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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見鬼

  這詭異駭人的一幕,胡有為沒能看到,他已奔進了前門酒樓,卻在酒窖入口處,停頓住了腳步。


  「瘋瘋瘋……瘋小子,你你你……你沒事吧?」胡爺面色發緊,看著洞口那石板階梯一層層的往地底下延伸,心裡頭就打起了鼓,僵持在酒窖入口處,沖底下探頭探腦一通張望,啥也沒瞧見。


  「瘋、瘋少……你聽見了就回個聲!出嘛事了?要不你趕緊先上來呀!」胡爺挺直了脖子,扯開了嗓門嚷嚷,聲音落到酒窖底下,悶悶作響。


  半晌都聽不到瘋少的回應,胡爺急了:完了,這小子多半是出事了!看來這酒窖裡頭確有貓膩!瘋少下去多半是出不來了……那自個兒還要不要再冒險下去?亦或是……乾脆拔腳開溜?

  胡有為在上面犯了難。


  鳳流卻在下面憋著氣兒不敢吭聲,只在心裡頭怨念著:胡爺啊胡爺,你來都來了,還扭扭捏捏個什麼勁,還不趕緊下來——救人啊啊啊——!!


  就在剛才,鳳流的面前,出現了一幕奇觀——有幾十隻大老鼠,相互銜咬著尾巴,列隊游\行似的,從他眼前一隻接一隻地吱溜過去……


  他只不過是尋著酒窖里那股異樣騷動的氣味,提燈一步步走向陰暗角落,而後,耳朵里就聽到了「吱嘰吱嘰」的老鼠叫聲,角落裡猛地躥出毛色臟灰、碩大個兒的老鼠。領頭的那隻個兒最大,最最肥碩,爬得也最慢,咬著尾巴跟在它後面的一連串鼠子鼠孫,從大到小依次整齊排列,形成一支頗為壯觀的游\行隊伍,沿牆根爬著,往一個方向去。


  鳳流頓時頭皮發麻,心想這些老鼠是出洞偷酒吃來的?只只都肥碩驚人,難道這地方除了酒,還有肉?看這些老鼠都練出酒量了,走幾步也不踉蹌,頂多是打彎兒多繞上幾圈,嗅著鼻子熟門熟路往一個方向去。


  老鼠出洞,無非是去覓食,可那個方向沒擱置酒桶酒缸,難道……那裡儲存著腌制好的臘肉?難怪這地兒悶著些怪味,約莫是臘肉變質腐爛了……


  他越靠近老鼠去的方位,越是能聞得一股刺鼻的怪味。


  鳳流腳下停頓住了。他不走,有「人」卻耐不住性子,搶先一步,躥了出去……他是眼睜睜的看著原本揣在兜里的那雙繡花鞋,自個兒歡脫地蹦達出去,落在地上,一左一右跟人走路似的,「踢撻踢撻」猛追前方列隊串溜的老鼠,速度還相當驚人,眨眼就追到!

  而後,這對小鞋兒一蹦老高,猛地踩落在老鼠身上,將那群老鼠一隻接一隻的、用力猛踩過去,直踩得老鼠「吱吱」驚叫著鬆開了相互銜咬的尾巴,四下里亂躥,炸開鍋似的,場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一旁的鳳流兩眼都看直了,瞧那兩截兒紅辣椒似的三寸繡花鞋,那火辣辣的勁道,竟將領頭的那隻大老鼠連踩帶跺,尾巴都被這鞋踩了個稀巴爛,痛得它「吱吱」尖叫,求爺爺告奶奶似的,連翻帶滾逃回了鼠洞里,再也不敢露頭。這雙鞋子才心滿意足歇了一會兒,原地顫悠幾下,繼續慢慢吞吞往前「走」,仍是照著方才那隊老鼠行進的方向去了。


  鳳流追了上去,緊跟在後面,跟到了酒窖最裡頭的一個角落,那雙繡花鞋便停了下來,不再自行走動了。他於是提燈一照——角落裡擺著一隻大箱子,木頭外麵包了層鐵皮兒,打著無數枚鐵釘子,將松皮兒的地方都釘得死牢死牢的,箱蓋兒上扣著好幾把大鎖,鎖眼裡似是灌了鉛水,即便拿了鑰匙、或是用器具撬鎖,也打不開這鎖了。


  這麼大一口箱子,式樣古樸,像以前大戶人家儲藏棉襖等厚重衣物用的,木頭本身分量就頗沉了,外頭還包上了一層鐵皮,這箱子就更沉了,不來兩個力大如牛的壯漢,輕易是搬不動它的。


  打又打不開,搬又搬不動,這箱子閑置在此處,就好似被主人家徹底遺忘了。


  鳳流看著那雙艷色繡花鞋「停步」在箱子前,似是找回了自個的「窩」,心中自是萬分驚奇,到底還是應了「好奇心殺死貓」這句老話,他渾然不覺危險地湊過來,居然還有心思與這雙鞋子打趣兒:「你這是帶我來見你家主子的?你家那位,該不會就住在這口箱子里吧?」邊說邊笑,竟是毫無懼色地往前再湊近幾步,鼻端卻聞到了一股更加濃烈的怪味,那味兒似是……


  鳳流臉色一變,像是猜到了什麼,覺著不對勁了,這才猛地往後退開幾步。


  就在這時,一陣「嘻嘻」的笑聲響了起來,這一回他可聽得真真的,那聲音恰恰是從箱子裡頭冒出來的,似個女子的笑聲,猝然驚盪在這沉悶壓抑的酒窖裡頭,十分詭異!

  鳳流手中拎的燈盞,光焰忽明忽暗地閃爍了幾下,眼角餘光隱約瞄到:一抹黑影從角落裡躥出,忽閃著掠了過去!而後是啪嗒一聲——


  一隻老鼠居然躥到了箱蓋子上,用牙齒使勁咬磨著箱子一角,那裡像是被它的同類反覆咬磨過無數次,鐵皮兒磨掉了,露出木頭來,又遭這隻老鼠躥上來一咬,就撲簌撲簌往下直掉木粉渣兒。


  就在老鼠躥上箱子用牙一啃,發出咬磨的刺耳聲響時,箱子里的笑聲戛然而止,靜了一下,緊接著,一個女人的尖叫聲猝然冒起!

  跟見了老鼠跳腳猛躥的鄰家女孩一樣,箱子里尖叫聲一起,落在箱子邊兒上的那雙繡花鞋就踢撻猛跳幾下,瘋也似的蹦上箱子頂部,用力去踩那隻老鼠,直到將它嚇跑,箱子里的尖叫聲才漸漸停了下來,而後,又幽幽冒出嗚嗚的哭聲。


  隨著哭聲越來越悲切,像是有個女子抑制不住幾近崩潰的情緒,到最後竟哭出撕心裂肺如杜鵑泣血的孤凄悲愴,這口大箱子也兀自狂震起來,箱子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劇烈掙扎、踢踹著,想要掙脫束縛,從箱子里脫逃出來,越是掙扎,箱子抖震得越是厲害,而後……


  鳳流就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


  酒窖里釀著酒的大缸子、圓桶子,猝然頂開了只只蓋子,嘩啦拉的往外冒著酒水,一股股的瓊漿玉液溢了出來,淌得滿地都是,而那一隻只木桶蓋子,或是泥封的瓦缸頂兒,都漂浮在了半空,悠悠地打著旋兒。


  鳳流驚呆了,就在酒水淌滿一地,浸濕他的鞋子,冰冷冷的感覺,由腳底心直躥到心口時,他提燈屏息,悄悄往後退,一步、兩步、三步……


  似乎感覺到他想要逃離的意圖,劇烈抖震的那口箱子,猝然停頓住,靜了片刻,鳳流也屏息瞪了它片刻,而後,從箱子打滿鐵釘、繞了鐵絲的狹小縫隙里,猝然往外冒出一股股猩紅液體,嘩啦啦翻騰而出,那是……


  血!


  「胡、有、為——!!」


  鳳流再也按捺不住了,頭一個想到的救兵就是胡爺。


  可這位胡爺聞著聲地來了,偏就沒膽子下來。


  搬來個不靠譜的救兵,遠水也救不了近火,瘋少只得想法子自救——抬頭,看看懸在自個頭頂上只只桶蓋;低頭,看看逐漸沒過腳踝的酒水,他把心一橫,「噗」一下熄了燈盞,以免「走水」。


  燈一滅,他閉著眼,依著腦海里的記憶,穩紮穩打地邁開腳步,往回走。強自鎮定著,什麼都不去看,什麼都不去想,一步步走回石板階梯那頭,一步步拾階而上……


  「瘋、瘋子?!」


  耳邊聽到胡大探長的一聲驚呼,瘋少知道:自己走出來了!

  一睜眼,果然看到胡爺那張臉,那雙狐狸般細眯的眼睛,就湊在洞口邊,瘋少苦中作樂地呵呵了一聲:「探長,你這鬍子蓄得真不咋樣,一邊兒耷拉一邊兒翹,看得本少眼睛發花!」


  「瘋小子,本探長的鬍子能把你眼睛刺瞎咯,就省得你到處欠人風流債!」胡有為嘴裡頭哼哼,心裡頭卻塌實了些,趕忙伸手將這小子拉上來,上下一打量,喝,還是瞧著不大順眼!「你小子能不能正經點兒?別沖老子拋媚眼!我這大老爺們可不吃你那一套!」


  「你這叫什麼眼神?」瘋少驚眨著眼睛,拚命使著眼色,提醒胡爺趕緊往後面瞧,「咱倆就不能長點默契?」


  胡有為好歹反應過來了,頓時頭皮一麻,頸后寒毛一豎,繃緊了臉皮小心翼翼地轉個身,抬眼一看……


  「哎呀喂娘啊!這繡花鞋怎麼自個蹦達上來了?」


  罵咧聲、跳腳聲、扑打聲……咋咋呼呼鬧騰了一番,酒樓里忽又一靜!

  就在這可怕的沉靜之中,幽幽的冒出個女人的聲音:


  「瘋少……你別走啊……」


  ……


  「哎喲喂個小祖宗!你是不是又招了詐屍的邪祟了?!」


  ……


  「欸?等、等等……等等,胡爺!胡長官!胡大探長!你別走,先聽我說……」


  ……


  「不聽不聽!本探長要回家!要——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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