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不怒自威

  樊文良看了看市政協的辦公樓,說道:「蘇主任,是不是要出去,如果有事你就去忙,我剛從錦安開會回來,順便到你們這裡看看。」


  「樊書記,我沒事,劉主席剛剛走,要不我把他叫回來?」蘇乾注意到,樊文良並沒有問劉文鐸在不在。他說著話,腦袋一刻沒停的在轉著,由於市人大和市政協都沒有在大樓里辦公,市政協辦公的地方離國道不遠,樊文良說是從錦安開會回來路過這裡也對,但是,在他到政協上班以來,樊文良還是第一次到政協來,而且還是不速之客。


  「不用,我沒事。」嘴上說著沒事,人就往裡走,蘇乾不敢怠慢,趕緊跟上,為樊書記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


  樊文良沒有客氣,坐在了沙發上,見蘇乾的辦公室很大,而且靠牆的地方有一張很大的桌子,上面鋪著白氈,還有斑斑點點的墨跡,旁邊放著筆墨紙硯等物,還有練筆廢棄的宣紙。


  樊文良知道蘇乾也是一個書法愛好者,就饒有興緻的說道:「蘇主任,你這個小天地不錯呀?很清靜,可以潛心研究書法。」


  「樊書記過獎了,我哪兒稱得上研究啊,充其量就是打發打發時間而已。」


  「哦,蘇主任的時間無聊到需要打發的地步了嗎?」樊文良銳利的目光看著他。


  蘇乾本想發泄一下自己被發配的怨氣,不想,剛說出這麼一句話就被樊書記抓住了。不知為什麼,這個個子不高其貌不揚的男人身上,總是有一種讓人感到威懾,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不看你還好,如果認真看你的時候,讓人有不寒而慄。不光蘇乾這樣認為,相信大部分人都有這種感覺。


  也可能樊文良知道自己目光的作用,所以,他很少使用這樣的目光看人,但是今天,對蘇乾,他顯然不會吝惜自己的目光,依然很嚴肅的盯著他看。


  蘇乾的後背就有些發涼了,他趕緊說道:「到這邊來后,事務性的工作沒有政府辦那麼多了,這反而讓我有很多寬裕的時間練練書法。」


  樊文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站起身,走到了那個大桌子前,打開卷著的宣紙,上面寫滿了毛筆字。他一張一張的看著,還要往下看,蘇乾就趕緊說道:「樊書記,您別看了,我那兩把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樊文良笑了一下,說道:「的確有長勁。書法這玩意,的確是需要應該用心揣摩、潛心研習的一門技藝。」


  樊文良繼續翻看著,猛然看到了一張草稿紙上寫著好幾個「忍」字,大小不一,形態各異。他饒有興趣的把這張紙抽出來,在桌子上展開,撫平,仔細的逐一的看著每個字的每一筆。


  蘇乾的後背就更加的發涼了,他伸手就要去收那張紙,樊文良抬了一下手,制止住了他,說道:「別說,每個字和每個字都略有不同,而且心境也該是有所不同。」


  總有那麼幾個漢字,是書法愛好者們普遍喜歡寫的,其中就有這個「忍」字。蘇乾趕忙說道:「沒什麼特別的寓意,就是隨手寫的,您還是別看了,讓您見笑了,我們這些東西拿不出手的。」


  樊文良說道:「蘇主任,這個忍字不錯,寫的過程也就是修身養性的過程,也是書法愛好者們比較喜歡寫的,就像喜歡寫一筆虎,一筆龍那樣。俗話說,詩言志,我想說,字言心。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寫書法,並不是人人都抱著成名成家的心態去寫,而更多的是為了抒發一種心境,一種胸懷。許多人喜歡寫這個忍字,我認為大多數的人都是取其這個字的消極一面,而忽視了這個字還有積極的一面。」


  「積極的一面?」蘇乾反問道。


  樊文良繼續說道:「說文解字里的忍字,是從心、從刃,本義作『能』講,;古時『能』與『耐』相通,能也,能耐曰忍,堅心應事之稱。所以『忍』,有忍耐之義,又有『堅心』的解釋,乃堅其心以應事之義,故『忍』從心;又因為這個字中有『刃』,是刀中最鋒利的地方,所以就有了善斷物之意。」


  蘇乾拍了一下手,說道:「樊書記博學,我就知道忍字心頭一把刀的說法,可是您卻說出了這個字中這麼多的意思。」


  樊文良看了蘇乾一眼,他的目光里有一種很深刻的平靜,說道:「我說的只是其中一個意思,這個字的意思還有很多,說文解字在造字法上提出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等六書學,我只是說了其中的一種。你說的忍字心頭一把刀,也對,大多數人都會這麼認為。但是,大多數人這麼說的時候,往往表達的是一種無奈的忍,認為是不得不忍,甚至為了忍而忍。我不這樣理解,這個字是個形聲、會意的字,從聲、從意來講就是在心上有一把鋒利的刀刃,我認為這把刀刃放在心上本義,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心受傷,從而老老實實,一動不動,不要去碰那鋒利的刃。這應該是一種積極的心態,一種主動而為的心態,這種心態應該是智者的心態。蘇主任,你說我這樣的解釋有道理嗎?」


  蘇乾趕忙說:「書記博學,真是博學!我等望其項背啊!」


  「哈哈,所以說光管住自己的心還不行,還要管住別人的心,比如,手足的心,同僚的心。」


  蘇乾的心,這時就提到嗓子眼,甚至感覺到已經「碰在那鋒利的刃」上。


  樊文良見該表達的表達了,就說道:「耽誤蘇主任下班了,我也該回去了。」


  蘇乾說道:「您別走了,我去安排飯。」


  「呵呵,不行啊,夫人有令,春節期間嚴禁懾入過多的脂肪和高膽固醇的東西,最好不在外面吃飯喝酒,對了,我聽說最近蘇凡的酒喝的很兇,年紀輕輕的要多注意,等身體出現狀況就晚了。」他漫不經心的說著,就往外走,走廊里趙秘書和司機看見他出來后,就先他一步走向汽車。


  蘇乾趕忙說道:「謝謝書記的關心,我會把您的關心轉告給他的。」


  蘇乾目送著樊書記的車出了大門,木訥訥的回到辦公室,打量著那幾幅習筆之作,回味著樊文良剛才的說的話,後背就冒出了冷汗。


  在他的印象中,這也是有史以來樊書記跟他說話最多的一次。在政府辦的時候,都沒有跟他說過這麼多的話,今天他來這裡「順道」沒錯,但肯定是有意而來。他不讓叫劉文鐸,意思在明白不過了,就是沖著蘇乾來的,確切的說是沖著蘇凡來的,他說了那麼多,最後一句話落在蘇凡身上,無疑,是借書法有意敲打蘇氏兄弟來了,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是目的非常鮮明,那就是為了選舉!

  有著十多年政府辦公室主任生涯的蘇乾,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本領,尤其是對領導的察言觀色,有的時候簡直是爐火純青,所以他的後背冒出了冷汗。「為了不讓心受傷而老老實實,一動不動,不要去碰那鋒利的刃。」這句話明顯的傳遞出一個信息,那就是一切輕舉妄動者,不會有好果子吃!

  想到這裡,他立刻拿起電話,呼了弟弟蘇凡:有急事,速速回話!蘇乾。


  不一會,蘇凡就打來了電話,接通之後,蘇凡的聲音嗡嗡的,並且聽不清,蘇乾知道這是到了城鄉交界的地方。那個時候手機的模擬信號不是太好,只限於城區周邊地區,蘇乾就放下了電話。


  又過了一會,蘇凡再次打來電話,這時聲音清晰多了,知道他可能已經進了城,蘇乾說道:「你現在在哪兒?」


  「我進城了,快到飯店了,哥,你有事嗎?」


  「有事,你馬上停下,不要去飯店了,速回家,就說媽媽得了急病要去醫院,我也馬上回去,到家再說。」蘇乾不由分說就叫他回家。


  「為什麼?張市長在飯店等著呢?」


  「不為為什麼,讓你回你就回,少他媽的啰嗦。」蘇乾發火了,掛了電話。


  回到母親的家,弟弟顯的非常焦躁不高興,看到哥哥回來了,皺著眉頭說道:「究竟出了什麼事,還拿媽媽說事?」


  「什麼事,你的命運前程的事,我能不急嗎?」蘇乾梗著脖子說道:「給張懷打電話,就說媽媽犯了心臟病,你我都去不了。」


  「不行,你知道今天這頓飯很重要,即便媽媽真有了病,咱倆也得有一個出席。」蘇凡說道。


  「咱倆誰都不能去!」蘇乾斬釘截鐵的說道。


  「怎麼了?」蘇凡見哥哥表情嚴肅,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我問你,你最近跟張懷是不是想鼓搗江帆?」蘇乾直奔主題。


  「是啊,怎麼了,你不是也恨死他了嗎?如果不是他,我們哥倆能像現在這麼窩囊嗎?你被發配到了『正歇』,我被發配到了一個破鄉,書記沒撈到不說,現在窮的連泡蜜的錢都沒有,不鼓搗他鼓搗誰?」蘇凡理直氣壯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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