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各懷心事
宋載仁在偌大的書房內坐立不安臉紅心熱,打了兩個噴嚏之後發覺頭有點暈,要了一晚薑湯蒸出一身透汗,方感覺清爽了不少,把書仍在几案上愁眉苦臉地看著老夫子嘆息一聲。
「軍師,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近幾日所遇之事這麼倒霉?」宋載仁的疑心很重,但凡發生芝麻點的事都要軍師給掐算掐算,比如出去搶劫之前得翻翻黃曆,是否適宜打劫!
老夫子煞有介事地乾咳一聲:「大當家的,你是星宿轉世,中氣如日貫長虹,坐卧霸氣十足,行走威風八面——硬邦邦的體格連邪魔外道的小鬼兒都不敢近身,何來流年不利一說?」
「你給我算算五行缺啥?我好補補!」宋載仁一聽軍師如此誇獎自己,懸著的的心頓時放在了肚子里,但還是有些不爽,非得讓老夫子說出點什麼才肯罷休。
近段時間他被失而復得的兒子折騰得夠嗆,為了留住宋遠航他使盡一切辦法,只要老夫子提出來的辦法他都用!所以昨天腦袋突然開竅,把陵城的知名媒婆們請上山給兒子說媒,期限三天,已經過去一天了竟然一個媒婆也沒回來——感情那十塊大洋打了水漂了!
「大當家的,恕我直言——你五行還真缺點什麼!」
「缺什麼?」
「你是五行缺德啊!」老夫子尖酸地笑道:「這段時間山寨上的事情多而雜,咱們幹了一大票的事早傳得沸沸揚揚,陵城內外都給轟動了,那些個魚鱉蝦蟹能咱二龍山?」
宋載仁自覺晦氣地擺擺手:「您就別貶損我了,老子我行得正坐得端還怕小鬼來敲門?退一萬步而言陵城暫編團和警察隊能奈我何?不要說是斜岔子小毛賊,就是國軍千軍萬馬也甭想動我二龍山一個毫毛!」
老夫子搖搖頭:「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大當家的,要我看那批貨放在百寶洞不太穩妥……」
老夫子的話音還未落,一個小土匪來回報,說是陵城聚寶齋藍大掌柜的拜山來了!
「奶奶的,我說今天怎麼這麼晦氣?原來真是有小鬼琢磨老子!」宋載仁攤開雙手不悅道:「五行缺德的來了,他來幹什麼?姓藍的的王八蛋坑老子多少次了,還干來上山?十里哨探給我看緊點,別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藍笑天是二龍山的常客,五年前還差點成了兒女親家。就因為宋遠航逃婚這件事弄得藍老爺好沒面子,一時間成了陵城街頭巷尾的談資。若不是探聽到幾日前二龍山弄到了一批價值連城的寶貝,藍笑天絕對不會親自拜山。
這次拜山的由頭也足夠充足——可兒要見那個小冤家宋遠航!
聚義廳前百步階上,大當家的宋載仁在軍師老夫子的陪同下迎接藍笑天,這對藍老爺而言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哈哈!我當時誰呢,原來是爛賢弟!這麼久不上山想死老哥了,來來來,進屋說話進屋說話!」宋載仁儘管對藍掌柜意見頗大,但還是裝作親熱地拉住藍笑天的胳膊揶揄道。
藍笑天拱拱手笑道:「大當家的,二龍山的山門太高,平日不敢叨擾啊!今日來拜山是事出有因……聽說令公子遠航回來了?」
宋載仁的老臉一紅,知道老傢伙必然會問道這個,心裡還沒想出來怎麼回答,尷尬地笑道:「別提那個小兔崽子了,自從上回之事後到現在我都羞於見賢弟——老子也是要臉面的人,俗話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草木尚能知恥何況人乎?」
老夫子暗自一笑,大當家的怎麼拽上文明詞兒了?!
藍笑天也是不尷不尬地笑著搖頭:「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老哥的身體一向可好?」
「不好不壞,哈哈!」宋載仁沒心沒肺地大笑,看見藍笑天后面的藍可兒的臉上露出一股鄙夷之色,老臉更是紅得難受起來:「大侄女也來了?」
藍可兒冷哼一聲,沒有搭理宋載仁!
藍笑天的管家見場面太冷,便殷勤地笑道:「大當家的,老爺今天上山給您送來兩壇十年陳釀女兒紅,還有啊我家小姐從陳記洋行買了一批洋酒,也一併孝敬給您!」
管家就是會說話,說的宋載仁怪不好意思的,慌忙道謝。藍笑天卻話中帶刺地笑道:「難為可兒有這份孝心,倘若當初……」
「賢弟,好漢不提當年勇,咱就論當下!來人,準備豐盛的飯菜寬頻爛賢弟,把五十年陳釀女兒紅拿出兩罈子,我要和賢弟一醉方休!」
貼身護衛的鼻子不僅一緊,皺著眉頭看一眼老夫子,那意思是:咱二龍山哪有五十年的陳釀啊?充其量也不過五年的燒鍋酒!
「這麼小氣呢?你他娘的忘了五年前我賢弟送來幾缸女兒紅了?」宋載仁的老臉立即冷落下來:「我還沒捨得喝呢!」
土匪應了一聲轉身準備酒菜,心裡卻罵娘:當年藍笑天送給二龍山的幾缸所為的女兒紅早被倒進了泔水通——摻水的能叫酒嗎?不過這小子的心眼轉得很快,一下便想到了這是大當家的暗示他用假酒待客啊!
聚義廳後院,蠻牛艱難的扛著鹹菜缸好不容易挪到了書房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少爺,缸到了!」
「搬進來……」
「不行了……整不動了!」算這支大缸已經是第三口了,蠻牛來回跑了六趟,累得屁都放不出來了,汗流浹背氣喘如牛。但大少爺還命令他把缸搬進去,蠻牛說啥也不進去。
片刻之後,宋遠航不耐煩地從書房裡踱出來,手裡拿著一柄黃銅把兒的放大鏡,貼近大缸仔細觀看上面的紋飾,心裡已經有了十二分底:缸上的紋飾與恩師考古日記裡面所畫的一模一樣!
宋遠航連續觀看了三口鹹菜缸,才終於確認這普通的缸極為罕見——應為千年前的文物,而不是現代所制的,更不是腌鹹菜裝垃圾的,其身份地位極高!
二龍山的寶貝就這麼多?連腌鹹菜都用價值不菲的文物?宋遠航百思不得其解,嘟囔了一句:「把缸搬走……」
「大少爺啊……我餓!」蠻牛說什麼也搬不動了,竟讓躺在地上耍賴。
「好吧,我那份晚飯給你吃!」
「別別……」還沒等蠻牛說話,門被重重地關上。
聚義廳內,宋載仁坐在正位,左手端是老夫子,右手端是二當家的黃雲飛,對面正位是滿臉堆笑的藍笑天。侯三忙著給諸位大爺布菜斟酒,伺候得妥妥帖帖。
宋載仁端起酒杯哈哈笑道:「賢弟,來老哥先敬你一杯——這可是五十年陳釀女兒紅,比那年你送我的那兩缸酒好多了!」
藍笑天尷尬不已,打臉沒有這麼打的!老東西真不識抬舉,當初花了我五十大洋弄的酒你不喝也就罷了,現在反咬我一口說難喝,難喝都進了狗肚子了嗎?
「多謝老哥盛情,笑天何德何能?哈哈——」
「哪裡哪裡!賢弟乃是陵城地界的一方豪傑巨富,慧眼如炬豪情可敬,二龍山有不少事情都得麻煩你,一併在此感謝!」宋載仁好爽地端起杯一飲而盡。
酒入嘴裡,吧嗒吧嗒一下味道,裡面有一股難聞的騷腥味——許是在百寶洞里珍藏得時間太長的緣故,也許是因為盛酒的器皿出現了問題——總之,這五十年的陳釀女兒紅喝起來跟水一樣淡,還夾雜著難以下咽的騷腥味!
宋載仁緊皺眉頭:「媽蛋,這酒咋回事?」
「大當家的,這個可是用百年老山參加上枸杞鹿鞭泡過的!」侯三驚詫地應道。
「哈哈!賢弟,這味道……哈哈,我還以為用鹿尿泡的呢,原來這條鹿沒尿乾淨……」
藍笑天端起杯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氣味的確與眾不同,又小飲了一口,味道的確不敢恭維。但不能當著宋載仁的面吐掉,只好含在嘴裡不說話,只一個勁地點頭,順便拿起湯勺弄了一小碗清湯,趁著喝湯的空把酒吐進了湯里。
老臉已經憋得通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儘管喝得是摻水帶騷味的假酒,宋載仁的老臉也紅透了,舌頭有點發直——任何酒喝起來都是一個味道!不管是杏花村還是五糧液。
藍笑天依然是面不改色,說話有度談笑自如,滿臉的笑容里透出一股精明強幹之相。
「賢弟,這次上山恐怕不是看看老哥這麼簡單吧?是不是我要的貨有著落了?」宋載仁單刀直入開始了正經話題。
藍笑天搖頭苦笑:「大當家的話意思是賢弟若沒有正經事就不能拜山了?說一句掏心窩的話,今日拜山沒有任何多餘的意圖。但既然老哥把話攤開了說,我不妨也敞開心扉說幾句!」
老夫子滿臉淡然,他們二位說的任何話都與之無干,他只是個陪酒的。而此時,侯三也忙得滿頭大汗,識趣地避讓出去了。唯獨二當家的黃雲飛把耳朵豎起來聽他們談話,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賢弟有話直說,老哥我最煩彎彎腸子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藍笑天輕輕地推開眼前的酒盞,方才還堆滿笑容的老臉立即嚴肅起來,用手擋了擋油光的背頭:「五年前令公子與我女兒的婚事鬧劇弄得滿城風雨,直至今日小女也未能出嫁——最近聽聞令公子歸山了,我家可兒便要來找令公子,我怎麼勸也勸不住,只好前來叨擾!」
宋載仁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小王八羔子真是個惹事精!
「賢弟,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當初二龍山為平息你的怒氣也沒少花費,怎麼又提起了?」宋載仁十分不悅地嗆聲道:「我還以為交你辦的貨到了呢,又是一樁閑事!」
「這怎麼可能是閑事?一方是令公子,一方是藍家千金——有道是千里有緣棒打不散——咱們當老的應該儘力撮合才是,難道你想拆散他們嗎?」
宋載仁差點沒噎著!事情的關鍵在於當初小兔崽子為啥要逃婚,而且還逃得徹底——一走就是五年!現在藍笑天又舊事重提,讓他很是不爽,本來近幾日已經愁事煩心得要命了,又填新愁!
老夫子使了個眼色:「大當家的,藍掌柜的說的不無道理啊,自古以來都是以和為貴,和氣生財,家和萬事興啊!您是二龍山一方豪傑,藍掌柜的是陵城的巨富商賈,這樁親事是天註定的,棒打也打不散!」
「老先生說的極是!」
宋載仁眨巴眨巴眼睛,感情他們兩個穿一條褲子?其實他的心裡跟明鏡似的,老夫子是在暗示他這樁親事乃是天作之合,現在不是為了大少爺的親事正發愁呢嗎?送上門來的親事為何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