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怪異的發展
「更不必提,公子待我與其他人處處不同了。」
張眉壽鼓起勇氣,盡量拿正常的語氣說道:「便是那潔齒所用的軟刷,也唯獨我那一隻上,刻有茉莉花紋——公子這般細緻,倒是像極了戲摺子里那些暗香浮動,借物傳情的舉動。」
心情已經慌亂到了極點的太子殿下剛替自己倒了杯茶,企圖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然而,所有的掩飾,在這一刻,皆因為她這句話,而全然土崩瓦解。
借物傳情……?!
他為何能從小皇后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太子殿下手下一抖,竟將茶水灑了出去,直濕透了一隻衣袖。
張眉壽見狀,下意識地要將手中的帕子遞過去。
可遞到一半,忽地想起來,自己這帕子方才已擦過雨水了,要讓這位極愛乾淨的殿下來使,怕是要被拒絕的。
她還是別自找沒趣地好。
這麼一想,便將手收了回來。
而在收回的那一剎那,她卻清楚地瞧見了祝又樘那伸至一半、似打算接過的手——
一瞬間,氣氛變得極微妙。
張眉壽身形抖了抖。
還、還說……不是被她的美色迷昏了頭腦?
都已經反常至這般地步了!
一日兩日,可以說他是圖個新奇;
一月兩月,也可以勉強解釋為想換一種活法兒;
可這都一年余了……!
她雖談不上多麼聰慧,可好歹活了這些年,若說什麼都察覺不到,那怕是傻子吧?
既是察覺到了,再要她一味裝傻,她當真是……將頭割了也做不到!
攤開來問,固然尷尬,若對方否認,她還要落得一個自視過高的名目,可……他敢做,還不許她問了?
這天下絕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平生最無法忍受的,便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今日他便是編瞎話,也要給她編一個圓滿些的來將這些怪異的舉動解釋清楚,而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約束好自己的言行,少幹些令人浮想聯翩的事情——若不然……別怪她說出更厚顏無恥的話來。
至今半個字沒能說出口的太子殿下,已紅透了耳朵。
別說是話本子里了,他便是在夢裡,以及所有能夠想象的範圍之內……也從未有幸見識過這等情形。
正常的姑娘家,會這般嗎?
小皇后,未免太過出人意料,不同尋常……
這一刻,他無疑是慌亂的。
一顆心狂跳不止,似乎要將他的心事悉數泄露。
可他又明確地意識到,這場面,格外地不一般。
若說尋常的姑娘家,問這些,許是為了求證對方的心意,而後……便是互表心意的劇情的話——那小皇后卻像是……只待他一點頭,便要給他兩刀似得。
她這種語氣與姿態,彷彿在說——你這小子竟還敢動歪心思,莫非還想再禍害我一次不成?
思及此處,太子殿下竟有些想要瑟瑟發抖的衝動。
「公子為何不答話?」
張眉壽步步緊逼,緊緊盯著他的神色:「莫非是心虛了?」
看來真是酒壯慫人膽——來時那三兩梅子酒,果然沒白偷吃。
「……我只將你當作晚輩一般來看待愛護。」太子殿下終於出聲。
張眉壽頓時皺眉。
「說起來,我且是……長輩呢!」
太子殿下:「……」
這種半點不願他在輩分上佔了便宜的感覺,怎麼怪怪的?
「我起初並不知曉你也……」他只能改口道:「自那之後,便視作,極要好、極重要的……故人了。」
他一連用了兩個「極」字,倒生怕她看輕了這份心思。
卻又怕,她真正看透了他的心思。
而看透之後,便半分餘地都不願再留給他,將一切後路全部斬斷。
他知道,即便如此,結果也未必能夠如願——可……他不願止步於此。
他只是在做一件,普通男子都會去做的事情。
所以,這是緩兵之計,也是權宜之計。
「我並未覺得如何厚待了你與張家,反而是張家,教會了我許多東西。」他語氣真摯:「於我而言,呆在此處,倒最為自在放鬆。」
張眉壽眼神怪異地看著他。
「怎麼說的好像是……已將我家,當作了您的娘家一般?」不自覺地,她竟將心裡話脫口而出。
祝又樘臉色頓時一滯。
這……這是什麼話?
「倒也可以這麼說……」
太子殿下硬著頭皮認下來。
畢竟這個說法雖古怪,卻顯得十分親近。
張眉壽的臉色更是怪異到了極點。
他竟然還不要臉地承認了!
這局面,怎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為何她會有一種被帶歪到完全找不到方向,且辨不清真假的茫然感?
但……娘家什麼的,她不同意!
「公子身份尊貴,張家何德何能?故而,公子還是趁早收了這份心思為妙。」她一語雙關,似含著提醒之意。
才不管他是不是糊弄她,總之——不管是什麼心思,她都無法坦然接受他這般給予。
最好是沒對她動歪心思,否則日後因此碰壁失意……可別怪她今日沒提醒他。
天啊,作為一位老太太,這話哪怕只是內心獨白,也當真令人羞恥到無法承受啊……
鬼知道她為什麼會面臨這樣的局面?
老天爺,怎麼不幹脆下刀子扎死她!
被嚴令禁止把張家當作娘家的太子殿下,頓了頓,又認真問道:「便是做知己好友,也不成嗎?」
張眉壽聽得頭皮一麻。
他在失落什麼啊請問!
還有,這退而求其次的語氣,當真符合未來一國之君的風範嗎?
卻不知,這位太子殿下是存心為之。
他想聽一句話——
「公子抬舉了。」張眉壽心中莫名窩了一團火,語氣透著格外的冷靜。
「為何?」
祝又樘刻意地問道,而後,細細地看著她的神情變化。
小姑娘將臉偏轉過去,看向亭外的雨簾:「諸般君民有別的大道理,已無須我來提醒公子。只因這世間萬事皆可破,唯心難破而已。」
「可否明言?」祝又樘溫聲問道。
好一會兒,才有女孩子的聲音響起。
「實不相瞞,我且在心裡,狹隘地怨怪著公子。」
這聲音里,不見委屈,不見波動,彷彿只是單純地敘述。
可便是這樣一句敘述,直壓在了張眉壽心底,整整兩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