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祭壇窺測
山火因郁暘涎施展靈術而得以熄滅是有目共睹之事,因此當他出現在府衙門口時,所有人便以禮相待,門口的差役引著他入內前去見縣令。
縣令見是郁暘涎也是面帶笑意,問道:「靈陽君前來,所謂何事?」
郁暘涎卻是示意張儀答話。
張儀就此上前與縣令見禮,再將希望既黎山下百姓遷居的提議說出,卻不想縣令就此沉了臉,斷然拒絕。
「此次山火造成的損失巨大,馬陵並無如此廣大之地,如今那些受災的百姓都只能暫且在附近尋找居住之處,只等山下廢墟清理完畢,便可搬回原處,重建家園。」縣令道。
「山中邪火突來,縣令大人如何能保證不會再有第二次第三次?百姓居住山下,等同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昨夜若不是靈陽君,只怕死傷更是慘重。縣令大人要如何向馬陵百姓交代?」張儀問道。
「既黎山下本就住有居民,貿然讓他們動遷,他們也不會答應。再者,本縣也無法變出一塊新地,提供給那些災民。他們若當真要動遷,唯有離開馬陵,遷去他地了。」縣令道。
洛上嚴忽然道:「縣令大人此言只怕不甚坦誠。」
縣令聞言色變,吃驚地盯著這個面色蒼白,看來有些病態的玄袍少年,斥道:「休得胡言。」
洛上嚴抬起右手,掌中便出現一卷帛書,打開之後,上面竟是馬陵地圖,他指著城北的一處地方道:「北郊地廣,也非山地,正適合搭建屋舍,人群聚居。但不知為何,這麼多年來一直空置,未有任何動工跡象,也不見有人前往。如此奇怪之事,還請縣令大人明示。」
郁暘涎暗中驚訝洛上嚴竟在昨夜查得了這個消息,並且看此時縣令臉色,便知不會有假。他不禁感謝起這默默無聲的少年,又想起昨夜兩人交談的種種,心中感慨,不由暗自輕嘆了一聲。
洛上嚴覺察到郁暘涎這一刻的異樣,便投去關切目光,二人便不由視線交匯。他見洛上嚴眸光感謝,心頭自然欣慰,便朝郁暘涎稍作點頭。如是默契,郁暘涎也做回應,自昨夜因為張儀之故而產生的莫名不悅在此時就此消散。
被洛上嚴如此揭穿,縣令的臉色已是極不好看,他萬萬未料到這個才入馬陵幾日的少年居然打聽到了這件事,然而此中絕密是斷不能與外人說的,他便強作狡辯道:「巫師已經卜算過,那一片空地之上煞氣陰氣雲集,若有人居住,必有禍端。本縣也是為了百姓安全,才出此下策。現今你們若要將人遷往此地,日後若出了事,本縣又該作何解釋?外鄉之人,切莫多管閑事。」
洛上嚴朝郁暘涎暗遞眼色,白衣少年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縣令大人,太虛家在測算占卜方面也略有研究,在下不才,在這方面也稍有涉獵,還請大人讓在下前往北郊一看。」
「不必了。」縣令擲袖道,「這是馬陵之事,本縣自有分寸。眼下正是著眼於收拾既黎山殘局之時,三位若無其他事,請回吧。」
一場見面就此收場,三人走出府衙時,洛上嚴走得尤其快,郁暘涎心知他欲往何處,又不想張儀隨來徒添麻煩,便同張儀道:「張子自便。」
隨後,郁暘涎果真跟著洛上嚴到了北郊。然而此處竟有差役把守,無人可以隨意靠近。
郁暘涎但近此處便覺察到了一股異象,不由蹙眉道:「真像。」
「像什麼?」洛上嚴問道。
「和當時在大梁王宮感受到的氣息幾乎一樣。」郁暘涎滿是警戒地觀望著周圍的環境,在確定最外圍沒有法術結界之後,和洛上嚴一起越過差役的守衛,直接進入。
外界一切正常,然而當郁暘涎走入未幾,便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阻力,他暗中施展靈術感受力量來源,從而確定道:「原來大梁的安寧竟是因為那股力量暗中來了此處。」
洛上嚴同樣感受到制約他們前行的阻力,同時也發覺了朱厭的氣息,終於明白朱厭為何會出現在馬陵——正是朱厭將大梁的神秘力量帶來這裡,並為其護法。
「有人!」郁暘涎警覺道,即刻拉著洛上嚴躲去暗處。
日光之下看似尋常,卻影影約約出現了一個人影,待其走近了,洛上嚴才看清竟當真就是朱厭。只見那一身朱衣,發色如雪的男子一抬手,虛空之中便似開了一扇門,他便由此進入,不知做甚。
「是他。」郁暘涎稍顯吃驚道,見洛上嚴似有困惑,他繼續低聲道,「我在魏宮之時就覺察到不止一股妖邪之氣,除卻骨女和那股強大的未知力量,還有第三種氣息也曾出現過,我一直不知究竟是何方神聖,現在見了此人,終於得到了答案。只是……」
「他自身實力實力也不容小覷,又是那股神秘力量的幫手且來到了馬陵,並能藉助府衙之力劃出北郊這一大片地方,看來這背後的隱藏之事,比我們想象的更要複雜。」洛上嚴道。
事情發展超出想象,早已經脫離了他的預期,可他偏偏難以坐視不理,便只好將自己也攪入這一灘泥水之中。
不多時,朱厭便從結界內離開,郁暘涎觀察著他每一個動作,遂在他離去之後,復刻手勢,果真就此打開了結界之門。
洛上嚴見郁暘涎意欲進入,他忙阻止道:「我先。」
不等郁暘涎回應,洛上嚴便搶步入內。
結界內同樣一片空曠,只是光線暗淡不少。郁、洛二人向內走了一段,便隱約發現一處類似祭壇的輪廓。他二人交換過眼色之後才繼續向前,果真發現一處高出地面足有一人高度的祭台,台上放著香案卻沒有貢品,周圍放置著不知是人骨還是獸骨的碎片,組成了某種詭異的圖案,而那香案後頭,凌空懸浮著一卷打開的畫。
那畫卷應是玄光鏡的一處入口,畫上出現的正是既黎山,山上草木走向看似平常,卻和桂陵沁堯山一樣,呈現出並不尋常的圖案。
郁暘涎閉眼,試圖在腦海中將既黎山的山林走向和大梁北郊的封印圖案重疊,果真彼此符合,既黎山正是大羿五星中的一處封印。
洛上嚴盯著玄光鏡中的畫面,眉頭蹙得愈緊,道:「封印果然遭到了刻意的破壞。」
郁暘涎由此睜眼,仔細觀察著山林走向,卻一無斬獲,不由問道:「怎麼說?」
「山巔處的草木生長軌跡已經被打亂,這大概就是我們當時遭遇風雲突變的原因。那時救已經有人試圖破壞封印,放出山中凶獸。」洛上嚴道,「封印如果完好,理應和我們最初到達的時候一樣,可是你看山巔上空,除了草木走向混亂,此處天色也晦暗無光,可見那裡應該就是破解封印之處。」
「不對。」郁暘涎否定道,「你我在山巔養傷,是因為山巔近天,最是匯聚天地靈氣之處。精氣以養封印正氣,應該正是封印最牢不可破的地方。你看天光晦暗,唯有山巔荒亂,我想應該是封印本身的力量試圖抗衡破壞之力,從而將其集中至山巔,想要藉助天地之氣將其鎮壓,才會有這樣的景象。」
「依你所言,破壞之力還未找到封印的最佳突破口,所以應是多方試探。但昨夜的山火如何解釋?」洛上嚴問道。
「破壞之力沒有找到,但是山中的巨獸也許找到了。只是昨夜因為你的血,從而暫時得到了剋制。」郁暘涎內心的憂慮更是深切,他再次盯著既往山道,「毓泉君當時說過,沁堯山的草木生長是會發生變化的,因此這既黎山應該也是一樣。昨夜的封印最弱處,未必和今日一樣。所以山中妖邪需要重新試探才可能再找到突破口。而我們眼下要做的,不僅是儘快找到薄弱之處加以修復,還要探查清楚設置這座祭台之人究竟意欲何為。」
「看來尋找大羿陰陽魚靈骨之事,又要耽擱了。」洛上嚴道。
「還有時間尋找靈骨,但眼下這樁事確實迫在眉睫。如果我們不能及時阻止,當真讓有心之人破壞了封印,將山中凶獸釋放出來,還不知要釀出多大的禍端。上古凶獸,可不是說擒殺就能擒殺的。」郁暘涎顧慮道。
「凶獸畏我之血,倘若當真無法收拾,我灑血祭它又何妨?一滴不夠就兩滴,一壺不夠就兩壺,哪怕灑盡渾身血,只要為郁兄了了這樁心事,也是值得的。」玄袍少年說時瀟洒,轉身看著祭台上的骨頭碎片,道,「郁兄,你看這些東西,有何用處?」
「這處祭台是應是用來觀測既黎山封印和控制破壞之力的最佳場所,這些碎片組成的圖案理應是用來駕馭破壞之力的。但我們現在並不能打草驚蛇,否則那股力量如果失去控制,造成的後果也許更為嚴重。」郁暘涎將祭台上的圖案默默記於心中,道,「如此,我們便先離開吧。」
郁暘涎由此走下祭台,洛上嚴卻有意放慢了腳步,仍在台上稍作停留,轉身時,他回望了一眼那一處玄光鏡,眉宇之間儘是愁色。
玄光鏡另一處,朱厭正看著結界內離去的兩道身影,嘴角簽出一絲莫可名狀的笑意,低聲道:「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朗朗日光之下,朱衣白髮,冷峻眉眼之間竟是生出幾分期待之色,朱厭望著既黎山的方向,將自己私下保存的一部分破壞之力顯露,道:「我之存世,必為大爭。別怪我不守信用,無戰無死,我實在看不下去。現如今諸國拉鋸,再緩一些時候,這日子便要無聊至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