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恨之至深
二龍山後院,蠻牛扛著一口鹹菜缸大步流星地從後山歸來,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此時雖然是深秋時節,但扛著半缸鹹菜走山路可不是鬧著玩的,也就是力大無比的蠻牛能幹這種活,放在一般的小土匪身上早累吐血了!
到了後院蠻牛把鹹菜缸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臉憋得通紅,兩個把持後山要道的小土匪幸災樂禍地嬉笑:「都說大少爺知書達理肚裡有學問,但也未見得明白人情道理!」
「你這是咋說話呢?讓大當家的聽到小心放你風箏!」另一個小土匪謹慎地東張西望,見附近沒有人也開始嘲諷起來:「不過你老兄說得不差,把蠻牛累得像狗似的!」
書房內,鬍子拉碴的宋遠航正對著一張圖紙發獃。連續多日寢食不安讓他變得邋遢不堪,尤其是至今也無法說服父親交出國寶文物,三番兩次地威脅也無濟於事,混蛋老子卻愈發折騰得歡了!
自從前幾日宋載仁親自去陵城綁紅票給兒子選媳婦,到昨天開始邀請全陵城的媒婆上山封賞說媒,山上的兄弟們也被折騰夠嗆,雖然有些不理解大當家的做法,但也沒有人多想一步。
二當家的黃雲飛自然上心許多,經過他觀察分析,大當家的是鐵了心要留住大少爺,變著法的給那個窩囊兒子找媳婦。
「有他無我,有我無他!」黃雲飛日漸感到大少爺的威脅正在步步逼近,如果那些個說媒的真的尋到了少爺中意的娘們,這少寨主之位可就坐實了!所以他整日心神不安,脾氣愈發暴躁多疑,弄得以前交下的幾個兄弟怨聲載道。
「大少爺啊,鹹菜缸搬來了!」蠻牛推門進入書房,正看到大少爺對著一張紙發獃,憨人不禁皺緊眉頭:「軍師曾說肚子里墨水多的人有性格,我看大少爺您是不是太有性格了?一張破紙你都看了兩天了,能看出花兒來?」
宋遠航瞪一眼蠻牛:「少廢話,把缸給我弄屋來!」
「您要吃鹹菜就讓婆子們精調細作……」
「快去!」宋遠航不耐煩地督促道:「想不想吃晚飯了?我那份也給你!」
「千萬別!大當家的正為您吃飯的事發愁呢,他說一個大小夥子不好好吃飯想幹啥?辟穀啊!」蠻牛咧嘴憨笑道:「少爺,您吩咐的事俺辦得咋樣?說真話!」
宋遠航與二龍山的土匪接觸最多的除了混蛋老爹便是蠻牛,幾天的交往讓他對這位凶蠻的土匪增加了不少好感。蠻牛的心眼不是很多,性格率真忠心耿耿,關鍵是他跟自己不藏心眼!
這幾天蠻牛帶著宋遠航跑遍了山前山後,也知道他在找那批「紅貨」,但天生記憶力就差的蠻牛即便知道藏在哪,放屁的功夫就忘到了九霄雲外,所以找了幾天都沒有任何發現。
宋遠航讓蠻牛憑著記憶畫的那些地圖,也不過是趕鴨仔上架,畫出來的東西跟三歲小孩尿炕似的,亂糟糟不明所以。方才又命令他去後山庫房弄一隻鹹菜缸回來,不過是把他給支走,好一個人清靜清靜。
「蠻牛,這幾天辛苦你了。」宋遠航真誠地看著滿臉汗津津的蠻牛正色道:「也許你不知道我為啥不吃不喝整天研究地圖,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快點找到那批紅貨,儘快交給國府看管才會安全啊!」
蠻牛認真地點點頭:「少爺,大當家的說那些玩意放在二龍山才最安全的,任何人都無法找到——哈哈,還真應驗了不是,咱們找了好幾天竟然啥都沒發現——二龍山的百寶庫可真夠厲害的!」
「百寶庫里都是鹹菜缸爛蔬菜,哪有什麼寶貝?」宋遠航對此也是感到頗為無奈,以前他並沒有注意到百寶庫的事情,儘管他曾經在二龍山生活了十年,但對其了解少之又少。
蠻牛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對不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每次得勝歸來大當家的和軍師就去一趟百寶庫,當然必須得帶著咱,兩個老傢伙弄不動!要不咋說蠻牛是大當家的親信呢?護衛大少爺的差事有多榮光?落到俺頭上了!」
「榮光個屁!你有能耐打開百寶庫我謝你八輩祖宗!」宋遠航長出一口氣:「去吧缸搬進來,弄完了我就吃飯!」
「真的?」蠻牛手舞足蹈地開懷大笑:「大少爺啊只要你吃飯,蠻牛高興得不得了,大當家的估計也跟咱一樣!不過您不是說晚飯讓給我吃么?」
宋遠航不斷揉搓著鬍子拉碴的臉,怒道:「少廢話,再多說一句就把你的晚飯喂狗!」
蠻牛呲著牙慌忙出去搬東西,宋遠航苦笑不已。他的話也有一定道理,足以說明混蛋老爹的眼光是獨到的,此人性格率真沒有壞心眼,忠心耿耿地當土匪——混蛋老子估計是百里挑一才選中了這麼個人才!
蠻牛把缸抱進書房,一股酸臭的味道瞬間污染了屋內空氣。宋遠航圍著缸轉了兩圈:「把裡面的東西給我一樣一樣地掏出來,看有沒有藏寶貝!」
「啥寶貝?冬天裡大雪封山的時候這些鹹菜就是寶貝……」蠻牛一邊掏鹹菜一邊嘟囔著,不多時缸便掏空了,除了鹹菜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宋遠航頹然坐在椅子里,彷彿是老了十歲一般:混蛋老爹究竟把東西藏哪兒了?百寶洞的入口在哪?裡面都藏著什麼東西?宋遠航盯著鹹菜缸發獃,許多問題待解,但沒有任何人告訴他答案。
鹹菜的味道屬實難聞,但誠如蠻牛所言這些東西是土匪們最好的寶貝。別以為佔山為王吃香喝辣的,許多時候是在挨日子,忍飢挨餓的時候多的是。
古色古香的缸引起了宋遠航的注意,上面的陰陽雲紋圖案十分面熟,似曾相識的感覺。再看缸的造型,古樸笨拙裡面透著一種厚重的氣息,似乎不屬於這個年代。
宋遠航慌忙從懷中掏出恩師的筆記簿快速翻看著,心不僅抽筋一般跳動,呼吸也變得不暢起來:「蠻牛,缸是從後山的庫房搬來的?」
「嗯!每個庫房裡面都有幾口這樣的鹹菜缸……」
缸的花紋與恩師考古筆記里所繪製的圖形完全吻合!這說明了什麼?宋遠航瞬間呆住了,他感覺大腦有點不夠用——恩師鐵定沒有來過二龍山,更沒有到過百寶洞,那筆記所記述的內容為何與這口不起眼的鹹菜缸驚人地相似?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天意!
就在宋遠航如獲至寶地研究鹹菜缸之際,聚義廳內的宋載仁正抓心撓肝地難受著,一整天過去了,那些信誓旦旦地要給大少爺說媒的老東西們一個也沒有回來。
「軍師啊,老子怎麼總覺得心神不寧呢?是不是要發生啥意外事件?」宋載仁終於憋不住話頭,苦澀地看一樣正在吞雲吐霧的老夫子問道。
老夫子淡然搖頭不語,深知大當家的是被兒子給折騰的。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還是少管為妙!
藍家大院深宅,管家正在收拾上山應用之物,無非是一些土匪生活物資罷了。這已經成了鐵打的規矩,藍笑天上山只帶兩樣東西:一是大洋,二是酒!
大洋是打點山上的「小鬼」的,酒是給宋大當家的禮品。這酒可不是一般的散白,而是十年陳釀女兒紅,目前整個陵城唯有聚寶齋的藍笑天存有如此醇厚的好酒,平時連縣長孫大人都難得嘗到一口!
酒為知己飲,歌向會人吟!藍笑天此番帶了兩壇女兒紅,上山會一會那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大當家的。
藍可兒此時又發飆了,一碗白米飯扔到了地上,盤子碗摔得細碎!
「吃個屁?你告訴我爹,這二龍山我是去定了!」藍可兒怒氣沖沖地把兩支左輪手槍別再腰間,小牛皮靴子側面插了一把精緻的小匕首,背上背著弓,腰間挎著利箭,皮鞭纏在胳膊上,百寶囊收拾妥當,披上大紅斗篷便要出門。
管家丫鬟嚇得不知所措:「小姐您這是鬧咋樣?老爺吩咐讓我看著你的!」
「閉嘴!」藍可兒怒不可遏地瞪著丫鬟:「那個讓老娘恨得睡不著覺,見一次打一次的混蛋王八蛋終於回來了,弄不死他我就不是藍可兒!」
乖乖,小祖宗終於吐露實情了!張管家愁眉不展地想勸慰幾句,但不知道如何開口。能說二龍山的大少爺現在正熱火朝天地相親呢嗎?小姐非一鞭子把自己抽出聚寶齋!順其自然吧,老爺鐵定罵自己無能,咋辦?!
此題無解。
收拾妥當的藍可兒來到前院大堂,見老爹已然穿戴整齊地坐在太師椅里品茶,沒有立即動身的意思,後面站著三四個老媽子,前面放著一張大圓桌,不知道又唱的哪齣戲。
「爹!我要跟您上山……教訓教訓那個登徒子!」
藍可兒「全副武裝」的模樣讓藍笑天哭笑不得,彷彿又看到了他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只是可兒比她母親潑辣得多,看這架勢是要殺上二龍山!
「二龍山是你撒野的地方?那裡可是土匪窩!任何一個土匪拎出來都比楚公子彪悍一百倍。」藍笑天冷眼盯著愛女,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說服她。
作為父親,他知道女兒這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可兒骨子裡喜歡宋家少爺,曾為其逃避這段婚姻而半年多悶悶不樂,聽說宋遠航回來了,第一件事便是「報仇雪恨」!
但不知仇從何而來,恨從何處生?
女人一旦對某個男人心生仇恨,一輩子都難以祛除,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年,但對於可兒而言猶如昨天。那是什麼感覺?憤怒,屈辱,失望,還是期待?
沒有人知道藍可兒此時的心境,或許唯有她外在的氣憤和幾乎失去理智的做飯讓人無法理解,但藍笑天甚至:愛到深處恨亦深的道理。
「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家裡,我允許你跟我上山!」藍笑天淡然地望著堂外,其實他什麼都沒有看,心中的酸楚如潮湧一般陣陣襲來。
「爹!」
「按照我說的做,否則不可能帶你上山!」
藍可兒乖乖地放下手中的彎刀,卸下背後的雕弓,兩把左輪手槍和箭袋。
「沒了!」
「還有!」藍笑天嚴肅地看著愛女:「如果我發現有一件讓你使用武力的東西,你就無法上山見那個冤家!」藍笑天頭也不抬繼續喝茶。
藍可兒無奈地嘆息一聲,從背後掏出了一捆炸藥、一串飛刀、兩支匕首、一副拐子槍、皮鞭等等,滿滿的放了一桌子。
藍笑天目瞪口呆的看看桌子,再看看自己女兒:「看看你都慣得不成樣子了,一個女兒家弄這些東西幹啥?!」
「娘說是為了防身!」藍可兒咬著嘴唇,強忍住淚水倔強道。
藍笑天冷哼一聲:「你娘什麼時候跟你說防身了——她都走了快二十年了!」
「我娘託夢給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藍可兒看著滿桌子的武器彈藥低聲應道。
「你……」藍笑天無言以對,知道這事可兒在故意氣自己,便吩咐老媽子:「帶小姐去後院梳洗打扮,我要一個淑女,記住了是淑女!」
藍可兒被拖走,藍笑天長長的鬆了口氣: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