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你不會希望,隻會絕望
看完演唱會以後,時候也不算很晚。
惟一去了趟劇組,想看一看簡丹和易傾天的情況。
因為是個學院派現實題材的電影,惟一也沒想靠它賺錢,隻想靠它拿獎,所以找的演員基本都是新人。
簡丹算是最大的腕兒了吧,畢竟客串過大影帝齊默棠電影裏的一個小角色。
隻是那個角色戲份少,人設也不討喜,即便那部電影上映火了,簡丹也吃不到什麽紅利。
惟一獨自一人開車來到劇組以後,巧合的是剛好遇上簡丹和易傾天拍對手戲。
其實《小猴王》講的是一個小偷和殘疾人為了掙脫底層悲劇命運而相互扶持和成長,但最後依舊下場悲劇的故事。
簡丹飾演的是小偷,易傾天飾演的是下半身癱瘓在床的年輕人。
拍攝場地是在一個衛生很差的棚戶區裏,房子又小又黑,易傾天躺在一場破舊又肮髒的木板床上,眼巴巴地望著簡丹……
“哢——”
導演毛唐拿著劇本走了進去,臉色鐵青。
他對著易傾天一頓猛批:“不對不對,你的眼神不對。”
易傾天坐了起來,虛心求教:“哪裏不對了?導演請賜教。”
毛唐彎下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
“殘疾人看人的目光,和我們正常人的目光是不一樣的。正常人看見了光,覺得平平無奇,你看見了光,應該是欣喜,是高興,是瘋狂。”
“我知道。我剛才難道不是嗎……”
易傾天其實很忐忑不安,他和毛唐理解的是一樣的,所以他也那麽演的。
如果毛唐沒有看見他眼裏的光和希望,那是不是意味著他的演技不過關?
易傾天揪住自己大腿上的布料,整個人如坐針氈。
怎麽可以演技不過關呢?他自責地想。
而毛唐則急的團團轉,“剛才你的眼神有了那個味道,但是還差一點。”
“還差點兒什麽?”
“差點兒……”毛唐皺緊了眉頭,“還差點兒……那個叫什麽東西來著?”
事實上,毛唐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不是覺得易傾天演的不好,相反,他提出的要求易傾天都演出來了。
但不管怎麽看,總覺得還差了點兒什麽。
那點兒東西是什麽,毛唐的腦子裏一閃而過,但他又抓不住。
本來毛唐就是個急躁的人,現在他自己都陷入了困惑,所以就很惱怒地踹了張椅子。
這導致拍攝現場的氣氛驟降,空氣冷凝了似的,演員和其他工作人員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簡丹悄悄地去回看了一下易傾天鏡頭裏的表演,嘀咕道:
“我覺得傾天演的很好啊。我能感覺到他身上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希望。”
簡丹話音剛落,惟一的聲音陡然響起:
“不對。”
所有人回頭看向門外。
惟一此前一直躲在外頭觀察,這會兒終於打破沉默進來了。
毛唐看見老板來了以後,脾氣再壞,也不得不收斂起來。
簡丹欣喜,走到她身邊,奇怪地問:“惟一,你剛才說什麽不對?”
惟一看向易傾天,話是對他說的,也是對所有人說的。
“當你是個殘疾人的時候,你看到簡丹的時候,你是看到了光,但卻看不到希望,相反,你隻會更絕望。”
現場所有人皆一愣,毛唐甚至挑了一下眉頭。
“你以為殘疾人真的相信救贖嗎?傾天,這世上甚至連精神病患者都會相信有天使會來救他,唯獨殘疾人不會。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易傾天搖頭。
惟一笑了一下,“我給你們講過故事吧。我小時候和我朋友一起也去探望過殘疾人。算是公益活動當時那個,三個月,整整三個月,我們每天都去看望她,還送了她好多禮物。”
“不過你們猜三個月後怎麽著。”
其他人搖頭。
惟一:“三個月後,我們再也沒去看過她了。知道為什麽嗎?因為當時那個公益活動,隻是我們一時腦熱參加的,就為了得到一個勳章而已。得到勳章過後……沒有過後了。活動期間,我們和那個殘疾女孩兒還建了個社交群,後來活動結束以後,我們再也沒再那個群冒過泡了。
但那個殘疾女孩兒每天都會發信息跟我們問好,每天……知道她察覺出我們的冷淡以後,就自己默默退出了群聊。”
眾人深呼吸了一口氣,氣氛有些凝重。
簡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那女孩兒以後拒絕了所有來自社會的人道主義救助和看望,自殺。”
所有人瞠目結舌。
易傾天更是難以置信,“自殺?”
“對,自殺。”惟一的眼裏隱隱帶著淚光。
過了半晌,她語氣輕了下來,問若有所思的易傾天:
“傾天,你告訴我,現在看到簡丹,看到這個令你心動的女人,你還會看到希望嗎?”
易傾天的瞳孔驟縮,“不會。”
“你信她能救你嗎?”
“不信。”
“你對她心裏還隻會有愛嗎?”
易傾天搖了搖頭,眼神變得落寞痛苦和絕望。
“我愛她,我希望她也能愛我,但她拯救不了我,我也隻會拖累她。”
他頓了一下,忽然苦笑,“我既希望她愛我,又希望她不愛我。”
惟一羽睫輕顫,扭頭緩緩看向毛唐和簡丹。
毛唐整個人是震撼的,良久,他啞然道:
“沒錯,傾天,就是這個感覺。”
毛唐既激動,但心裏也是沉重和默然的。
他摘下鼻梁上的舊眼鏡,揉了揉帶濕意的眼角。
然後,給了攝像師一個眼神。
“大家各就各位,再來一遍。”
簡丹剛才因為惟一的話而愣了會兒神,現在再站回到鏡頭裏,突然對角色的感悟都變的。
不知道為什麽,惟一剛才說那番話,明明是在幫助易傾天更好的吃透他這個角色。
但她聽了以後,深受感觸,似乎對自己這個小偷這個身份,以及小偷對殘疾人會有怎麽樣的看法,都有了重新的思考。
而且莫名的,她總感覺惟一在說那個故事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情感並不是在自責對那個殘疾女孩兒的漠視和傷害,而是……
而是在自我嘲弄。
好似其實她就是那個殘疾女孩兒……
簡丹甩了甩腦袋,想什麽呢?惟一怎麽可能是那個殘疾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