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假面
岑慕凝特意挑在岑贇預備出府的時辰回去。
兩頂轎子幾乎同時堵在了丞相府門前。只不過一頂要進,一頂要出。
管家袁龍看見是大小姐回來,激動不已,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喜悅:「相爺,是大小姐回來了。」
岑贇撩開轎子帘子,果然看見瑞明王府的轎子就停在門前,似是故意卡著這個時辰堵了他。
儘管心裡不舒坦,他還是皺眉從轎子上下來,恭敬的走到門外相迎:「臣,給瑞明王妃請安。」
聽了這句話,岑慕凝才清脆的笑了一聲,撩開轎簾就著冰凌的手走下來。「女兒怎麼擔得起父親的這樣的禮數。原想著早該回府省親,一直拖到今日,還望父親不要介懷。」
岑慕凝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溫柔,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
即便是有旁人在,看見她如此溫婉得體,也斷然不會知曉她心裡的不怨懟。
就如同岑贇一樣。他也在努力的扮演一個好父親的角色,讓人挑不出錯來。「管家何在?」
「相爺,奴才在。」袁龍利落的上前。
「難得大小姐回府,你去好好打點。讓廚房做大小姐最喜歡吃的菜肴,把大小姐的廂房收拾的乾淨利落,也好住的舒服些。」
「是,奴才一定盡心去辦。」袁龍高興的不得了。他是看著大小姐長大的,從她出嫁,他就一直記掛著。
「為父還要上朝,葉城的事情分外棘手,就不留陪王妃多言。」岑贇微微虛目,眸子里蘊藏著冷意。
「自然是朝政要緊。」岑慕凝微微勾唇:「女兒自會等父親回府,再閑聊家事。」
岑慕凝就著冰凌的手邁進了相府的門檻。
岑贇這時候才注意到,她身邊的婢子竟然是冰凌。「冰凌,你怎麼會在這裡?」
「回相爺的話,奴婢是……」
「父親忘了,女兒已經是瑞明王妃了。瑞明王府要找一個人,並不是太難的。」岑慕凝打斷了冰凌的話,只是沖岑贇微微一笑。「父親快上朝吧,遲了就不好了。」
被頂的有些氣悶,岑贇上了轎子,一臉的不高興。
岑慕凝看著她出府,才讓人把自己的轎子停進了府門之內。
冰凌幽幽嘆氣:「奴婢只是幾年的功夫沒有回來,如今相爺怎麼用這樣的態度待您。想當初,您可是相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岑慕凝鼻子雖然發酸,但是臉色控制的還不錯。「其實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面孔,更恐怖的,你還沒見過呢。」
「慕凝,你回來了!」
隔了老遠,就聽見四姨夫人隋妙的聲音。岑慕凝歡喜的轉過臉去,眸子里沁出了溫暖:「四姨娘,您可安好?」
這一聲四姨娘,讓隋妙身邊的婢子秋玲很是不悅。
「給王妃請安。」秋玲癟嘴道:「只是您很久不回來,府中的事情還不清楚呢。我們夫人如今已經是堂堂正正的相國夫人了。只怕您也得喚一聲母親。」
「秋玲,多嘴。」隋妙有些尷尬的喝止了她。轉而又對岑慕凝笑臉相迎:「慕凝從前如何喚我,如今仍然不變。我答應過夫人要好好照顧你的。起初還擔心你嫁去王府會……現在看著你的衣飾如此華麗,容顏如此嬌美,非但沒有差池,反而更加好了,我的心才踏實。」
她邊說話,便擦眼淚,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女兒回來一樣。
岑慕凝被秋玲說的煩亂的心,又被隋妙安撫過來。但父親畢竟是太無情了。母親去了沒多久,他就迫不及待的讓郭氏上位。這倒好,郭氏又去了沒多久,現在輪到四姨夫人續弦了。
他的心裡,恐怕誰是夫人都不打緊,只要這相府里一切安然,即可。
「慕凝,咱們哪有站著說話的道理。還是回房去。你走之後,你房裡的一切都如舊。絲毫沒有改變。其實我日日都讓人打掃,什麼都是乾乾淨淨的。只是袁龍始終還是心疼你的,已經讓人去更換了床鋪。保證你睡的舒坦。只是不知道這回回府,你能待多久?」
「那就要問過父親了。」岑慕凝與她並肩而行:「父親若許,我自然可以多住幾日。若不許,我也只能早早的回去。」
「你父親自然是會許的。」隋妙笑的合不攏嘴:「秋玲,還不快去拿大小姐最愛的糕點來。」
「還是讓奴婢去吧。」冰凌看著秋玲那一臉的不服氣,還真怕她在糕點上抹口水噁心人。
「這不是冰凌嘛……」隋妙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當年夫人出事,郭氏就將她和幾個伺候夫人的婢子全都趕走了。聽說那些丫頭鬧到最後也是可憐的不行。倒是你有本事,能把冰凌給找回來。」
「是這丫頭與我有緣。」岑慕凝笑的有些蒼白。
「如此看來,瑞明王殿下應該是很疼你的。」隋妙似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難道外界的傳言,都只是傳言嗎?」
岑慕凝忘不了第一次入府,踩著那些粘稠的血水。她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見他,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她仍然記得這些日子,為了討好,她做了很多很多從前不屑去做的事。她始終把庄凘宸當做救命稻草,復仇的屏障。
「怎麼?」隋妙見她不吭聲,心裡一涼:「莫不是……」
「殿下的確如外面的傳言一般。但他待我極好。」岑慕凝幽幽一笑:「我想去母親的廂房看看。」
「這……」隋妙有些尷尬的說:「這恐怕……」
「怎麼?」岑慕凝不禁疑惑。
「有一日,老爺下朝回府,動了氣,便讓人將夫人的東西都扔去了下院的一間廂房裡。」隋妙臉色有些不好:「我也勸了老爺,可是無濟於事,你是知道他的脾氣……」
「那我去下院看看。」岑慕凝沖她溫眸一笑:「我知道父親的脾氣,難為四姨娘了。您有事就先去忙,我自己轉轉。」
「那好吧。」隋妙擔憂的說:「慕媛這幾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高熱不退,叫人擔心。我先去看看她,晚些時候再陪你說話。」
「好。」岑慕凝目送她離開,轉身見青犁從身後跟來,問道:「怎樣,可有什麼不妥嗎?」
青犁饒是搖頭:「目前還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畢竟丞相府也有府兵駐守,並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生事的。王妃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保護您。」
「那就陪我一併去下院吧。我想去看看母親留下的遺物。」岑慕凝有些難過,從前她在府里的時候,郭氏再怎麼跋扈,父親還是把母親的東西保留原樣。雖然郭氏霸佔了母親的廂房,但總算是留了一間偏殿給她緬懷。如今卻……
下院的廂房裡,很重的一股霉味。所有的東西都被扔的滿處都是。根本談不上擺放。
冰凌看了難過,躲在一旁抹淚。
青犁則陪著岑慕凝仔細的查看了這些東西,卻始終沒有發現不妥。
「我也是天真。」岑慕凝惋惜的說:「父親一定在我之前徹查過好幾次,又怎麼會時至今日還留下證據呢。」
「就知道若是不查這一次,王妃您不會甘心。」青犁嘆了口氣:「那麼多人都知道的事,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和盤托出,那這件事,奴婢始終覺得您不知道真相或許更好。」
「我可能辦不到。」岑慕凝檢查過一遍,也沒發現什麼貴重的物品。想來父親的不在意,滋養了府里的一幫子蛀蟲。他們一定是偷偷的拿了母親的遺物,也罷,人都沒留住,那些身外物又有什麼可惋惜。
「大小姐。」袁龍紅著眼眶進來,滿臉愧疚的說:「都是奴才無用,連夫人的東西也沒看顧好。」
「袁叔別這麼說。」岑慕凝輕輕一笑:「您待我與母親都是極好的。若不是你肯找這麼一個地方收藏母親的東西,恐怕我什麼都看不到了。回頭我讓冰凌則一兩樣帶走,留個念想。」
「也好。」袁龍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說別的。「大小姐的廂房收拾好了,您隨時可以去歇著。」
「多謝袁叔。「岑慕凝溫暖笑道:「我先回房了。」
路過母親原來住的廂房,岑慕凝想進去卻遲疑了。
這裡郭氏住過,如今是四姨娘在住,物是人非的,叫人看著心裡不舒坦。
她正想的入神,隋妙正好從裡面出來。「咦,慕凝,你怎麼在這兒?」
「正好路過。」岑慕凝微微一笑:「正要回房去歇著。」
「那你先回去,我讓人送了些槐花蜜給你潤喉。」隋妙的臉色有些不好。
「慕媛妹妹的高熱還沒退嗎?」岑慕凝少不得多問一句。
「是啊。」隋妙幽幽嘆氣:「她這病也奇怪,自從你出嫁,她就斷斷續續的病著,總是好不利索。」
「那我去看看她。」岑慕凝剛要往裡走,就被隋妙攔住了。
「方才喂的粥都給吐出來了,我正要找人拿些乾淨的鋪蓋來更換。裡面太髒了,你還是先回房安歇。等弄好了,我喚你來看她可好?」
「也好。」岑慕凝點頭:「我等下再來。」
她轉身離去,還沒走多遠。
秋玲就趕緊小聲的說:「都準備好了,夫人可要用嗎?那葯畢竟損身子……」
「用。」隋妙警惕的望了一眼岑慕凝的背影,低低道:「必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