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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卜一卦吧

  「湊人數呀。」張眉壽道:「阿鹿向來跟我一起,你自己一起,鶴齡延齡又小又笨,也要兩個人一起,那不是還缺一個?」


  可她往常應該是喊張眉妍過來同玩。


  蒼鹿想到這兒,壓低了聲音道:「今日一早張二伯去找我父親,我都聽見了……原來開元寺起火併未偶然,是你那二堂哥點的,即便說是無意,但你日後提防他一些,總沒有錯的。」


  蒼鹿的父親蒼斌如今任著六品的錦衣衛百戶,為人正直,實乃錦衣衛中的一股清流。


  張巒與他交好,找到他便是提早將開元寺著火一事的真相說明,以免當真被人盯上,再惹來禍事。


  因是家事,張巒只說是張義齡貪玩不慎所致,並未提及孩子間的險惡用心。


  所以,蒼鹿才有此言。


  「我知道。」張眉壽並不刻意掩飾什麼,相反,她倒過來對蒼鹿和王守仁說道:「不單是二堂哥,還有二堂姐——對他們,你們日後也要有些防備心。」


  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她既存了分家的想法,自然不會在朋友面前再去刻意維護他們。


  現在她眼裡的家人,並不包括大房。


  對於她的直言不諱,王守仁和蒼鹿頗為訝然,但訝然之餘,又感受到了張眉壽對他們的信任,於是內心都很欣忭。


  「蓁蓁,我跟阿鹿一定會護好你的。」王守仁看著張眉壽,稚嫩的眼神里全是真誠。


  蒼鹿在一旁連忙點頭。


  張眉壽看著他們,在心裡默念道:我也會保護好你們的。


  尤其是阿鹿。


  「姑娘,該喝葯了。」一句每日都能聽到兩遍的話,打斷了張眉壽的決心。


  她的臉垮了下來,看著進來的阿豆說:「且放那兒吧。」


  阿豆為難地道:「趙姑姑說了,切不可再讓您偷偷倒掉。所以,要奴婢看著您喝完才行。」


  「你是聽姑娘的還是聽趙姑姑的?」阿荔先是怪了她一句。


  阿豆說不出話來。


  阿荔轉臉卻又向張眉壽苦口婆心地勸道:「姑娘,這些葯常人喝了也是有益無害的,趙姑姑也是為了能讓您早日康復……」


  張眉壽哀嘆一聲。


  誰說有益無害?


  喝罷之後頭疼噁心,不是害?


  她正想著法子,蒼鹿不由問她:「為何不肯吃藥?」


  「這葯吃了沒用處,我這腿的關鍵不在吃藥上。」


  若真需要吃,她不吃,那是她孩子氣,她斷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可壓根兒不必吃的苦,還非要勉強吃,這多沒意思啊。


  阿荔已經將葯接了過來。


  蒼鹿卻伸手從阿荔手中接過。


  他小心地拿起調羹,攪了攪葯汁。


  張眉壽以為他是要喂自己喝,剛要拒絕,卻見他將碗口湊到唇邊,自己先喝了兩大口。


  張眉壽愣住了。


  「既然倒掉會挨罵,那我替你喝去一半。」他將碗遞向張眉壽的方向,笑著道:「若你連這一半也不願喝,便讓伯安來替。」


  王守仁連忙搖頭:「我可是最怕苦的!」


  別的事情他都當仁不讓,可唯獨喝葯不可以。


  「蓁蓁最懂事了,應當也不忍心逼你喝。」蒼鹿說。


  王守仁忙不迭點頭,拿可憐的眼神看向張眉壽。


  張眉壽到底敗下陣來,老老實實地將那半碗葯喝下。


  其實,她知道這只是阿鹿拿來勸她吃藥的手段——至於那替她的半碗,是想與她分擔,給她做榜樣,也是一點點縱容。


  這就是阿鹿。


  他的縱容從來是有度的,而這個度就是為了她好。


  他認為她說喝葯無用是不願喝葯的謊話……但不拆穿,只換著法子哄她喝。


  可這葯是真苦呀!


  他方才是怎麼做到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的!


  張眉壽苦得直吸氣。


  阿荔連忙端了一碟酥酥的栗子糖過來。


  張眉壽先放了一顆到蒼鹿手中,自己再吃。


  王守仁也伸手來討,她嘴裡化著糖,含糊不清地道:「原本不想給你的……」


  卻還是拿帕子捏了一顆到他手心裡。


  王守仁「嘿嘿」地笑。


  三個人在房間里吃糖說笑,忽然聽得丫鬟來稟,說是大少爺過來了。


  張秋池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在外頭,隱隱聽得女孩子柔軟又認真的聲音說:「請進來罷——」


  張秋池被丫鬟引著走了進來。


  他路上已經問過了,三妹是喊他過來打葉子牌,所以看到有旁人在,並不驚奇。


  因為他的驚奇已經全部用在『三妹竟找他玩兒』這個前所未有的行為上了。


  他先是向王守仁和蒼鹿問候罷,再看向坐在榻中、腿上覆著薄毯的張眉壽。


  「三妹的腿可好些?」他的語氣似乎有些緊張。


  張眉壽在看著他。


  上一世,她對張秋池這個庶出的兄長几乎沒有印象。


  眼前十一二歲的少年身姿清瘦頎長,如新發的青竹一般。


  他生得不像父親那般五官深刻,也不似苗姨娘的明麗動人,而是有一種……出塵之感。


  這種氣質尤為少見,尤其他一雙眼睛清澈明亮,沒有絲毫雜質,彷彿從未被這俗世污穢所浸染一般。


  張眉壽原本以為雖為張家長子卻不被任何人寵愛看重、自幼便不常與人過多接觸的張秋池即便不心存怨恨,性格卻至少是有些陰鬱的。


  可眼前的少年人有的只是些許拘束和緊張。


  「好多了,多虧姨娘配的葯。」張眉壽回過神來,示意他坐。


  張鶴齡和張延齡還沒有過來,幾個人就先坐著說話。


  王守仁主動開口,問及張秋池的學業。


  小時雍坊里住著的人家大多都是有傳承的書香門第,從數十年前起,就以定國公府為首出資建了私塾,專供坊內的子女開蒙用。


  女孩子一般只學到十歲,平時課業也少,家裡教習的女紅才是重點。


  男孩子則年滿十二便各憑本事考入不同的書院繼續讀書。


  張秋池自今年年初起,已經不在私塾學習了,但還未考書院。


  他對此一概不懂,也不知能找誰商議。


  他想找父親問,卻擔心母親因此生氣。


  他知道得不多,但這些年來他很清楚自己和姨娘在家中的處境尷尬。


  王守仁給了他一些建議,他聽得很認真,也很感激。


  張眉壽壓下心底的感受,瞅准了時機插話道:「伯安哥,不然你給大哥卜一卦,測一測他會考進哪一所書院。」


  這才是她今日請張秋池前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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