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9、炮彈一號
有一件事令任小亮周圍的人都感到了震驚,那就是在宣判前,在清繳沒收任小亮的財產中才發現,任小亮和妻子梁曉慧早就離婚了,而且所有的財產都在梁曉慧名下,任小亮自己早就是光棍一條、窮光蛋一個了。
也可能是任小亮有先見之明,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提前轉移了財產,也可能是妻子梁曉慧因為俄羅斯女人的事無法釋懷,跟任小亮打了離婚,但是,他們仍然生活在一起,外人,誰也沒有發現他們有離婚的跡象。
清理整頓基金會終於告一段落,但是追繳貸款的工作並沒有因有人被判刑而停止過,追款工作依然在進行,依然不斷有人被送進拘留所的學習班。
與甚囂塵上的基金會整頓風波和由此引出的一系列風波相比,有一處風景,卻讓人賞心悅目,氣定神閑,那就是鄒子介的玉米試驗田。
金秋十月,碩果飄香,鄒子介的試驗田也到了收穫的季節,棵棵挺拔的秸稈,都挺立著一個個的苞米,仰望著藍天,向天空展示著最驕人的身姿。
秋天的美,勝過各個季節,它美在一種明澈,一種高遠,一種飽滿和殷實,就連空氣里都是莊稼成熟的味道。
農諺有句話,到了秋天,百草都結籽。想必這是一個到處都有收穫的季節。
今天,鄒子介的試驗田來了許多育種界的專家,對鄒子介申報的三個品種進行評議,丁一得知消息后,帶著攝像記者,來到了鄒子介的玉米試驗田採訪。
丁一有幸見到了鄒子介的老師炎午胥,一位個子不高,身材健壯,頭髮花白的老者,說他老者,是因為他的頭髮白了,但是如單從他的面相判斷,他也就是五十齣頭的年紀。
丁一從這位老師口裡得知,他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
鄒子介在旁邊說道:「搞育種的人,都會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些,因為我們常年勞動,心無旁騖,紛擾也少,內心也平靜,所以人就年輕。」
丁一笑著問他:「那你多大了,別跟我說你五十了。」
老師和旁邊的人都笑了。
鄒子介說:「我呀,其實跟江市長差不多,好像我們倆年一年二的,不是我比他一歲,就是他比我大一歲。」
旁邊的那個攝像員趁丁一不注意的時候說道:「他的老師顯年輕,他還真不顯年輕,江市長長得可比他年輕多了。」
丁一笑了,其實她也這麼認為,但是她不能這樣說就是了。
丁一跟著這位老師的後面,有意聊著鄒子介的事。
老師說:「我這個學生沒別的,就是勤奮,他今年一下子申報三個品種,去年申報了三個,全部過審,今年又是三個,拿著國家項目資金的人也敵不過他。」
「那您看他今年這三個品種能過審嗎?」
老專家表現出了一貫的嚴謹性,說道:「最後還要專家組評議,才能有結論,不過我看問題不大,表現很出色,你看這個,穗大,粒重,超出我們的想象。」
說著,老專家伸出長滿老繭的手,「噌噌」兩下,就把一個大玉米穗剝開,拿出卡尺丈量,說道:「你看這個,畝產量已經連續三年達到全國之最,老百姓非常歡迎這樣的品種,你看,現在已經完成成熟了,可秸稈通身碧綠,就連下邊最早長出的葉子也是綠的,而且秸稈壯實,氣根發達,抗倒伏。他的種子有好多沒經過國家審核,就有老百姓來要,他不敢給,他們就去偷。呵呵,這個品種明年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大面積推廣了。你看,像不像電影里打的炮彈?」
旁邊的人都笑了,有人說道:「子介,你這個品種就叫炮彈一號吧?」
鄒子介老實地說道:「別說,我當兵的時候就是在炮兵連,對炮彈還真是有感情,要是讓這樣起名就行,」
有人說:「你也是專家組成員,讓不讓這樣命名你還不知道?」
丁一問道:「給玉米品種命名還有要求嗎?」
鄒子介說:「當然有了。」
「有什麼要求?」
「這個,你問老師吧。」鄒子介憨厚地笑笑,看著老師。
炎老師說:「搞育種的和別的科學領域不同,你看了吧,今天來這裡的全是全國頂級的專家,如果我不說你不會認為他們是科學家,破衣爛衫,頭頂草帽,腳下穿的鞋恨不得都露腳趾頭,比老農還老農。但就是這些人,建國以來,對咱們國家的農業事業,都有突出的貢獻,哪個人隨便說出一項成果,都是在全國甚至世界育種界有影響的。但是,我們都不如子介,這裡,只有他一人是自費育種的,我們都是拿著國家的錢搞出的成果,他是拿著自己汗珠換來的錢搞育種,我是每年都給他跑點經費,但是那一點錢只夠他海南的往返路費。所以,從這一點來說,他比我們都強。」
老師停了停又說道:「你剛才說命名的問題,就是我們這些人,不像其他科學家那麼偉大,比如發明電燈的愛迪生,發明珍妮紡紗機的哈格里夫斯,瓦特蒸汽機,他們都是劃時代的發明,我們沒法跟他們比。」
愣了一下,炎老師有說道:「我們也沒法跟陳景潤、錢學森他們比,我們甚至比不過女排、比不過那些運動冠軍,比不過那些歌星影星們,但是有一點我們值得驕傲和自豪的就是,陳景潤、錢學森他們要吃飯,吃不飽不行,影響智力,運動員吃不飽也不行,吃不飽跑不快。為了解決溫飽,我們最初就是研究的都是產量高的玉米,當然後來我們注重品質的培育了。
我們這些人,註定了跟這老苞米一樣,默默無聞,常年跟莊稼打交道,也都變傻了,沒有一個想出風頭的,想出風頭幹不了這個,所以,性格決定追求,在給玉米品種命名也就有了實實在在的規定,簡單三四個字,為的是讓人家一下子就明白你這個品種的性質和來歷,比如亢單四號。
亢,就是培育者的地域,單,就是一個父本和一個母本雜交的,我們也叫單交,一目了然,如果你要是像哈格里夫斯那樣,也來個炮彈一號,或者起個什麼寓意的名字,那就不好理解了,無論是專家評審還是老百姓購買,都給認知造成麻煩。搞育種的人全是這樣一個性格,沒有一個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因為我們都不喜歡玩花活。」
丁一發現,這個老教授很健談,也可能見自己第一次接觸這個領域的緣故,所以給自己說的就多些。
鄒子介在旁邊暗暗沖丁一伸大拇哥,丁一有些不解,過了一會她才問:「你剛才沖我伸大拇哥是什麼意思?」
鄒子介說:「老師從來都沒有說過這麼多閑話,你不簡單,把他話匣子打開了。」
丁一笑笑。說道:「他平時也很少說話嗎?」
「很少,我們倆有時在地里幹活,干一天也就是兩句話,上午一句下午一句。」
丁一笑了,說道:「說什麼?」
「上午一句是回去吃飯吧,下午一句是回去吃飯吧。」
「咯咯。」丁一不由笑出聲,說道:「還是一句話呀。」
「對呀,是一句話,但是分兩次說的,因為少才金貴,所以我算兩句嗎。」
「哈哈。」
這時,炎午胥老師回過身,對丁一說:「你們給我帶個話,替我謝謝你們江市長,他對小鄒非常支持,以前我給他跑下來的錢都到不了他手裡,現在我聽說小鄒也享受財政直撥的待遇了。」
「是啊,我盼著江市長能當大官,將來我就投靠他,讓他給我多批幾畝地,多搞幾個品種出來。」
丁一想了想說:「來了這麼多國家級的專家,你沒跟市裡打招呼嗎?」
鄒子介說:「前幾年還打招呼,但是我們局裡都沒人來,更別說市領導了,我也就不通知了,再有這些老師們也都不喜歡見地方官,見面也沒共同語言。」
丁一在市政府上班的時候,見過搞接待的,只要上面來了人,不管是什麼人,什麼頭銜,都要接待,唯恐慢待了上邊的人,將來指不定在哪兒就卡你一下子。
像這麼低調的專家團,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炎午胥老師是赫赫有名的科學院的院士,他能來亢州,理應受到官方的接待,而且他還說讓自己帶話給市長。
想到這裡,她跟鄒子介說道:「要不你跟江市長聯繫一下?」
鄒子介想了想說:「不了,你不知道,自從上邊的錢直接給我后,我跟我們局裡的關係就很僵,原來還在當地賣我一部分種子,去年一粒都不賣了,我再把市長請來,以後就更不好處了。」
丁一說:「你只請市長,不請你們局裡的人。」
鄒子介想了想,就說道:「行,一會回去我在打。」
丁一說:「你還是先打吧,市長要是安排出去了呢?」
鄒子介搓著手說:「現在打不了,沒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