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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再見時難

  洛上嚴離開疏屬山之後便前往西北海,在踏入秦國的第一夜,他便被夜色中一閃而過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儘管對方的速度奇快,他卻還是認出了來者是誰,立即追蹤而去。


  兩人在秦國邊陲的一處荒野大打出手,雖然都未出盡全力卻也打得頗為辛苦,最後洛上嚴一掌打出,對方回以一記強勁掌風,兩股力量相衝,這才致使二人退開,也暫時停止了這場打鬥。


  「郁兄。」洛上嚴看著夜色中眉目冷峻的白衣少年,欲言又止。


  分別的這幾日,洛上嚴不停地思考著會在何種境地之下和郁暘涎重逢,事到如今真的見面了,第一個迎接這場相逢的,居然會是並不留情的交手,他也已經明白了郁暘涎的意思。


  濃重夜色之下,白衣少年一字一句,語調冰冷卻嚴厲問道:「靳師弟重傷險些致死,十二連環陣被破,太虛家被屠,掌門師叔下落不明,你告訴我,這些事是何人所為?」


  「靳帛符是我所傷,但之後的兩樁事……」洛上嚴道。


  「你敢說與你無關?」郁暘涎突然打斷道。


  十二連環陣被破導致太虛家最有利的防守就此喪失,最終在敵人強勢的進攻之下被滿門血洗,都因洛上嚴將十二連環陣所仰仗的天然地形繪製下來交給了領主。洛上嚴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因而面對此時郁暘涎的質問,他只得以沉默面對。


  洛上嚴的默然相對讓一向冷靜自若的郁暘涎爆發了自他們相識以來最強盛的怒意,白衣少年猛地衝上前,一把拽住洛上嚴的衣襟,怒問道:「真的是因為你?」


  怒意在郁暘涎的眼中不斷積聚,讓原本俊美的臉龐變得猙獰起來,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看來冷漠的少年,抓著洛上嚴衣襟的手在彼此的沉默中抓得越來越緊。


  「是我。」洛上嚴的眉眼間沒有任何波瀾,面對郁暘涎飽含著殺意的怒氣,他平靜如常,道,「是我把連環陣的地形圖交出去的。」


  「為什麼?」郁暘涎問道,「太虛家和封印並沒有關係。」


  「太虛家裡有領主想要毀掉的東西,顯然玄天子是不會交出來的,那就乾脆一塊收拾了。」洛上嚴並沒有將自己交出十二連環陣破解之法的真正原因告訴郁暘涎,而是選擇了看來最直接簡單的說辭。


  當日郁暘涎掐算到太虛家出了事之後就即離開了安邑。在回太虛山的路上,他遇見了受傷的靳帛符,從靳帛符口中,他知道洛上嚴突然從昏迷中醒來並將靳帛符打傷的事。而在回到太虛山之後,他親眼目睹十二連環陣被破,整個太虛家血流成河的慘狀。


  除了本門弟子,外人不可能輕易就破解十二連環陣,而太虛家弟子並沒有理由勾結外人,屠滅師門,那麼唯一的嫌疑人就是曾經和郁暘涎一起闖過十二連環陣還因緣際會進入盧弋子書室的洛上嚴。


  郁暘涎通過水鏡再現了當時的情景,在一片廝殺之中,他看見了朱厭的身影,便更加確定這件事和洛上嚴有關,於是在將太虛家事務處理完畢之後,他便立即找到了洛上嚴,想要問個清楚明白。


  洛上嚴毫無遮掩的承認讓郁暘涎早就認定了兇手的心更為惱火,這世上他最在意的人竟是滅他師門的幫凶,甚至是始作俑者。


  「是我交出的破解圖譜不假,太虛家的事,我也願意承擔責任,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洛上嚴的目光停留在郁暘涎身上,兩人在如今這樣親密的距離里卻沒有過去的情深義重。他讀得懂白衣少年的憤怒和糾結,他也知道如果將自己交出圖譜的本意告訴郁暘涎,只會讓郁暘涎更加痛苦,這才是他避而未提的真正原因。


  良久之後,洛上嚴開口道:「你要找我報仇,就等我解決了眼下的事,到時要殺要剮,隨你處置。」


  洛上嚴堅定的神情讓郁暘涎起疑,他不由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洛上嚴並未作答,而是抬起手,握住郁暘涎拽著自己衣襟的手,一點一點地推開,卻最終都沒有鬆手,而是握著白衣少年的手,道:「你不用知道。」


  彼此之間雖有屠師滅門的血仇橫亘,郁暘涎卻終究不能對洛上嚴不聞不問。面對玄袍少年的刻意迴避,郁暘涎繼續追問道:「你究竟要去做什麼?」


  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正是這些日子以來彼此情誼的見證,郁暘涎好不放棄的目光到底讓洛上嚴的心中寬慰了不少。雖然不想連累這白衣少年,但依照貳負所言,西北海上風波險惡,要找到章尾山並不見得容易,如果能有郁暘涎幫助,興許會方便許多。


  權衡之下,洛上嚴將事關猰貐的真相和在疏屬山上發生之事都告訴了郁暘涎。


  「朱厭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郁暘涎問道。


  「他從來都不是真心臣服於領主,不過是想通過我體內的大羿血魂打破由領主操控的局面,從而繼續攪亂如今天下這鍋渾水,以便鎮壓龍蛟之力。」洛上嚴道,「事到如今,我才體會到誰才是禍源根本,但無論朱厭如何從中攪局,我也確實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領主。更何況,我們辛苦破解大羿五星,最後要對付的就是領主。在私,我為自己報仇,有何不可?若要說得冠冕堂皇,便是為天下蒼生除去這個禍害,更是公益之舉。即便做了朱厭的工具,又有什麼關係?」


  朱厭其心不正,洛上嚴和他合作可以說是助紂為孽,但猰貐不除,不光大梁的百姓會繼續受到迫/害,甚至於整個天下都會因此發生動蕩,對蒼生而言,除去猰貐才是斬草除根的辦法。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洛上嚴道,「我去西北海也是想找到更穩固的力量以便徹底消滅猰貐。這件事的確兇險,我原先也不想你涉足其中。你我本就是因五星封印而結伴同行,如今封印之事已經告一段落,接下去的事你也不用插手。」


  「洛上嚴,事到如今你不用再假作好心。」郁暘涎道,「如果真的不想我插手,你有無數種方式可以隱藏自己的行蹤不讓我發現,從而孤身前往西北海尋找燭龍所在。但你偏偏現了身,就是等著我因為太虛家的血仇而找上你。你和我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想告訴我,剷除猰貐是為天下除害,為蒼生行善。用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我,讓我和你一起去章尾山,再一起對付猰貐,不是么?」


  即便有對郁暘涎再多的不舍,洛上嚴卻還是做出了如郁暘涎所言的決定。如今對他而言,除掉猰貐才是最終的目的,在經歷了五星封印的生死劫難之後,他也確定郁暘涎是有能力和自己一起繼續對付猰貐的。再多的情誼深重都抵不過內心一直未曾平息的慾念,但當郁暘涎當真站在自己面前時,他的內心又何嘗不矛盾呢?

  「如今的你已經不是當初我在雲來坊認識的洛上嚴。」郁暘涎神色複雜地看著玄袍少年道,「大羿血魂的凶煞本性已經被厄難毒勾引,血魂之力也徹底淪為私慾妄念的工具。而你即便擺脫了一個領主,也還是受著厄難毒的侵蝕,將來的你,也許會比現在的領主更可怕。這才是朱厭想要的,是不是?」


  再一次的沉默中出現了洛上嚴嘴角詭異的笑容,他含笑看著郁暘涎,沉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如今不光有血魂之力,還有貳負和危傳授的神力,如果可以找到燭龍,那麼我對付猰貐的資本就又多了一分,你若能協助我,我就更加不會懼怕那凶獸的力量。」


  洛上嚴愈漸張狂的眉眼讓郁暘涎的不安隨之強烈起來,雖未來的擔憂讓他內心湧起了一股衝動而不自覺地跟洛上嚴動起了手。


  二人間的再次交手比方才更要劍拔弩張,郁暘涎的步步緊逼讓一直都只是防禦的洛上嚴終於出了手,而他也意識到只是分別數日,郁暘涎的內功居然突飛猛進,卻並不是太虛家的路數。


  「你當真要殺我?」交手之後的洛上嚴氣血上涌,此時呼吸已漸粗重。


  手中長劍沉吟,白衣少年面容肅正,道:「要殺,但不是此時此刻。」


  劍氣凌厲,在夜色下劃出一道亮眼疾光,迅速刺向洛上嚴。洛上嚴飛身躲開,那道劍光便徑直刺到了前頭的一棵樹上,立時將數劈成了兩半。


  「你我之間的仇怨,等將猰貐剷除之後自當清算。」郁暘涎將見收回鞘中,道,「但你若作惡於前,不論當時猰貐如何,我必會先將矛頭直指於你。」


  「你我之間,始終這樣彆扭。過去因為各自隱瞞的秘密,如今說開了卻還是……」洛上嚴嘆了一聲,道,「尋找燭龍之事不宜拖延,你我還是星夜趕路,前往西北海吧。」


  郁暘涎才動身,又聽洛上嚴問道:「你功力在短短几日之內長進不少,你回了太虛山,究竟發生了什麼?」


  與沿線不知洛上嚴為何有此奇怪問題,只當他別有用心,便冷冷回道:「除了看見血流成河還能發生什麼?」


  白衣少年的背影如同他的這一句反問一樣冷漠,洛上嚴能夠理解郁暘涎因為太虛家慘案而對自己心懷怨恨,卻還是對郁暘涎身上的變化十分疑惑,但顯然那白衣少年並不打算現在告訴他。眼見郁暘涎已經走出一段距離,洛上嚴只得立即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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