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黑手
對她的這種做法,傅萱儀顯然並不贊同。
「若她真動手了,能人贓並獲那就是咱們贏了,可若你自個兒反被……」傅萱儀說著面露憂色:「你可要想好了。你真要繼續住在這裡?」
傅萱儀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若謝氏動手了,那招數一定會很凌厲,一擊致命。芝蘭堂里的傅德曦是安全了,而真正走在懸崖邊上的,卻是和傅德曦調包的傅錦儀。
傅錦儀輕輕抿了抿唇。
她不是不怕死,甚至相比旁人,死過一次的她更加惜命。但……
「想玩賭局,總是要下注的。」傅錦儀微微低頭:「你放心,我不會死在這兒的,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有做。」
***
傅錦儀冒險唱的這一齣戲,並不順利。
景和院里老夫人走了,臨走前將得力的心腹白嬤嬤等也都一併帶走了,這使得傅錦儀想多找個幫手都不成。但這樣也不是沒有好處,景和院的主子和管事都不在,其餘剩下的大小丫鬟都要聽命於傅萱儀。
傅萱儀把持景和院,並抬出了老夫人要她幫忙照顧傅德曦的命令。她按著傅錦儀的交代,對外稱傅德曦剛清醒過來,一直喊著頭疼,身子不大舒服,以此阻止謝氏和其餘姐妹兄弟們進來探視。
傅錦儀就靜靜地守在傅德曦的院子里。涵香和她住在一塊兒,外頭兩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是傅萱儀安排的心腹,幫著她遮掩調包的事實。這樣守了三天三夜,傅錦儀一無所獲。
這期間,涵香以傅德曦頭疼為由,不準丫鬟們進最裡頭傅錦儀呆的卧房。要傳話、遞東西之類,都是讓涵香伺候。兩人聽著外頭的丫鬟們進進出出,吃著送上來的三頓飯菜,喝著給傅德曦熬的葯——傅錦儀揣測謝氏這次要來一招狠的,因此最懷疑的就是入口的東西,膳食之類的都是讓容姑娘檢視過的。
可惜,容姑娘什麼都沒發現,傅錦儀也一點事兒都沒有。
等挨到了第四日入夜的時候,傅錦儀尚且沒有灰心,裡頭幫她辛苦遮掩、應付四周丫鬟的涵香先頂不住了,她擔憂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坐在這裡的人不是傅德曦。而外頭傅萱儀更是頂不住了,說是謝氏每日都遣好幾撥人前來打探。
裡頭查不著,外頭還四面楚歌,傅錦儀也有些急了。只是她還是決定先撐過去這一夜。
她仰面躺在床上想著心事,那邊涵香頂著個黑眼圈,抬著一盞紅燭進來了。涵香看了看她,勸道:「八姑娘,我都懷疑……大太太那邊是不是瞧出端倪了?她遲遲不動手,或許正是因為有所察覺!」
傅錦儀沒說話。她沉默許久,只問道:「曦兒這幾日怎麼樣?」
涵香答道:「孫嫂子領著七夕和柳兒兩個親自照料著,我剛得了消息,說是比前兩日好些了,睡得也少了。不過,大少爺嗜睡的癥狀本來就不嚴重,如今好些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挪了個地方就好了,還是實際上沒好轉、只是表面上時好時壞。」
傅錦儀輕輕吸了一口氣。
「算了,你先下去歇著吧。這兩日,我整日吃喝睡覺,倒是苦了五姐姐和你們這些替我周旋的人。」傅錦儀揮手道:「先頂過這一夜。等明日,若是還沒有發現,只能說明我這法子不好使,要另外想個辦法。」
涵香嘆道:「八姑娘,五姑娘的確是幫著您出力的,至於奴婢……怎能說是幫您周旋呢。奴婢是伺候大少爺的人,主僕一體,您為大少爺做的這些,奴婢要給您磕頭才是。」
傅錦儀聽了笑道:「你別這樣說。你只記著,大少爺對我來說很重要就是了。」
涵香很快福身退下了,傅錦儀一個人躺著,心緒繁雜。
她現在真的很煩躁——以她對謝氏的了解,在當前的情況下,謝氏不可能坐得住。傅德曦年幼摔傷就是個例子,前世她蒙在鼓裡看不透,直到自己親手被謝氏和傅妙儀算計致死後,才開始懷疑當年傅德曦摔傷的真相。而再看看大房其餘幾個庶子的下場,她就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謝氏,一直是個滿手鮮血的毒婦!
如今大房只有傅德明一個像樣的少爺了。謝氏本該穩坐釣魚台,但不幸的是那痴傻的嫡長子竟莫名其妙地在射靶場上露個臉,並得到了老夫人的憐惜和看重,竟被從逸雲齋挪了出來。挪出來不要緊,還請了宮中御醫問診,並且有了治癒的希望!
當初對嫡長女傅華儀,謝氏都不能容忍,陷害傅華儀並奪走她的侯夫人的位子。如今面對一個極有可能翻身的嫡長子,她又怎能容得下!傅德曦若痊癒了,按著大秦律例,按著祖宗家法,這傅家上下的祖產可是要由他來繼承的啊!
也因此,傅德曦在挪進景和院不久,就被下藥出現了嗜睡的癥狀。
傅錦儀為查出根源放出傅德曦大病痊癒的消息,這一定會觸動謝氏。
她不動手才奇怪呢……
唉,若她真沉得住氣,也算自己倒霉了。傅錦儀心亂如麻地想著,一會兒就覺得睏倦。她爬起來,將頭髮一點一點地散開。
卻說正在此時,她抬起來的手突覺一陣酸軟,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緊接著眼前就是一黑。
糟了!
傅錦儀心頭大驚,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在床上,雙眼黑蒙蒙地看不清東西,瘋狂的困意幾乎如潮水一般襲來。若是心裡沒有防備、意志又不堅定的人,這會兒定然倒頭就睡過去了,偏偏傅錦儀早有準備,又是個連死都不怕的。
那一瞬間她想到的就是當初被金錘擊腹、一屍兩命的慘痛。
她硬生生撐著用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銀簪,手握銀簪對準自己的手掌扎了下去。劇痛為她爭取了一瞬間的清醒。她撲倒在床榻下,嘶喊道:「來人啊……」
在模糊的視線中,她的呼喊聲其實並不算大。但這幾日為著設這個局,外頭兩個傅萱儀的心腹和涵香等人都繃緊了弦守著,一聽裡頭傅錦儀隱隱呼喊,立即撞門進去。
最先奔過來的是傅萱儀身邊的丫鬟,隨後趕來的是涵香。她們將傅錦儀架起來,而直到此時涵香才驚恐地看到,傅錦儀的鼻子里流下了一道發黑的血跡。
「八姑娘!天哪,來人,來人啊!」涵香尖叫起來。好在她也算個沉穩的,並未完全慌亂,大叫著指使兩個丫鬟去尋傅萱儀和容姑娘兩位前來。傅錦儀躺在她懷裡,眼睛漸漸地睜不開了。
她覺得自己渾身都麻木了一般,動也動不了。她最後掙扎著道:「你,你把我……抬到外頭去……」
涵香一聽,立即反應過來了——自己和八姑娘在這間屋子裡守了三天都沒出事,唯獨這會兒出事了!這說明,那害人的東西極有可能就在她們現在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也只存在於這間屋子裡!涵香雙手攙著傅錦儀的兩條胳膊,拼儘力氣往外拖,一壁道:「八姑娘,你撐著!你不能暈過去,那下藥的人就是沖著人命來的,你若睡了,可能真就醒不過來了!你撐一會兒,奴婢把你拖到外頭去,到外頭就好了!」
傅錦儀可不是在撐著。
她的簪子掉了,就用手指甲攥著自己的手掌心,一直把兩隻手掌都戳地鮮血淋漓。她用牙齒咬自己的舌頭,咬得嘴裡都是腥味。
涵香終於將她拖出來了。她一路將傅錦儀拖到了院子里的台階上,傅錦儀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吹著夏夜的涼風,果然覺得好受一些了。而那傅萱儀也來得快,她提著裙子領著眾多的丫鬟僕婦衝進來,見了躺在地上的傅錦儀,命令道:「來人,拿冷水來!」
傅萱儀將一壺涼了的茶劈頭蓋臉地澆在了傅錦儀臉上。這種時候,她真顧不得什麼了。
她一邊澆水,一邊拍傅錦儀的臉頰,口中大聲呼喊著。傅錦儀雖比先前好些,到底撐了太久,抵擋不住那層層的困意。她迷迷糊糊地看見容姑娘過來了,開始給她按脈。
有人給她嘴裡塞了幾粒藥丸,味道極苦。
還有人端了更多的冷水過來,兜頭就往她頭上潑。
大夏天地,她躺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只是這般折騰下來,她竟也有些清醒了,蒙面的容姑娘將她扶著坐起來,又從藥箱里翻出一包長針,一根一根地往她身上扎。
一開始的時候因著思緒模糊,還沒多少感覺,後頭就越來越疼了。
她都疼得快哭了,但疼是好事,這說明她不會死了。最後她疼得慘叫起來,求饒道:「行了,別扎了!疼死我了!」
容姑娘不罷休,讓兩個丫鬟按著她,繼續扎。
傅錦儀當真是欲哭無淚。
終於扎完了,她疼得鼻涕眼淚都流了滿臉。這會兒是真清醒了,她繼續坐著,容姑娘守在她身邊,那邊傅萱儀卻衝進了裡頭的屋子,將所有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往外扔。
「涵香,你先前一直和八姑娘在一塊兒,八姑娘是吃了什麼夜宵嗎?」傅萱儀一邊翻東西,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