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引蛇出洞
這話一出,傅錦儀猛地回頭看她。
是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為傅德曦做的太多了,甚至不惜冒險引著傅德曦在賓客面前展露射術。旁人也就罷了,五姑娘傅萱儀是和她走得最近、又和傅德曦兩人住得最近的,她如此聰明,怎麼會看不出這裡頭的不對勁!
並非一母同胞的親生姐弟能夠這樣做,根本就是不合理的!
「五姐姐,就算同父異母,他也是我大哥。」傅錦儀緩慢地道。
傅萱儀眯了眯眼睛。
傅錦儀咬著牙,繼續道:「五姐姐送給我的李子,味道很香甜,我很喜歡。五姐姐是這個家裡唯一能幫著我的姐妹了,我也是唯一能幫著五姐姐的人,不是嗎?」
李子?傅萱儀的目光一閃。
那是她們相交的承諾。
「五姐姐,我不喜歡別人刨根問底。」傅錦儀開始急促地喘息。她已經心亂如麻了,這個傅萱儀竟還來打探她的底細……
她倒是不擔心傅萱儀會猜到她那個滲人的秘密,但這種讓人打探的感覺很不舒服。
傅萱儀嘆了一口氣,隨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是想對你刨根問底。」傅萱儀輕聲道:「只是,既然你是我唯一真正的姐妹,我看到你這個樣子,不得不替你擔心。八妹妹,你真的沒事嗎?如果你有什麼難辦的事情,與其埋在心底,不如說出來,讓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傅錦儀倒是愣了。
她眨巴著眼睛看著傅萱儀,半晌,她低下了頭,訥訥道:「是我誤會五姐姐了。五姐姐,對不起,你幫我照顧大哥,我謝你都來不及,更不該誤會你。」
傅萱儀搖頭笑了。
「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傅錦儀回了她一個笑,旋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恩,這就好。」傅萱儀點頭道:「就算有什麼事,也都會過去的,不是嗎?」
在傅華儀的記憶里,傅萱儀是個很刻薄的人,與誰都合不來。但……或許正是因為性格孤僻、刻薄,她一旦有了真正的朋友,就真的會坦誠相待。
而重生回來的傅錦儀,這輩子真的是第一次得到別人的寬慰。
這種寬慰並沒有讓她好過,而是……讓她心裡壓抑的屈辱和怨恨終於找到了出口。
傅錦儀撐不住了,她原本就酸脹的眼眶終於落下了淚。她抹著眼淚,一時竟越哭越厲害。
前世受了那麼多苦難,她重活回來,一個人撐著,一個人小心而瘋狂地算計著。她要報仇,還要救人,她真的很累,心中的仇恨每一刻都在啃噬她。她早就想哭了,卻知道自己不能軟弱。
身邊沒有一個人扶持她,小蓉生死未卜,孫嫂子、七夕幾個下人都是後來她費儘力氣收攏的,眼前的傅萱儀也是因為利益才與她合作,她一個人扛著仇恨卻無處傾訴。倒是傅萱儀,原本以為只是互相利用的同伴而已,卻願意真心地寬慰她。
算了,哭一回吧。
傅錦儀埋頭哭著,那邊傅萱儀倒是手足無措了。她想,自己真不擅長安慰人。
好在涵香是個會伺候人的,扶著傅錦儀坐在小几子前,一邊說道:「八姑娘,您難受就趴著,一會兒就好了。奴婢去命人打一桶熱水過來,待會兒給您擦眼睛。」
說著將傅錦儀交給了傅萱儀看著,自己才出去了。傅錦儀哭得痛快,傅萱儀仍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在傅錦儀很快就哭夠了。她抽噎著抬起臉,那邊涵香早進來了,端著帕子上來給她捂著。傅錦儀喘息著,道:「讓你們見笑了。」
她說著,三五下把臉上的淚痕抹乾凈了,一邊用手按在眼睛上敷著,一邊道:「大哥的事情,我倒是想出一個主意,你們聽聽成不成。」
傅萱儀眼角一抽:真這麼快就好了?看你哭得那勁兒,我還以為你要哭上一下午了。
算了算了,你沒事就好,我不招你了。
傅萱儀不敢說話了,靜靜聽著。
「五姐姐剛才說,想要把大哥所有吃的用的全部換一遍。」傅錦儀的聲音有些沙啞:「這個主意對,換是必須要換的,不論我們能不能查出來、什麼時候查出來,大哥都耽擱不起。我們要悄無聲地換,把屋裡原先伺候的幾個小丫鬟都支開!換了之後,或許會有效,但我估摸著希望不大。容姑娘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查了一遍,不是還查不出來么。」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另尋出路?」傅萱儀看著她道。
傅錦儀點點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站起來看著窗外。
涵香連忙出去瞧,見四周沒有人,外頭還有傅錦儀身邊的媳婦親自把守著。她回來,又看了一遍門窗是否關嚴實,這才朝傅錦儀點了點頭。
傅錦儀這才開口道:「依著容姑娘所說,大哥這個癥狀,一定是被人下了葯的,對不對?」
傅萱儀和涵香都連連點頭。
傅錦儀抿著唇不說話。半晌又挑眉問道:「容姑娘在哪兒?」
「方才就沒看見她,應該是在自己的屋子裡研讀醫書和配藥。」涵香道:「容姑娘是周大人的學徒,她每日有大半時間都縮在屋裡學醫。」
「也罷,人家是來我們府上幫忙的,不能指望人家一個外人來救命。」傅錦儀道:「在我們沒找到蛛絲馬跡之前,就不要去打擾容姑娘。一般給大戶人家看病的郎中都不喜歡參與到主家的內宅紛爭里,怕惹禍上身,她也是一樣。咱們不能給人家找麻煩。」
傅萱儀兩人都點了點頭。
「下藥的人,一定就在大哥身邊。」傅錦儀接著道:「我們找不到東西,就找人!」
「找人?」傅萱儀挑一挑眉:「怎麼找?」
傅錦儀的目光閃了閃,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引蛇出洞。」
***
傅錦儀的法子也不是什麼新奇的妙招。
就如同史籍上所記載的皇朝權欲鬥爭,為了引誘對手,先虛張聲勢製造一種假象,迷惑對手迫使其有所動作。對付潛藏在暗處的對手,不怕他動,只怕他靜。他一動,自家這邊布下的天羅地網就能察覺到。
傅錦儀自然也是製造了一種假象。
此事宜早不宜遲,在當天夜裡,景和院里傳出了一個頗為震動的消息——大少爺傅德曦的痴病似乎治好了。
用前頭周御醫的話說,就是傅德曦很幸運地被喚醒了意識。這個消息連夜傳遍了傅家上下,闔府驚動,第二日的時候,府中四處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就都知道了。
「八妹妹,你這樣能行么?」傅萱儀陪坐在傅錦儀身側,有些不安地看著她。
此處就是景和院里給傅德曦居住的地方,只是如今坐在這裡的不是傅德曦,而是傅錦儀。昨日夜裡,景和院在放出那個消息之前,就將傅德曦趁著夜色挪到了傅錦儀所居的芝蘭堂中。
「我也不知道。」傅錦儀坐在原本傅德曦睡的床榻上,抱住了自己的雙膝:「我只怕暗中那人沉得住氣、不肯這麼快動手。咱們若不能及早將他揪出來,我與大哥調包的事兒卻早晚會被母親發現。再等兩日,我怕是也撐不下去。」
說著抬眼問道:「方才我聽說,母親已經來過了?」
傅萱儀點點頭,嘆氣道:「是啊,你放出那樣的消息,母親她怎會不來。她不單來了,還拉了兩位嬸娘一塊兒,說是要探望大哥。我一個人在外頭擋著,推說大哥剛清醒過來,情緒不大穩定,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老夫人走之前又吩咐過,不準旁人驚擾了大哥。好歹敷衍了幾句,母親才肯回去,卻說明日再來瞧瞧。」
傅錦儀聽著笑道:「倒也不必怕她。她肯來,就說明她在意。越在意,就越著急。我瞧著,她一定會忍耐不住。這樣吧,若明日她還過來,五姐姐就告訴她——大哥說了,這些年沒在母親跟前盡孝,想要等兩日身上好了,就親自去錦繡苑給母親磕頭。」
傅萱儀笑道:「真要這麼說?」
「當然。大哥越是恢復如初,她越是著急!而且,老夫人再過五日就回來了,咱們瞞不了兩日,她更等不起!」傅錦儀說著冷嗤一聲。
傅錦儀這齣戲,自然就是要讓謝氏在聽了傅德曦痊癒的消息后,沉不住氣,急於動手。
傅德曦這幾日睏倦的癥狀,容姑娘經過診脈后確定是一種量少的藥物所致。謝氏原本打的主意是悄無聲地毒害傅德曦,這個過程雖然穩妥、難以識破,卻進展相當緩慢。而傅德曦被投了幾天的葯,竟還傳出了疾病痊癒的消息,那謝氏怕是要抓狂了。
謝氏會懷疑自己那葯怕是根本沒見效,而那傅德曦還痊癒了,這是她無法接受的。眼瞅著老夫人快回來了,她若是還不能結果了傅德曦,那她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慢性的葯不見效,謝氏無奈之下,再加上著急,肯定會冒險動用真正可怕的毒藥!
只是,既然要引蛇出洞,那傅德曦無疑會經歷更大的危險。傅錦儀無論如何不敢冒這個險,竟將自己和傅德曦兩人調包,將傅德曦塞進了芝蘭堂里藏著,自個兒住在景和院後院。
她就是要守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