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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 女流之輩

  世間有許多奇女子,或貞烈或忠孝或謀斷,曾經留下不朽的傳奇故事,如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如花木蘭代父從軍,如穆桂英挂帥橫掃千軍等等。而任何一位奇女子勢必被逼無奈才做出有違常人的事情,白牡丹亦是如此。


  她只想報仇。


  不是為宋載仁,而是為自己。她要為自己討回公道。「公道」在哪裡?套用一句俗語,公道自在人心。白牡丹卻沒有感到人心之中有什麼「公道」,有的只是貪婪和齷齪!

  三十七載光陰,她不知自己姓甚名誰;風華正茂,親弟弟客死他鄉;新婚之夜,心上人被炸慘死;辛苦半生,家業被雀巢鴉占——她嘗盡人生百味,閱盡世態炎涼,遭遇命運多舛。


  所以她要尋回自己的公道!


  清風庵的師傅想要化解她內心的仇怨,她卻一笑而拒。她沒有任何牽挂——生與死,榮與辱,得與失——與自己不公的命運相比,那一切又算得了什麼?

  錦繡樓前飄然閃進一抹虹影,夥計甚至還沒有看清楚進來這位的面貌,人已經輕車熟路地走進來,嚇得夥計慌忙阻攔,兩個警衛立即端起槍:「站住,這裡是軍事重地,不得擅闖……」


  白牡丹笑意如花地停頓一下,環視一眼充滿脂粉和劣質香水味道的錦繡樓,不禁慘然一笑:「馬參謀長請我來赴宴,你們還敢攔著?」


  警衛驚詫不已地看著白牡丹:「你是誰?我們參謀長今晚沒有宴請任何人!」


  夥計老七拎著茶壺忽然闖了出來,看到眼前身穿紅色旗袍的白牡丹,不禁驚詫得把茶壺摔到了地上:「老……板……白老闆……」


  白牡丹眉頭微蹙,嗔怒地瞪一眼夥計老七:「堂堂的錦繡樓變成了烏煙瘴氣的青樓,你還在這裡當夥計?」


  「老闆啊……」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突然炸響,兩個警衛驚得差點把槍給扔了,再看夥計老七已然是老淚縱橫,眼皮一翻竟然背過氣去了。


  白牡丹冷哼一聲,看也不看老七一眼,轉身一笑:「請稟報參謀長大人,陵城一枝花的白牡丹求見!」


  「白牡丹……」


  馬逸對白牡丹早就仰慕已久,不過艷福太淺,來陵城之際便聽說白牡丹香消玉殞,大感遺憾。不過現在白牡丹猶如孤魂野鬼一般地突然出現,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夥計老七,驚喜交加之際竟然昏厥過去。


  兩個警衛還沒有反應過來,白牡丹已經飄然上了二樓,竟然連狼族的動作都沒有來得及做,形同虛設一般。


  白牡丹輕叩雅間木門,裡面立即出來兩個脂粉飛揚的青樓女,見到白牡丹竟然嚇得「嗷」的一聲驚叫,調頭便跑,抱住正在欣賞文玩古董的馬逸驚叫不已。


  白牡丹緩步走進雅間,優雅地笑了笑。


  「你是?」馬逸窘迫地看著白牡丹,臉色有些蒼白,額角的汗珠清晰可見,兩個花枝亂顫的女人發瘋一般逃出雅間,一路尖叫。


  白牡丹玉面飛霞,咯咯笑出聲來:「我就是白牡丹,錦繡樓的真正老闆……」


  白牡丹的話音方落,樓下一片大亂,一隊警衛匆匆忙忙追了上來,剛要闖進雅間,卻被馬逸瞪了回去:「都給老子退下,今晚我有重要客人!」馬逸喝退了不知所措的警衛,才略顯放鬆下來:「陵城一枝花的白牡丹?你……你不是……被炸死了嗎?」


  「倘若不把我炸死的話,這錦繡樓的家業能到了耿精忠的手裡嗎?」白牡丹陰柔地看著馬逸,面帶慍色地踱了兩步:「不過我的命很硬,非但毫髮無損,而且活得還好好的!」


  馬逸的頭皮發炸,渾身雞皮疙瘩:「白小姐的確如傳聞那般漂亮……恕馬某愚鈍,我還是不明白!」


  「倘若說清楚這件事,恐怕得三天三夜,不過待到了那時候,恐怕您已經沒有機會了!」白牡丹妖冶的笑容忽然收斂:「我來見馬參謀長並非是講故事的,耿精忠謀反嘩變槍殺馮團長,這件事情您知道吧?一個連自己的頂頭上司都背叛的人怎麼會得到馬參謀長的賞識呢?」


  馬逸的老臉憋得通紅,呼吸局促,不安地看著白牡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馬參謀長清明得很,您來陵城是調查鐵路隘口暴炸案的吧?若非耿精忠允諾為您尋找王陵秘藏,您是不可能信任一個謀反的小人,以您的精明更不可能將一個小人當成親信來培養——不過,有時候利益會蒙蔽人的心智和眼睛!」


  「白小姐,您想說什麼?」


  「耿精忠收編舊部組成敢死隊,今晚要進攻二龍山,您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嗎?」白牡丹冷然地看一眼馬逸問道。


  馬逸眉頭緊皺搖搖頭:「難道白小姐有更好的辦法得到王陵秘藏?」


  白牡丹神色落寞地點點頭。藍掌柜的消息果然準確,對馬逸的分析更是入木三分,他之所以信任耿精忠不過是出於私心罷了。耿精忠以王陵秘藏為誘餌,而馬逸甘願上鉤,雙方都有所需而已。


  「耿精忠與黃簡人唱了一出雙簧,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爭奪南運國寶文物,您不會不知道吧?南運國寶在陵城失落,至今下落不明,而他卻跟您玩了一出偷梁換柱的詭計。馬參謀長,餘下的還用我細說嗎?」


  馬逸咬了咬牙,此間的事情他比誰都清楚,南運國寶失蹤的案子有所耳聞,但他的確是有心無力——那批貨價值連城,但也是最要命的!

  馬逸不想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白老闆的意思是?」


  「只要馬參謀長願意,您可名利雙收,而且……」白牡丹深意地看著馬逸欲言又止。


  馬逸冷靜地坐在太師椅里,點燃一隻雪茄:「我只想求財!」


  「我卻是報仇!」


  「我們聯合?」


  「咯咯,馬參謀長精明!」白牡丹從懷中拿出三把五行花瓣鑰匙輕輕地放在桌子上:「這個是謝禮!」


  馬逸眼前一亮,拿起青銅鑰匙仔細觀察一番:「這是什麼?」


  「是開啟地宮的,具體如何用我卻不知道。」白牡丹不屑地笑了笑:「這個寶貝抵得過耿精忠一個加強團!」


  馬逸立即起身望著漆黑的窗外:「白小姐,你想要耿精忠的人頭?」


  白牡丹漠然地搖搖頭,面如冰霜,眼中含著一抹仇恨:「是日本人,名叫高橋次郎,以您的軍事實力將會輕而易舉地辦到。」


  馬逸點點頭,剛想說話,卻見白牡丹已經起身走出雅間,一抹虹影飄忽著下樓而去。


  「來人!」


  門口的警衛營營長望一眼白牡丹的影子,正自吶喊,忽然聽到參謀長的命令,慌忙進入雅間:「參謀長!」


  「傳我命令,將八卦林的兩個營重新部署燕子谷一線,炮兵營調至北坡,警衛營準備進山!」馬逸摸著滾圓的禿腦袋:「還有,老子要親征二龍山!」


  「參謀長,耿團長……怎麼辦?」


  馬逸戴上軍帽,整理一下儀容,老謀深算地瞪一眼警衛營營長,快步走出雅間:「你以為我會相信一個嘩變的兵痞?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


  「參謀長高見!」警衛營營長早就對耿精忠恨之入骨,一個外來的兵痞竟然毫無理由地成為參謀長的心腹,那些追隨馬參謀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情何以堪?不過從這番話才看出來,那傢伙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


  夜色漆黑,無月。


  山風冷硬,尤其是二龍山燕子谷風口處,勁風嗚咽著衝出山谷,掠過老林子,吹得耿精忠臉直發麻。在他的眼中,燕子谷永遠是必爭之地,當初追隨姐夫圍剿二龍山土匪的時候,姐夫曾指出要想拿下二龍山勢必要佔領燕子谷咽喉要地,而要佔領燕子谷進入九瀑溝,必須要先奪下兩側的林子。


  耿精忠舊部的兩個營現在完全佔據了主動,燕子谷兩側的老林子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完全沒有遇到抵抗——甚至沒有遇到二龍山布控的眼線!

  「狗屁的九鎖十八彎!」耿精忠陰狠地瞪一眼二龍山方向:「宋老鬼一歸西二龍山樹倒猢猻散,老子今天就要痛打落水狗,血洗龍山。」


  「團座,小心有詐,您忘了馮團長的教訓?」


  「狗屁!馮大炮把一個步兵營弄進了八卦林,他的腦袋讓驢給踢了,讓馬家軍守在那裡吧,一有風吹草動定然會鑽進八卦林,咱就沒喲後顧之憂了!」耿精忠撇著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姓馬的估計也想不到老子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現在徐州正是用人之際,倘若丟掉一支精兵是什麼罪?」


  「當然是死罪……」


  耿精忠點燃一根煙,看一下腕錶:「酉時一刻,發動進攻!」


  「是!」傳令兵慌忙鑽進林子。


  十里之外的黑松坡,火把長龍逶迤慢行,警察隊尊奉黃簡人的命令——打著火把進山!


  方坤牽著韁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周圍的老林子里不時傳來夜貓子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山剿匪,道路已經爛熟於心,甚至那個地方有埋伏都心情杜明。


  「局座,您前兩次都嚴令不準用火,今天怎麼?」


  黃簡人陰陰一笑:「你懂個屁?前兩次是剿匪,今天是看熱鬧,看熱鬧不打火把咋看!」


  「局座是運籌帷幄之中,巨神千里之外啊!」方坤拍馬屁的功夫甚是了得,否則也不能接替二狗子的位置。


  黑松坡一帶的確風險很大,但黃簡人篤定二龍山的土匪絕對不會在這裡打埋伏。宋載仁一死,山寨群龍無首,宋遠航成了游擊隊長,軍師老夫子獨木難支,況且現在耿精忠部大兵壓境,軍統局的勢力也滲透其中,還有更重要的一股力量沒有出動呢,日本人最擅長的就是趁火打劫,今晚的二龍山將會熱鬧非凡!


  一想起日本人,黃簡人的心裡就堵得慌。三番兩次地跟高橋次郎合作,從中撈取的利益不多,但沒少給他們當擋箭牌——為此差點被馬逸給斃了!


  不過,黃簡人此刻的心裡卻沒有看著那麼輕鬆。警察隊進山是應軍統局的要求,他已經答應了錢斌的請求,積極支持蘇小姐剿匪。此舉乃是一箭雙鵰之計:一是借牽制耿精忠部,二是討好國府軍統局。


  他是國府要員,不是兵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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