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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 好兄弟(五更)

  她本是好意,可自知這好意是建立在不尊重他人的前提下,是站不住腳的,因此當初只憑著一腔衝勁兒——想著咬咬牙,先弄清楚此事再說。


  可時日一長,這衝勁兒淡了,到底還是被理智壓了下去。


  罷了,一個男人而已。


  想她阿荔樣貌能力樣樣不俗,犯不上為了一個男人,賠上自己的大丫鬟風範。


  她今日既能看上他,明日自然也能看上別人。


  一定能的。


  「……」清羽皺了眉。


  言下之意,是不讓他幹了?


  怎麼,這是嫌他進度慢,辦事不利索了?


  這件事情他確實拖得久了些,可還不是因為她的要求太多?

  眼下,干不幹這件事情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否定。


  他努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礙,眼見就要得手了——


  「這些日子,勞煩你了。那三件事,我便也不要你辦了。」阿荔目視前方,語氣平靜地說道。


  清羽沉默半晌,到底只「哦」了一聲。


  雖然忽然間變得輕鬆了,可心裡總莫名覺得有些淡淡地遺憾。


  廊下,閉眸假寐的棉花朝著阿荔二人的方向看了過來。


  這一晚,他主動邀了清羽出來吃酒。


  清羽覺得破天荒了。


  「平日里都是你請我,我自也要禮尚往來。」


  深夜的酒館中,已沒什麼食客,棉花抬手替清羽倒了杯酒。


  清羽看了他一眼。


  既如此的話,那他可要多點幾個菜了。


  聽著清羽一連點了十多樣菜,棉花抽了抽嘴角。


  可那些菜,只清羽一個人吃,他一口都不曾動過,只喝了一壺又一壺酒,將自己灌得爛醉。


  清羽見狀,心中莫名有一種衝動。


  這些日子他時時盯著棉花,就為了找一個機會,而眼下,葯在懷裡揣著,人在桌上趴著——無疑是送上門來的良機。


  若不動手,簡直說不過去。


  清羽嘆了口氣。


  罷了,已經夠墮落了,總不能再上趕著行墮落之事。


  而此時,卻見趴在桌上的年輕男子看向他,語氣甚是不清醒地道:「葯呢?怎還不下?」


  清羽:「……」


  難道對方一直都知道他的意圖?!

  是他做的太明顯了嗎?

  「給我——」對方費力地伸出了手。


  清羽:「……」


  這是主動求下藥?

  「不用你,我自己吃。」


  聽著對方這不可思議的要求,清羽不由覺得自己太難了。


  同一刻,又不禁感到對方和阿荔確是天作之合,論起行事之奇葩來,旁人只有仰望的份兒。


  他嘆了口氣,悶了一杯酒,旋即看向一灘軟泥般的棉花。


  「兄弟,這葯我也不下了,你就給我句實話——是不是真不行?」清羽語氣深沉地道:「你只管說,兄弟信你。保證不傳出去。」


  同是男人,這其中的苦,他想象得到。


  這一刻,清羽突然發現自己擁有了共情的能力。


  而他話音剛落,只見對面的兄弟忽然將頭埋了下去,片刻后,肩膀就開始抽動起來。


  清羽愕然。


  再待片刻,就聽得有強忍的哭泣聲傳入耳中。


  清羽默然片刻,到底起身,上了前去,拍了拍對方的肩:「放心,兄弟替你找專治隱疾的神醫……」


  只是,銀子肯定還是要對方自己出。


  不料此言一出,對方哭得竟是更大聲了些。


  清羽有些手足無措,忙又安慰一番。


  夥計和掌柜見狀,躲在櫃檯后竊竊私語。


  氣氛使然,二人又喝了兩壺酒。


  一頓酒下來,皆已將對方視為了親兄弟一般。


  沒辦法,在已然得知了對方最大的秘密的情況下,要麼當兄弟,要麼就得死,這是男人間的共識。


  棉花喝的多,最後已經站也站不起來了。


  清羽見狀,唯有將人背起。


  「客官,您還沒結賬。」夥計上前笑著提醒道。


  清羽短暫的猶豫之後,伸手在棉花腰間摘下了對方的錢袋子。


  越是好兄弟,越需要明算賬。


  付完賬之後,清羽背著棉花離開了此處,消失在夜色中。


  棉花次日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卻一時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他皺眉凝思了片刻,開始有零零散散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


  此時,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推開。


  他猛然閉上眼睛,繼續裝作睡著的樣子。


  一道少女的身影走了進來,似見他還沒醒,便幽幽嘆了口氣。


  將桌上冷卻的茶換成熱茶,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最後,又不知出於什麼想法,竟拿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做完這一切,不,應當說是確定他還活著之後,少女便離開了,將門重新從外面合上。


  ……


  接連幾日,天色都陰沉著,冷風呼嘯刺骨。


  養心殿內,寧貴妃立在昭豐帝身後,替他揉著肩。


  「愛妃近來可是有心事?」昭豐帝忽然問道。


  寧貴妃笑了笑:「臣妾何來的心事,若說唯一的心事,便是盼著皇上龍體康健了。」


  昭豐帝也笑了笑。


  很好,虛偽的極浮於表面。


  其實他並不是很關心愛妃的心事,主要是愛妃揣著心事給他按肩——原本他好好的肩,反而被她按的不好了。


  「愛妃歇一歇吧。」昭豐帝將她的手從肩上移了下來。


  寧貴妃一愣,唯有點頭。


  昭豐帝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嘆了口氣。


  到底是變了。


  以往愛妃侍奉他時,看得出是滿心歡喜真切——如今,想來只剩下了滿腹算計。


  宴真之事,他看得出愛妃想問,卻不曾問。


  這甚至……越發不像原來的愛妃了。


  這皇宮似同魔窟,吞吃掉了太多真心。


  「愛妃回去吧,朕待會兒還要見一見國師。」


  寧貴妃聞言,忍不住問道:「皇上此時召見國師,可是為了泰山祭祀之事嗎?」


  「泰山祭祀之事,向來由禮部負責。朕見國師,另有要事。」


  寧貴妃微微攥了攥手指。


  另有要事。


  這便是不欲同她說了——


  以往皇上待她,幾乎全無秘密可言。他初登基時,彷彿只有她才是唯一值得他信任的。


  而如今,他信任國師,信任太子,信任群臣,卻唯獨不信任她了。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寧貴妃出了養心殿。


  殿外冷風撲面,吹得她骨子裡都泛出冷意來。


  此時,她遠遠瞧見一襲白衣僧袍的僧人,在兩名內監的陪同下,朝著此處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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