃娘娘還有月余才會瓜熟落地,卻……提前了。」冰凌皺眉:「御醫未免有什麼不妥,還是想請皇上移駕鳳鸞殿。」


  庄凘宸沒有做聲,皺眉未動。


  「知道了。」岑慕凝對冰凌使了個眼色。


  冰凌便起身退了出去。


  「皇上,咱們去看看纓妃吧。」岑慕凝不知道是為什麼,總能感覺到庄凘宸很抗拒這個孩子。好像從纓妃有孕,每每要他相伴,都是不易的。而他還好幾次把纓妃關起來,美其名曰是養胎,但總是叫人有一種避之不及的感覺。


  眼下纓妃都要生了,他仍然無動於衷,這太奇怪了。


  「皇……皇上……」岑慕凝還想說什麼,卻被庄凘宸一把抱在了懷裡。


  這是什麼情況?

  岑慕凝滿頭霧水,鬧不清他又有什麼不開心的地方。


  「皇上,要不這樣吧,臣妾替您去看看纓妃。」畢竟庄凘宸是皇上嘛,他不樂意去,她也不能勉強。「您就在這裡等著臣妾回來可好?」


  「不。」庄凘宸像個孩子似的,坐在那不肯動,卻牢牢的抱著她的腰身。


  「……」岑慕凝只能這樣靜靜的陪著他。


  「有件事,朕一直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曾經陪伴在朕身邊的姿瓈。」庄凘宸忽然開口,提到了姿瓈。


  那種感覺讓岑慕凝有些詫異。彷彿他提到的姿瓈和現在的蒼憐根本不是一個人一樣。透著一種親切,以及一種奇怪的疏離。當然,這時候岑慕凝也顧不上去分析皇上的心思,只能乖巧柔順的的說:「臣妾願聞其詳。」


  「你知道朕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嗎?」庄凘宸這一開口,氣氛就變得凝重起來。


  「臣妾……不知。」岑慕凝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她要是什麼都知道,恐怕活不到現在。


  「朕八歲的時候,親手殺了一個……」


  八歲?岑慕凝微微愕然,還沒開口,就聽見他又說。


  「一個強抱嬰兒。」


  「什麼?」岑慕凝楞了一下,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皺眉看著他:「為什麼?」


  「是母后。」庄凘宸擰著眉頭,說出這三個字,雙手搭在岑慕凝的肩膀上。「那種感覺,朕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父皇最寵愛的女人生下的皇子,父皇遠在千里之外親自督戰。母后還是尋常的妃子,並不怎麼得寵。卻因為和寵妃親如姐妹,被留在她的寢殿陪伴生產。」庄凘宸緩緩的說著這些話,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看著岑慕凝。「我頑皮,偷偷溜進內室,想看年幼的弟弟。卻讓我看見母後面目猙獰的用綿巾捂著那嬰孩在口鼻。我嚇壞了,很想阻止她。可是母后告訴我,他若活著,便沒有我出頭之日。於是,她握著我的手,一起捂著,用力的捂著……直到那個孩子再也不能哭不能睜開眼睛。」


  他在顫抖,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居然在顫抖。


  岑慕凝從來沒見過這樣可憐,叫人心疼的庄凘宸,忽然就心疼起來。


  她無聲的,把他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個六神無主的孩子。「都過去了,皇上,都過去了……」


  「過去了?」庄凘宸輕輕搖頭:「已經很多年過去了,可朕總能在夢裡聽見那個孩子的哭聲。朕永遠也忘不了母后握著朕的手,那種可怕的感覺。這麼多年過去了,慕凝,你信嗎?那個孩子的模樣,朕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一樣。如果真的如母后所言,他活下來,就沒有朕的出頭之日,朕反覆問自己,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如果還讓朕再選一次,朕是該謝母后的幫襯,還是為了抵償今日種種的後悔,而放棄自己的前程?」


  「皇上。」岑慕凝淡淡一笑,捧著他的臉:「你曾經說過,臣妾和您很像。你想知道,若換做臣妾,會如何選擇嗎?」


  庄凘宸擰著眉頭,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


  「臣妾或許不會在他年幼的時候就痛下殺手。但若真有一日,他的存在妨礙臣妾,臣妾也同樣不會手軟。」岑慕凝並不是為了安慰他才這麼說。「您的痛楚和懊悔,來源於太后的執拗。也是因為缺失了一場公平的較量。」


  庄凘宸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會不會因此而看不起朕?」


  「不會。」岑慕凝堅決的說:「這是您享用皇家無上尊榮也必須承擔的苦果。臣妾,願意陪您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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