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前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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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角門口停下,下來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 萬氏連忙迎上去打招呼:「王公公。」
王瑞尷尬地笑了兩聲:「夫人,實在對不住, 您要的人我沒能帶出來。」
萬氏和傅延之的臉色都變了變。萬氏勉強堆出一個笑容,道:「公公給我透個底兒, 是不是銀子不夠?您開個價,銀子都是小事。」
「倒也不是。」王瑞神色訕訕的,「昨兒晚上, 十皇子薨了,皇後娘娘下令處死司膳房所有人。」
傅延之心頭一跳, 莫名開始心慌,「阿魚她……」
「倒也沒什麼事, 後來太子殿下連夜趕過去了,司膳房一個都沒死。」王瑞接著說道。
「沒事就好。」萬氏點點頭。
傅延之心底那種不安反而更強烈了。
王瑞笑呵呵地問了句:「不知這個叫阿魚的,和府上是什麼關係?」
萬氏道:「不瞞公公,阿魚是我家的表姑娘。」
王瑞笑道:「聽說太子殿下把阿魚姑娘帶回太子府了。夫人,二公子, 我便是有再大的本事, 也沒法兒從太子府里撈人啊。」說著拿出一沓銀票, 「這是夫人當初給的辛苦費,既然事沒辦成, 咱也不貪這些銀錢——銀票一張未動, 原數奉還。」
萬氏怔愣半晌, 才伸手去接,又從荷包里拿了兩枚小金錠遞給王瑞,「請公公吃酒。公公跑這一趟也辛苦了,好歹給我們遞了話不是?」
王瑞掂了掂金錠的分量,笑眯眯地說:「小事,小事。」他往太子府的方向努努嘴,意味深長地說:「我看貴府的表姑娘是個有福的。」
王瑞自以為說了句討喜的吉祥話,哪知道萬氏和傅延之的神色都不太高興,甚至還有點發愁。
送走了王公公,母子二人轉身進了院子。穿過垂花門,傅延之忽然說了一句:「娘,我想去一趟太子府。」
——傅延之不僅是定遠侯府的二公子,他還是聖旨欽點的太子伴讀。只是他自小在江寧長大,便不曾入東宮陪太子讀書,僅僅掛著太子伴讀的名頭罷了。
如今正好借這個名頭去太子府。
萬氏也不知道該不該攔他,「那位可是儲君,萬一真的瞧上了阿魚……」都把人帶到自己府上了,應該是不同的。
傅延之笑道:「太子殿下哪懂這些,不過是拿阿魚當玩伴罷了。」但他忽然想到當今太子聰穎早慧,入朝之後,手腕老練高妙,遇事冷靜沉穩——太子才不是那些乳臭未乾、和婢女玩捉迷藏的膏粱少年。
傅延之不禁沉下了眸色。
內院栽了幾株廣玉蘭,孟夏的風輕輕拂過,吹落了幾片廣玉蘭樹葉,正好沾在傅延之的衣襟上。他下意識地捻起葉子攥在手心,卻溫聲道:「便是為了我自己,為了娘,我也該去太子府混個臉熟。」
萬氏明白他的意思——前幾日她跟定遠侯說了請封世子的事,定遠侯卻三言兩語地敷衍過去了,多半是不想讓傅延之襲他的爵位。傅延之若能與東宮常來常往,定遠侯也會重新考量這個兒子。
萬氏微微頷首:「你心裡有主意,娘就放心了。」
***
謝懷璟還真就把阿魚當自己的玩伴了。
阿魚身上走了之後,整個人又活了過來。她覺得謝懷璟是個不端架子的好人——在她來了身上之後悉心照顧她的,除了燕儀也只有他了。
下午,謝懷璟喚阿魚一起下棋。兩人面對面坐定,阿魚赧然道:「我雖然會下棋,但下得不是十分好,以前在家中,二哥哥一直說我是臭棋簍子,進宮以後就再沒有碰過棋了,待會兒要是下得不好,殿下可別笑話我。」
謝懷璟還是頭一次聽她說起家人,便細細地問道:「你祖籍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
其實阿魚不是很樂意跟別人提起自己的家人,因為那場抄家案,她每每回想起來都像在揭一道血淋淋的傷疤,實在太難受太痛苦了。
但太子問話,總不能不答。阿魚微垂了眼,道:「祖籍在江寧。祖父原是江寧織造,因貪了不少銀子,闔府都連坐了。除了嫁出去的堂姐,家中便只剩我一人。」
謝懷璟點點頭,忽然想起如今的江寧織造正是徐皇后的父親徐康。他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待他慢慢琢磨的時候,卻想不起來了。
他見阿魚有些傷懷,就沒有追問下去,想著什麼時候派人查一查江寧沈家。
便揭過這個話題,轉而道:「先前那事倒是一場無妄之災。」
阿魚猛地抬頭,神色卻怔怔的,問道:「什麼無妄之災?」
謝懷璟說:「先前皇后之所以下令處死司膳房所有人,都是因為那群太醫治不好十皇弟,就把罪責推給了你們司膳房,假稱你們送去的南瓜泥不對,其實你們什麼錯也沒有。」
阿魚「啊」了一聲,「他們怎麼能這樣……」
謝懷璟道:「皇祖母已經查清了個中緣由,那幾個太醫的官職都被褫了,其中有一個姓章的,帶頭編的瞎話,已被處死了。」
在夢裡,他沒能趕去搭救阿魚,阿魚被打得遍體鱗傷,幸而太后得了消息,及時制止了那些作惡的內監,阿魚才撿回了一條命。
夢裡的他沒有修建太子府,便把阿魚帶到承文殿養傷。似乎養了很久,阿魚才變得和之前一樣活蹦亂跳。
想到這兒,謝懷璟當真覺得章太醫死千萬遍都不夠。
不過幸好,夢境是夢境,現實是現實。現在阿魚正笑吟吟好端端地坐在他對面呢。
謝懷璟心情轉好,道:「不說這些了,我們下棋吧。」
二人靜下心來對弈。
謝懷璟發現阿魚根本不是臭棋簍子。她的棋路很穩,很正派,布局規矩精巧,一看就是有師父專門提點過的,偶爾還有幾步峰迴路轉的走法,就像她的人一樣靈動俏皮。
想來她那個「二哥哥」定是棋中國手,不然怎麼會嫌棄阿魚是臭棋簍子?
阿魚剛剛說了,家中只剩下她一人,想必這位「二哥哥」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惜了。本應當是驚才絕艷之輩。
——謝懷璟走了神,手下的棋便沒有那麼用心了,漸漸被阿魚佔了上風。阿魚算著步子,估摸著自己能贏,但她又不敢讓太子輸,一時舉棋不定。
謝懷璟回過神來,掃了眼棋盤,才發現阿魚勝局已定,於是讓侍女撤了棋盤,端了瓜果點心上來。有一盤才炸好的海棠酥,外觀是五瓣花形,就像盛開的海棠。謝懷璟將裝海棠酥的盤子推到阿魚面前,笑道:「吃吧,贏的人先吃。」
阿魚以前也吃過海棠酥,外酥內軟,甜而不膩,綿綿的入口即化。她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以後贏了棋都有點心吃嗎?」
謝懷璟一愣,撐不住笑出聲:「不贏也有!想吃什麼儘管提,一定讓你吃個夠。」
傅延之不禁笑了。這樣都能遇上,他和阿魚果真是有緣分的。
「妹妹倒比先前圓潤了不少。」傅延之笑道。他記得元日宮宴那天,阿魚的身量單薄纖瘦,如今看著倒豐潤勻稱了許多,臉頰上也長了不少肉。
阿魚頗為慚愧。一日三頓地大吃大喝,時常還有清茶細點當零嘴兒,她能不「圓潤」嗎?
她問:「圓潤了就不好看了嗎?」
傅延之一本正經:「好看。」的確是好看的,骨頭都掛上了肉,體態便裊娜風流起來。傅延之竟有些移不開眼。很快他又想到,他覺得阿魚好看,太子肯定也這麼覺得啊!
便旁敲側擊地問道:「妹妹在太子府都做些什麼?」
「陪太子殿下下棋。」阿魚沾沾自喜道:「殿下還下不過我呢。」
傅延之微微放下心。看來太子只把阿魚當作侍棋的丫頭。但他又隱隱覺得,阿魚長這麼出挑,遲早要入太子的眼……最好還是想個穩妥法子,帶阿魚離開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