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山寨舉喪
清晨的陽光分外刺眼。
宋遠航冰冷的目光穿過百步階前面的七口簡陋的木質棺材,望著連綿起伏的遠山,遙遠之外是否有著安寧存在?曾幾何時,他有過無數次想要逃離的念頭,只要完成轉運任務,他變會義無反顧地離去。
而現在,那種想法雖然扔在,但卻淡去了不少。
昨夜去了一趟百丈崖,給張久朝和游擊分隊送去了一些糧食和彈藥。那裡是他日夜牽挂之地,天星洞裡面的南運文物安好,讓宋遠航多少有一些安慰。
不過從九鎖獸道回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睡著,迷迷糊糊地做著噩夢,一個接一個,直到天明的時候才沉沉睡了一小會。
山寨里傳出一陣悠長的哨音,幾十名兄弟荷槍實彈地從百步階站到二龍山北坡,外圍則是流動哨,山前三道彎的岔路口哨卡更是戒備森嚴。兄弟們都知道,少寨主要親自為患病而死的兄弟們舉喪。
悲戚的嗩吶聲響徹山寨——卻不是侯三吹出來的。
宋遠航忽的想起了前幾日強闖東城門的那一幕,不禁心情愈發沉重起來。自己和可兒是九死一生,而兄弟們卻是必死無疑!
吳印子和小徒弟跑前忙后地為起靈做著準備,所有抬靈的兄弟們都默然無語。山寨舉喪這種事情不多見,前些日子給大當家的他們送行的時候都沒有今天這種規模,可見少寨主仁義之至。
「諸位兄弟,生老病死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這場無妄之災奪去了七名兄弟的命,讓我痛心疾首!」宋遠航痛苦地巡視著沙啞道:「你們也許不知道,這病可不是天災,而是狗.日的在咱九瀑溝水源地投毒所致!」
百步階前所有人都在一瞬間震驚不已,繼而發出一陣咒罵。
「血債要用血來償,我宋遠航也是堂堂七尺漢子,各位罹難的兄弟死得太慘,太冤枉!」宋遠航瞪著猩紅的眼睛哽咽不止:「我們同甘苦共患難,昨天還好端端的人今天就上了黃泉路,這仇一定要報!」
「血債用血來償!跟狗.日的血戰到底……」
「討回公道,一定報仇!」
百步階前一陣義憤填膺,宋遠航抓過旁邊警衛的步槍,衝天扣動扳機,一陣劇烈的槍聲響徹二龍山的上空。宋遠航已經沒有淚,凶戾的眼中幾乎瞪出血來!
「起靈!」老夫子一聲斷喝,滿是皺紋的老臉因激動而漲紅。
送葬的隊伍出了山寨大門,在清冷的山間逶迤而行,一路的紙錢飛揚飄散,悲涼的嗩吶聲飄蕩在荒野山間。宋遠航站在寨門前的龍源坪上望著緩行的隊伍,心如刀絞。
「少寨主,我們回去吧!」老夫子看一眼怔怔發獃的宋遠航勸慰道:「幸虧已經找到了毒源,也找到了我們真正的敵人,兄弟們會記著這個仇,當以百倍千倍地跟狗.日的催討。」
「夫子,照看好山寨……」宋遠航悲戚地搖搖頭,扶著兄弟的靈柩緩步而行,他要送兄弟們最後一程。
淚,飄散在冷風之中;風,吹涼了兄弟們的笑容。陽光依舊燦爛,卻無人感受到溫暖,青山依舊起伏,卻不能聽到兄弟的心跳。當宋遠航的目光透過金色的光線望著層巒疊嶂的山峰之際,彷彿鼓樓的鐘聲再一次敲響。
那是老掌柜發出的告警,警鐘長鳴!
沒有人能勸阻他的腳步,在這段與兄弟們伴行的土路上,每個人都盡情地流下悲傷的淚,每個人都咬緊仇恨的牙關,每個人也都握住了手裡的槍。
最後,宋遠航被兄弟們包圍著,緩行著,步音鏗鏘!
「兄弟們,一路走好!」宋遠航拔出勃朗寧手槍連擊五發子彈,紙錢在望龍嶺的山風裡逡巡,槍聲回蕩在悲戚的墓地上空,久久不散,久久不去。
「為兄弟們報仇雪恨……」
他們曾經是令人膽寒的二龍山土匪,而現在他們儼然成了最堅強的戰士。他們知道,「少寨主」宋遠航已經成為共產.黨游擊隊的副大隊長,他們是——游擊隊員!
二龍山深處日軍秘密營地。營地周圍設下縱橫的工事暗道,全副武裝的日軍突擊隊員荷槍實彈嚴陣以待,劉麻子猥瑣地靠在一顆古樹旁,手裡掐算著嘴裡念念有詞。
「劉桑,你在幹什麼?」秋野吉人扶著佩刀陰鷙地盯著神神叨叨的劉麻子:「又在算計山寨里死幾個人?」
劉麻子滿臉堆笑:「太君,我不是算死幾個人,是在算還剩下幾個!」
「算出來了嗎?」秋野吉人不屑地瞪一眼劉麻子,目光里充滿不信任,臉上卻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高橋閣下的計策果然絕妙,兵不血刃地幹掉了那麼多土匪,當真是可喜可賀。」
劉麻子面容僵硬,心下卻冷哼一聲:小日本之真他娘的不是玩意,有種就跟土匪們血拚去啊,盡玩這些下三濫的伎倆。活該宋大當家的倒霉,成了冤魂野鬼也就罷了,讓那麼多人陪葬?
「秋野君,高橋閣下要我來有兩件事。」野田從陰暗的工事指揮所里鑽出來,就跟一支土拔鼠一樣,臉上充斥著一股血腥之氣:「第一,是了解山寨戰力受損情況,請您仔細核對后報告給我……」
「難道你沒有看到?野田君什麼時候如此無禮了,我可是少佐的軍銜!」
野田的目光一滯,立即躲開秋野吉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閣下,我現在是高橋先生的助手,請你不要忘記來到這裡的作戰任務。毒菌的威力雖然巨大,但還不至於讓二龍山元氣大傷。」
「上午傳來的消息,二龍山舉喪,又增加了七口棺材而已。北坡亂葬崗附近增添了幾十坐墳墓,說明了什麼就不用我多言了吧?」
「當然,這件事我會向高橋先生稟報,秋野君做好封賞的準備就行了。」野田面色陰沉地看一眼秋野吉人肩上的肩章冷哼道:「第二件重要的事情,高橋君讓您儘早做好戰略部署,也許在不久之後就會發給你作戰指令,明白嗎?」
「當然……我的對手從來都不是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土匪——而是中央軍!」
「有你大展才華的機會,不過現在一切都要以高橋閣下的命令為準,任何人不得擅自更改。」
秋野吉人冷哼一聲,抽出佩刀一刀砍斷旁邊手腕粗細的樹枝:「我的刀等待許久了,它早已不耐煩了!」
「你跟一個人很像!」
「誰?」
野田幽幽地看著秋野吉人:「是石井清川,高橋閣下的得力助手!」
野田的意思昭然若揭,呢個自稱不可一世的傢伙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他的確很亮不起,一個被砍斷了手指的帝國軍人,竟然死在一條荒溝裡面!
關鍵是這位秋野少佐的確比石井清川厲害得多,他是正宗的帝國軍人,而石井清川不過是一介地質特務而已。
野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秋野吉人:「這是高橋君的秘密信函,您只需要按照上面的指示行事即可,告辭!」
秋野陰鷙地望著野田的背影,一股怒氣不禁油然而生。突擊隊已經在秘密營地潛伏了一周有餘,此間沒有得到任何攻擊命令。帝國軍隊難道來中國就是窩在荒山野嶺打游擊的嗎?如果不是,就應該利刃出鞘,出鞘即見血!
血一定是要見的,那才是軍刀的使命。宋遠航握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在粗壯的樹上連揮數下,一個「仇」字赫然閃現。
他要報仇!為慘死在日本特務魔爪下的父親,為轉運國寶文物而犧牲的楚連長和憲兵連的同志們,為在燕子谷禦敵而壯烈的孫鶴山政委,為保護自己而壯烈犧牲的老幺、侯三等兄弟們,為那些被狗.日的無辜殺害的中國老百姓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