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流落荒島
郁、洛二人日夜兼程,並藉助玄光幻術,終於在兩日後到達西北海。出海之前,洛上嚴站在狂風肆虐的海邊,望著水浪不停的海面,對即將開始的一切憂心忡忡。想要在接連不斷的海浪中航行本就不是易事,更何況是面對風波險惡的西北海,眼下他們並沒有出海的船隻,洛上嚴和郁暘涎一起,以靈術為基,將海邊的枯木集結起來,製成了一隻木筏,靠著靈術在西北海上穿行。
一旦出海,洛上嚴便發現這西北海上的情況比他原先預想的更要驚險,翻湧不止的海浪帶動起巨大的力量,彷彿隨時可以將這隻木筏吞沒。而即便是憑藉靈術得以在海面上行駛的木筏,前行起來也十分困難,木筏上的兩個人都需要格外小心。
疾風驟雨襲來,讓本就孤立無援的木筏顯得更為不堪一擊,郁暘涎坐在設下的結界中,看著面前接二連三的滔天巨浪,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道:「這樣下去根本看不見前頭的方向,別說是找章尾山,只怕要回到岸上,都未必容易。」
洛上嚴心知郁暘涎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依照現在的情況,他們要返回岸邊都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但既然已經進入了西北海,他便沒有要半途而廢的想法。
玄袍少年向空中拋出一物,郁暘涎雖見晦暗天色之中出現了一點光亮,他定睛去看,見是陰陽雙魚所化成的靈骨,不由驚道:「雙魚靈骨?他們……」
洛上嚴並不想現在解答郁暘涎的驚惑,而是轉開話題道:「貳負雖然沒有說明章尾山的具體位置,但既是上古靈獸,和雙魚靈骨興許會有所共鳴,靈骨之上有血魂一些血魂之力,應該可以幫我們找到燭龍所在。」
見那雙魚靈骨在空中發著金光,並且似是在指引著什麼,洛上嚴立即調轉木筏的方向,跟隨雙魚靈骨的指示而去。
木筏在此起彼伏的浪濤中艱難前行,呼嘯的海風比先前更要猛烈,掀起的海浪也彷彿帶著更強烈的毀滅意味,幾次都險些令洛上嚴無法站立。
迎面而來的海浪幾乎將整隻木筏吞沒,郁暘涎施展靈術將面前的水牆劈開才讓木筏得以繼續前進,然而還未等他們喘息就又有一層海浪在狂風的推動之下猛然撲了過來,徹底將木筏打翻。
西北海的海水冰冷刺骨,郁暘涎在落入海中的第一刻就有種要被海水凍死的感覺。翻動的海水讓他比在木筏上時還要難以穩住身形,甚至無法運轉體內真氣。這一襲白衣就猶如一粒塵埃,在不斷涌動的海浪中漂泊,不知究竟去向何方。
沒有止息的海浪在西北海中肆意翻動,有些沒向了大海深處,有些則最終撲到了岸上。郁暘涎得以蘇醒,正是因為一記浪頭毫無預兆地拍在了他的身上,強大的衝擊讓陷入昏迷的他終於重新有了知覺,也就此醒來。
剛剛醒轉的朦朧感覺讓郁暘涎一睹有些暈眩,他半個身體浸泡在海水中,快要沒有知覺。濕透的衣衫在海風的吹動下緊緊貼在身上,深入骨髓的冰冷終於刺激得他的神智開始清醒起來。
郁暘涎奮力爬上岸,在徹底擺脫了海水余浪的衝擊之後,他用最後的力氣坐起身,深重的疲憊感讓他只能有氣無力地坐著,平復了許久之後,他才慢慢抬起頭,這才發現弦月在天,已是入了夜了。
就這樣頹唐地在海邊坐了一些時候,稍稍稍恢復了體力的郁暘涎緩緩站了起來,在經歷了西北海的海浪之後身陷荒島的他,除了強烈的疲乏之感,已經顧不得其他了。走了沒兩步,郁暘涎便徑直栽去了地上,神智再度陷入昏迷之前,他隱隱約約聽見了像是野獸的叫聲。
睡夢中充斥著奇奇怪怪的人聲,重疊著讓郁暘涎根本聽不清那些聲音的內容,但他莫名感受到隱藏在那些聲音背後的驚恐、害怕和絕望,那彷彿是從地獄發出的聲音,磨滅了一切希望和喜悅,只剩下喚起內心陰暗的力量。
郁暘涎因為那些聲音而驚醒,但睜開眼的第一刻,他卻有一種想要繼續沉湎其中的感受,那些負面的情緒像是給了他某種力量,吸引著他不斷地淪陷其中。這種感受就好似在安邑和鑿齒交手的那一次,在結界處感受到來自百姓的恐懼而讓他莫名興奮一樣。
內心因為那些聲音而難以平靜,郁暘涎正奇怪自己的這一變化,同時又聽見了自己在昏迷前聽見的野獸的叫聲。他原本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那叫聲接連叫了好幾聲,這才讓郁暘涎確定是當真有野獸在附近。
西北海上究竟有多少島嶼,島上又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存在,郁暘涎還未曾探知過。他為尋燭龍而來,如今和洛上嚴失去聯絡,即便施展靈術也無法找到那玄袍少年的所在,現在又流落荒島,發現了可疑的野獸,實在難定安危。
那野獸叫了幾聲便不叫了,郁暘涎此時體力尚未恢復,便想要找個安全之處休養生息。但他才動了身形,那野獸就又開始叫喚,並且比方才更要興奮一些。郁暘涎暗道不妙,但眼下他也無法離開這做島,況且他既然是來找燭龍的就不應該放過任何機會。那叫聲聽似野獸卻又有些奇怪,興許前去查看會有意外收穫。
這樣想后,郁暘涎便循著叫聲而往。然而越是靠近那聲音的來源,郁暘涎就發現自己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亢奮,彷彿他和聲音的來源之間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共鳴。
最終,郁暘涎站在了一處樹叢前,他明確地知道樹叢後面就是他想要探尋的真相,而內心抑制不住的興奮也彷彿達到了最高點。他伸出手正要撥開樹叢,忽然聽見處從後傳來一個聲音:「沒想到,過了這萬年時光,還能再見昔日故人。」
雖是人聲,但氣息沉鬱,猶如洪鐘,可見對方內力之深厚,令郁暘涎心中一震,知道自己的到來冒犯了島上居住之人。他收回手,稍稍穩定了心緒之後道:「在下無意打擾,還閣下請見諒。」
「你……」
那人疑惑時,郁暘涎見面前的樹叢已經自行分開,他猶豫片刻還是步入其中,最後見到的是一隻長相奇特的野獸,其角似鹿、頭似駝、耳似貓、眼似蝦、嘴似驢、發似獅、頸似蛇、腹似蜃、鱗似鯉、前爪似鷹、后爪似虎。
但見這樣貌,郁暘涎便知這不是普通山獸,然而還不等他回想這究竟是何物,那野獸就又開口道:「我之魂魄已被囚在這西北海萬年,沒想到還能見到魔星之魂,你和后卿是什麼關係?」
但聞后卿之名,郁暘涎即刻想起過去自己曾在古書典籍上翻閱到的有關后卿的記錄。
后卿曾是黃帝手下的一員大將,幫助黃帝攻打蚩尤。其驍勇善戰,頗受黃帝重用。然而卻戰死於一次與蚩尤的交戰之中。后卿死後,曝屍荒野,魂魄更是在四處遊離。伴隨著時光流逝,后卿對黃帝的怨念越來越重——生前為黃帝拚死殺敵,死後卻無人為他收屍。
恰在此時,犼的一份魂魄悄然而至,儘管精魂未齊,但作為和女媧一樣的四大古神,犼的神通同樣強大。犼對女媧心存怨恨,而後卿對黃帝也恨意深切。為了報復黃帝,后卿將自己的三魂七魄與犼做了交換。犼的殘魂吞噬后卿的魂魄由此而復生,后卿的殘破身軀也在犼的幫助下被重塑,並且化為殭屍。
變為殭屍的后卿身軀雖不強悍,力量和靈力也比起其他聖靈也頗有不及,但是他的詛咒之力卻異常兇悍。為了報復黃帝,后卿夜闖軍營,滋擾生事。黃帝雖能將其制服,卻因其有犼相助而無法消滅,后女媧趕到,才將后卿除去。
后卿死前余恨未消,他用自己的魂魄對所有剛死去的屍體下了詛咒——所有含冤而死之人都可以變為殭屍。也正因為如此,後世才會出現死屍化為殭屍的現象。
郁暘涎因此知道了如今自己面前的這隻野獸就是上古傳說中的犼。
「我以為當初女媧已將后卿的精魄徹底消除,萬萬沒想到,萬年之後,竟會在這荒無人煙之地再遇故人。」犼似是對對此十分滿意。
犼所言已經明確,郁暘涎體內有魔星之魂,犼正是因為感受到了這股氣息才會現身,至於其目的,郁暘涎已經可以猜出十之八九。
「尋常生靈,不過修鍊了一些靈術,並非大神所說的魔星之魂。」郁暘涎態度冷淡道。
「我與后卿魂魄相融,我豈會認錯?你體內的魔星之魂起初微弱,正是因為修習的靈術而被壓制,如果不是封印被破壞,我也不會立刻察覺到魔星之魂的存在。」犼道,「給你設下封印之人不僅靈術高強,更有仁愛寬厚之心,否則無法鎮壓魂魄中的怨恨。」
郁暘涎從不知道自己是魔星轉世,更不知體內被設下了封印,想來盧弋子當初收他為徒並且一直將他帶在身邊就是為了防止魔星之魂衝破封印。而盧弋子將死之時仍教導他從善,便是要他秉持心中正義,排除魔星之魂可能帶來的影響。
盧弋子的用心良苦令郁暘涎動容,卻依舊沒能將這個秘密永遠的埋藏起來。面對犼的所說所言,郁暘涎心中頓時產生了極為複雜糾結的情緒——他想起身負大羿血魂的洛上嚴,在被厄難毒侵蝕之後,大羿的上古神力竟可能成為那玄袍少年日後為惡的助力;而他自己是魔星轉世,如果不能剋制魔性對他的侵蝕,他或許會比洛上嚴更容易走入歧途而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