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直擊
戌時,天已經黑了。
小衚衕外等著的那撥保安隊的人馬,豎直了耳朵也沒能聽到丁家酒樓的後院內宅里有半點異常響動,整片兒寂靜,靜得人心頭髮慌。
酒樓半開的前門,被風吹得「咿呀」作響,這麼晚了,卻不見主人家出來關門,讓人瞧著挺納悶的。
雷山虎也不敢擅自帶人闖進去,怕再沾惹上什麼「髒東西」,連小命都搭進去就不划算了。
大伙兒只得耐著性子,在外頭枯等。
夜裡寒風陣陣,衚衕口更是吹出一股過堂風,凍在冷風裡的那一個個都夾緊了脖子縮著腦袋,相互擠作一團窩在角落,眼巴巴盼著英武雄偉的胡大探長一舉擒獲邪祟,趕緊給大夥發出個信號來。
左等右等,信號遲遲不見發出,衚衕里那扇小後門卻「嘎吱」微響,有個人影射門裡頭晃了出來。
那人一晃三顫悠的穿出衚衕,到了街口掌著燈透了些光亮的地兒,眾人這才瞧仔細:來的可不就是胡大探長么!
「探長,你這是咋的了?咋連信號都不發,就自個先出來了?裡頭那事兒,搞定了沒?」雷山虎一個箭步躥上去,一把拉住胡大探長,心急火燎地問。
「……咯、咯喀、咯咯喀!」胡有為站到眾人面前,嘴巴剛一張開,啥話都沒講,先打上嗝了,就跟母雞下蛋似的,「咯咯」個不停。
眾人見他這樣兒也都嚇了一跳,傻了眼的瞪著他。他打一個嗝,雷山虎的頭皮就炸一下,眼珠子也跟著倒翻一下,越是問不出個名堂來,越是叫人心裡緊張,這一緊張,十個人裡頭,倒有九個都跟著打起嗝來。角落裡此起彼伏的、全成了母雞下蛋的滑稽場面。末了,還是胡大探長自個先憋住氣停了下來。
「奶奶個熊!」小心呼出一口氣,拍一拍胸口,胡有為嘴裡頭總算有了正常的聲音,頭一句還是噴著粗的。雷山虎就站在他面前,被噴了個正著,他抹了一把臉,捶了捶胡爺的肩膀,以過來人的姿態、深有體會地嘆道:「是不是瞧見東家背後那玩意了?」
說實在的,他當時也沒瞧仔細,聽那大夫一叫「有鬼呀」,他就跟著跑出來了,此刻回想起來,只模模糊糊記得那是塊人形的木頭疙瘩,上面染滿了東家脊背上流的血漬,具體是個啥,他也沒瞧明白,只覺得那屋子裡的氣氛怪異,那東家的模樣更是說不出的詭異,嚇得他片刻也不敢多待。
爺兒們不怕來橫的,就怕來的是個啥都不曉得的!
「啥玩意?」一個個都說東家背後有「東西」,胡有為卻聽得莫名其妙,兩眼直瞅著對方。雷山虎也是一愣:「你沒瞧見?」
「你要說是東家,那倒是瞧見了!人在床\上躺著呢,睡得死沉,喚也喚不醒。」胡有為這一說,雷山虎更加吃驚,瞪圓了眼問:「躺躺躺……躺著?!他還能躺直了睡床\上去?!」
「怎麼不能?」胡有為也拿眼瞪著人家,「是個人都能躺直了睡,難道雷老弟你是個稀罕品種?」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雷山虎定睛兒仔細打量起胡大探長來,「你沒瞧見那玩意?那那那、那你剛剛從門裡出來時,怎麼就嚇得直打嗝?」
「唉!」胡有為也抹了一把臉,拍了拍雷山虎的肩膀,同病相憐似的嘆道:「咱們小鎮上,有姓鳳的這麼一個瘋小子,往日里你個保安隊長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姓鳳的瘋小子?雷山虎脫口一聲驚呼:「瘋少?!」對呀,他怎麼就沒想到:東家背上那木頭疙瘩似的玩意,搞不好就是那小子的根雕傑作,雕得太過活靈活現,乍一看,還當真能把人給唬住了!難不成,他們都是被那瘋少給作弄了?
「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惟獨一樣本領那是咱們望塵莫及的!」胡有為偏還賣了個關子,「你知道是什麼嗎?」
雷山虎想也不想地答:「根雕絕活!錯不了!一定是這小子搞的鬼!」
「怎麼扯到根雕了?不是不是!」胡有為搖一搖頭,雷山虎這才想起:他剛剛不是說沒見到東家背上那玩意么!那麼……「除了根雕絕活,雷某人真不曉得那小子還有什麼高竿的本事?」
「他本事可大了去了!」胡有為猛地把臉湊到山虎隊長面前,陰沉著表情,以十分唬人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凡是他領我去過的地方,就一定能見著——死、人!」
雷山虎一愣,而後猛地跳起腳來,「什麼?死死死……死人?!」保安隊里那一干人等也慌忙圍攏過來,急赤白臉地問:「死人?哪裡死人了?」
胡有為閉著嘴巴,用手指了一指,指的就是丁翎的酒樓!
「快、大伙兒快隨我進去瞧!」
一聽是酒樓裡頭死了人,作為本鎮保安隊長的雷山虎,再也不敢怠慢,慌忙領著手下人馬,直奔小衚衕里,由後門而入,呼啦一下,一大幫子人就橫闖進去了。
進了門,瞧不見半點燈光,後院子里暗沉,雷山虎吼吼:「大伙兒點上火把、亮出傢伙!給我大膽地往前沖!」人多勢眾,擺出個聲勢來,他就不信震懾不住邪祟!
打頭陣的幾個壯小伙,手裡頭端了長槍火器,貓著腰、屏住呼吸,輕悄地往前走。
到天井那片兒,就見東家娘子正在井邊汲水洗衣,用長長的繩子拎住水桶子,往井裡頭打了好幾桶水,一桶桶的倒進洗衣盆里。
盆子里的水滿出來了,淌得滿地都是,她的鞋子也濕了,卻仍在往井裡打水,反反覆復,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汲水、倒水。胡有為那一套中山裝,在水裡漂得起皺發白,顏色都褪得不成樣了。
「這是咋回事?」雷山虎進去一瞧,登時傻了眼,指著井邊汲水的丁夫人,回過頭來追問胡大探長,「她這是在幹啥呢?」
洗衣服?看起來又不大像呀!她只一個勁在井邊汲水倒水,這麼個折騰法,那小蠻腰兒可不得酸折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胡有為皺著眉頭瞪了回去,「我出來看時,她就是這個樣子了,跟中邪了一樣,叫都叫不應!」
「哎哎哎,你們幾個,過去瞧瞧,把人給我叫過來,雷某人有話問她!」雷山虎差遣幾個保安隊的小伙,上前去叫喚個幾聲。
這幾個小伙嗓門兒大,打雷似的吼吼幾聲,見丁夫人沒有反應,就又湊到近前,貼著她耳朵大聲叫喚。
但,饒是他們喊破了喉嚨,她也渾然不覺似的,仍在反覆地汲水倒水,臉上表情木然,目光獃滯。。
眼看這幾個手下連個女人都搞不定,一旁等著的雷山虎,等得不耐煩了,虎步衝上來,猛地一個巴掌拍在丁夫人的肩膀上。
不料,這一巴掌落下去,丁夫人渾身一震,整個人倒栽蔥似的,「咕咚」一下栽倒在了井邊,兩眼一閉,不省人事。
「哎哎哎?!丁太太?丁太太!」
雷山虎嚇了一跳,慌忙俯身,探一探丁夫人的鼻息,雖氣若遊絲,好歹還有口氣在!他趕忙招呼手下來幫忙。
幾個壯小伙手忙腳亂地將人抬進屋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醋,想把人給折騰醒,偏偏丁夫人臉色蒼白,毫無轉醒的跡象。雷山虎只得留了幾個人在屋中照料她,自個則帶了些人,隨胡大探長一道去瞧瞧那死人。
胡有為領著保安隊的人手,穿後院、入廚房,進到前門酒樓里,一掀櫃檯內側的布帘子,返回儲藏室,他自個先驚噫了一聲:「人呢?瘋小子人又去哪兒了?」
「老胡,你說什麼人?」雷山虎耳力不大好,湊到邊上眼巴巴地問:「死人在哪?」
「下面!」胡有為指了指敞了木板蓋兒、洞開著的地下酒窖入口處,「底下漏了水,都是酒水,你們趕緊將火把滅了,擦亮眼睛、打起精神來,跟著隊長先下去!」
「探長您呢?」保安隊那後生在邊上愣頭愣腦地問。胡大探長嘿嘿一笑:「我給大伙兒殿後!」
「我說老胡……」雷山虎伸長了脖子往洞口底下一看,屁股腚兒緊了一緊,剛要回過頭來說些什麼,胡有為抬起一腳就往他厚臀上踹去,保安隊的那伙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個隊長撅著屁股、一腦門子撲了下去,洞口下方石板階梯上「砰咚砰咚」響了一陣,才傳上來山虎隊長的呻吟聲及叫罵聲:「混帳哎喲……個王八蛋!誰在後頭耍陰招坑老子?哎喲我的個頭、哎喲我的個屁股……」
「雷老弟,你沒事吧?」雷山虎在底下摔了個鼻青臉腫屁股開花,胡有為在上面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先挺住,大伙兒這就下來支援你!」說著,拿眼一瞪,一旁呆杵著的保安隊成員個個都跟擰緊了發條似的,立馬反應過來,不等胡爺再抬腳來踹,大夥都乖覺地滅了手中火把,沿著洞口下方的石板階梯魚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