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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心事幢幢

  郁暘涎到達既黎山腳下時,見張儀仍在現場協助收拾殘局。此時那布衣書生已是一身塵泥,卻依舊滿是關切地幫助那些還在廢墟中行動的馬陵百姓,協助著府衙的差役調度調整,儼然一心撲在了對這場怪異山火的善後之事上。


  張儀過了良久才發現郁暘涎站在一旁,他知自己此刻形貌必定有失禮數,卻也無暇多顧,便只是稍稍撣去身上的塵土,迎上前道:「郁兄弟還未歇息?」


  「此時夜半,張子不也是仍未歸宿?」郁暘涎一聲反問,兩人便此陷入短暫的沉默,稍後,白衣少年才道,「張子仍要繼續?」


  張儀回顧仍在忙碌的人群,暗夜燈火下的還未停過的身影總是讓他心中感慨,他自身力薄,也只得能幫且幫,經過這些時候的勞碌,他也覺得有些疲憊,便同郁暘涎道:「先回去吧。」


  此時郁、張二人各懷心事,回到客棧后便在一處小酌。


  「張子一直愁眉不展,是因為今天的山火而愁慮?」郁暘涎問道。


  「不盡然。」張儀小飲一口,道,「這山火蹊蹺,只怕不是我等尋常人可以控制的。」


  此時張儀的目光已然落在郁暘涎身上,而白衣少年也並未迴避,坦然應道:「那張子所慮何事?」


  「不論山火起因,既黎山下必定是不能再住人了。」見郁暘涎洗耳恭聽之態,張儀繼續道,「即便山火之因得以解決,那一處想來也久遭妖邪之氣侵襲,不宜居住。如果無法查出緣由,徹底解除後患,更不應該讓無辜百姓繼續留在那處。然而我看府衙那些人的意思,是說馬陵並無可以同時接納那麼多搬遷百姓之處,是要他們舊地重建,這不是枉顧百姓性命么?」


  話之最後,張儀一聲長嘆,郁暘涎內心認同,也對張儀這憂國憂民之態頗為欣慰,見杯中無酒,他便為張儀斟滿,自己舉杯道:「我敬張子一杯。」


  張儀舉杯問道:「何故?」


  「張子心懷,我之感佩。將來若張子得以入朝,必定是百姓之福。」


  「魏廷?」


  郁暘涎微頓,在張儀探尋的目光之下,他苦笑道:「先干為敬。」


  「且慢。」張儀攔道,「郁兄弟若不說清是為何敬酒,這杯酒,我張儀是不能喝的。」


  郁暘涎見張儀欲將酒杯放下,他阻止道:「不論張子入哪國朝廷,都將士國民之幸,此時不知將來如何,我便先替天下百姓,謝過張子。」


  張儀聞言笑道:「我心中亦有嚮往之處,只是到仍有牽絆,所以暫不可一言定論。」


  郁暘涎解讀出張儀話中玄機,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盯著張儀問道:「張子言下之意,心中所屬並非先前所言之魏廷?」


  張儀未知可否,只在停頓片刻后,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郁兄弟是要套我的話?」


  「不敢,只是好奇能夠令張子心儀之處是何方?將來若有機會,我可去拜會張子。」郁暘涎道。


  張儀以指蘸酒,在桌上寫下一個「秦」字。


  郁暘涎驚嘆道:「竟是秦國么?」


  「世人皆想藉助東風而扶搖直上,偏我張儀不愛大流。大國之大,人才濟濟,不缺我一人。當年孝公求賢,得衛鞅襄助,變法強國,使得山西蠻夷如今已可與魏國抗衡,我知秦人驍勇,更從孝公處看出秦人知人。況且如今的秦君子承父志,或可一拜。」張儀道。


  張儀別有意味的眼光讓郁暘涎知道了當時那一番辯論的真正意圖,他不禁搖頭笑談道:「張子果真妙人。」


  「郁兄弟如此一說,我就更要去這裡一看究竟。」張儀指著那個秦字道。


  郁暘涎斟酒,道:「謝過張子。」


  「我可未曾答應過你什麼,現在謝我,師出無名。」張儀道,「況且,我仍要去大梁,何時去秦國,尚未有定數。」


  「張子為何執意要去大梁?」


  張儀飲酒道:「腳下魏土,生我養我,雖有他想,畢竟根扎此處。」


  張儀此言,不禁令郁暘涎想起與洛上嚴初遇時,在雲來坊的大盤滅國棋前,洛上嚴稱自己身為魏人,只執魏棋的言語,相比之下,他這在自出生便在他國流浪,在古國停留只有短短數月之人,當真沒有太多思鄉之情。


  郁暘涎若有所思,張儀之以為他有不懌,便道:「郁兄弟之前所言,張儀都記住了。天下之大,非魏廷一家,朝廷洶湧,也不見得秦國就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心中所念,到底要去看看,只是最終立於何處,你未知,我不知,天地知曉,卻也要等時間到來。」


  「張子曠達,我並不能及。」郁暘涎道。


  「是我心中不過一念,不及郁兄弟這千迴百轉,看你年紀不大,所思所想已然不少,何故為難自己,如此不快?」張儀道。


  「本就無從鬆懈,奈何又添煩惱。張子慧眼。」郁暘涎道。


  如此二人小談對飲,竟就喝道了將近天亮。此時張儀已然有了醉意,腳下虛浮,郁暘涎便要扶他回房歇息。


  張儀醉酒之態比他平素清醒時鬧騰一些,此時由郁暘涎扶著仍不安分,竟仗著酒勁揚聲說話,卻是言辭含糊,郁暘涎聽得七七八八,居然都是大罵魏王昏庸之詞。


  郁暘涎不禁嘆道:「既是心中不忿,何必執意要入魏廷?」


  此時洛上嚴正聞聲出來,恰好見到郁暘涎半抱半扶著張儀的情景,加之那白衣少年正眉間含愁地看著張儀,他便有些不悅,眼波凝固一般扎在郁暘涎身上。


  郁暘涎正要將張儀送入房中,眼角余光中瞥見了洛上嚴的身影,他便順便望去,果真見到那玄袍少年就站在自己方外。他不知洛上嚴為何會用如此怪異的眼光盯著自己,又被張儀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便暫且未顧洛上嚴,推開門將張儀送進房。


  洛上嚴看著那兩人拉拉扯扯地進了屋並未有收回目光的意思,直等郁暘涎出來,白衣少年匆匆朝他瞥了一眼便落荒而逃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間,他仍是不發一語,看著那扇門開了又合上,最後一切歸於沉寂。


  郁暘涎回至房中,雖隔著門扇,卻似乎依舊能夠感受到洛上嚴盯著自己的視線,那種意味未明確又讓他無言相對的模樣,直教他深覺手足無措,此刻獨自留在房中仍覺得心跳異於尋常,竟像是自己做了錯事一般。


  一夜未眠,此刻天際微白,倦意湧來,令郁暘涎不免有了些睡意,他便躺去床/上小憩。然而朦朧睡夢之中,他似是夢見了已故的盧弋子,還有當年在觸天崖上發生的一切。


  那時他和盧弋子一同追捕一隻兇猛妖獸,因為對方過於狡猾,在經歷了將近半個月的尋找之後,才最終在觸天崖找到了妖獸的蹤跡。


  彼時郁暘涎還未有今日的靈術修為,在之前的追捕過程中被妖獸所傷,盧弋子為他療傷也耗損了一些靈力,因此在觸天崖對峙的當時,他們師徒二人都可謂是身上負傷。而那妖獸經過幾日的休整,元氣恢復了不少。


  未免郁暘涎一時衝動,再被妖獸打傷,盧弋子便始終將他護在身後。及至最後內力拚殺,盧弋子雖然憑藉自己身後的靈力修為最終將妖獸剷除,也因此耗盡體力。


  在滾落山崖的時刻,因為靈力衝擊而無法動彈的郁暘涎只得看著盧弋子不斷下墜的身體,感受著師長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儘力保護自己的關切,內心的感激無言以表,最終落入崖底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刻,他近乎無聲地喊了一聲「師父」。


  大難為死,他們師徒二人為人所救。盧弋子本就年邁,加之在與妖獸抗衡的過程中耗費了太過靈力,身體便每況愈下,他們便在恩人的挽留下就此留在秦國,而他也得以了解這個被山東諸國看不起的所謂窮國弱國。


  夢回當初,總是讓郁暘涎無限感慨,他從夢中醒來,心中不免失落,尤其想起已經仙逝的盧弋子,內心便有無限愧疚滋長。


  陽光通過窗縫照進屋來,洛上嚴看著那縷明晃晃的日光終於恢復了神智。他就此起身梳洗,踏出房門時,見洛上嚴已在樓下大堂坐著。他不由想起先前與這玄袍少年相對時的尷尬,卻還是提步下樓。


  經過張儀房間時,郁暘涎本欲叩門問候,然而到底心中思緒煩亂,他亦深怕洛上嚴再有誤會,便徑直下了樓,坐去洛上嚴跟前,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洛上嚴像是未曾看見郁暘涎一般,兀自吃著東西。


  郁暘涎想去喚他,卻欲言又止,看著洛上嚴不知情緒的模樣,他的心底竟起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焦急,想要解釋卻又覺得並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然而心裡始終覺得洛上嚴和自己有些誤會,但若說了又顯得欲蓋彌彰。


  就在這樣的糾結之中,郁暘涎見張儀也從房中出來。


  張儀此時看來已然酒醒,他見郁、洛二人在場便前來打招呼,道:「二位小兄弟早。」


  「張子是要出門?」郁暘涎問道。


  「我思前想後,還是應該去一趟府衙,而且想請二位同我一起前往。畢竟昨夜山火之事,幸有兩位才得以解決。」張儀道。


  「事關既黎山百姓遷居一事?」郁暘涎問道。


  「正是。」張儀點頭應道。


  「既如此,張子請。」郁暘涎正要隨同張儀離去,又回身道,「洛兄可要一同前往?」


  洛上嚴並未立即作答,起身之後才道:「走吧。」


  郁暘涎本以為洛上嚴會要拒絕,但聽此言,他才稍加放心,不免展露笑容,道:「洛兄先請。」


  洛上嚴不知何故,先是輕嘆一聲,再搖頭,這才提步走出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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