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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強吻

  她僵在原地,身子半分也動彈不得,腦中嗡嗡作響,只余方才那句,「阿綰,一別經年,你可安好?」在不斷回蕩。


  倒是沉星和流雲聽到聲音,好奇地轉身朝後望去。見到來人,不免一怔,半天才遲疑著開口道,「沈……沈相?」


  心下卻是狐疑。


  這個時候,沈相怎麼會出現在這小巷子里?而且,他方才說什麼「一別經年」,他是在同殿下說話嗎?

  晃神間,抬眸見沈相已經朝這邊走來,眸中有種奇異的光芒,如此生動的神采,襯得其愈發丰神俊朗。他並未看她們,熾烈的目光一錯不錯落在宋清歡身上。


  流月和沉星覺察出幾分不對勁,不由轉了目光朝宋清歡望去。


  奇怪的是,明明已經聽到了動靜,宋清歡依舊沒有轉身,只背對著沈初寒而立,頭微垂,面容隱藏在車廂投下的陰影中,看不清眼中神色。


  感到宋清歡氣息陡然間變了,兩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想了想,流月小聲開口提醒道,「殿下,沈相過來了。」


  宋清歡這才似回了神,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眼中的驚濤駭浪已恢復一片古井無波。


  「沈相?」她狐疑地看著沈初寒,淡淡開口,眼底落一片幽深剪影,「沈相怎麼會在這裡?」


  沈初寒定定地盯著她,眸中神色幽深,流轉間有熊熊燃燒的烈火。他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凝視了宋清歡許久,方才啟唇,「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宋清歡此時心跳如鼓,只得調息運功壓下砰砰的心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神情如常。聽了他這話,皺了眉頭道,「沈相有什麼話在此說便是,流月和沉星都是自己人。」


  她此時恨不得拔腿就逃,哪裡還敢同沈初寒獨處?


  那聲「阿綰」,喚得她到現在還是懵的,無數個問題充斥在腦海中。


  她自問除了方才那不經意的說漏嘴之外,沒有哪裡會引起沈初寒的懷疑才是。可沈初寒為何會發現自己重生之事?還是說,他其實並不確定,只是在試探自己?


  若是前者,這就成了一局死局,她尚未找到解決之法。若是後者,事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不管怎樣,她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只能裝傻到底。


  沈初寒看著她輕笑,眼底流霧愈濃,看得宋清歡愈發惴惴起來。


  忽的,他身子微微朝前一傾,在宋清歡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殿下,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事關重大,殿下確定要讓你的婢女在這裡?」


  他聲線本就低沉惑人,說到「事關重大」四個字時,還刻意咬重了些,聽得宋清歡心中一跳。


  若沈初寒待會當真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宋清歡不敢賭,臉色一沉,轉身看向流月和沉星吩咐,「你們去巷子口守著,我和沈相有要事要談。」


  許是看出了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流月和沉星不放心,腳下遲遲未動,擔憂地看著宋清歡,似乎並不願離開。


  宋清歡朝她們勉強笑笑,「去吧,不用擔心。」


  流月和沉星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也不敢離得太遠,只在巷子入口處遠遠地瞧著這邊的情況。


  沈初寒又朝她走近了些,高大的身影將她罩得嚴嚴實實,一股凝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宋清歡下意識朝後退了幾步,語聲冷淡,「沈相請自重。」


  沈初寒果然沒再往前,只眸光脈脈地看著她,聲音中帶著濃重自責和壓抑的狂躁,「阿綰,我知道你恨我。」


  宋清歡眉梢一揚,眸中帶上濃濃不解,臉頰也因氣憤而染上些許緋紅,「我不知沈相是從何處得知了我的乳名,但你我二人不過萍水之交,還請沈相莫要這般喚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至於沈相口中所說的我恨你,更不知從何談起。」


  從何把假話說得跟真話一般流暢可信,她也曾受過專業訓練,只是許久未用這些技巧,不知能騙得過沈初寒幾分。


  沈初寒眸色愈深,「阿綰,你騙不過我。」他咬字清晰,話語中帶著勢在必得的狂妄,這種氣勢,與生俱來,讓宋清歡有幾分招架不住。


  還沒想好如何回話,沈初寒卻勾了勾唇角,瞳色妖冶,語氣忽的輕柔起來,「阿綰,你其實隱瞞得很好,好到一開始我竟絲毫沒有察覺。可是阿綰……」他眸光愈加蕩漾,看著她的目光中有止不住的寵溺綿綿,「你知道你哪裡露了破綻么?」


  宋清歡被他這麼看著,全身似火燒一般灼燙,心臟砰砰砰跳得飛快,好像要蹦出胸腔來。


  這種情況下,她別無他法,只能嘴硬,抱著抵死不承認的心,她避開沈初寒灼灼的目光,語聲冷淡,「我不知道沈相在說什麼!沈相若是沒旁的事,我就先告辭了。」


  說著,腳步一動,身子急急朝後轉去。


  尚未邁開步伐,纖細的手腕便被攥住,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順著手腕傳來。


  只感覺身後的沈初寒就勢一拉一轉,自己的後背便抵在了車廂壁上。沈初寒一手撐住馬車車壁,將她環在身前,另一隻攥著她的手腕不放。


  此時,沈初寒的身形已經完全將她罩住,就算從巷子口朝里望來,也只能看到沈初寒的背影,看不出其他異常。


  沈初寒溫熱呼吸綿長地打在面上,宋清歡神情一僵,好不容易放鬆的身子驀地又緊繃起來,眼中充滿了警惕。


  她不敢放肆掙扎,恐激起沈初寒更激烈的舉動,也擔心引來流月和沉星,事後不好解釋。


  只得將身子往後靠了靠,盡量拉開與沈初寒的距離,然後冷冷地睨著他,口氣冰冷,「沈相這是做什麼?若再不放開我,我要叫人了!」


  沈初寒卻是邪肆一笑,眼中墨色翻湧。他鬆開攥住她手腕的手,食指曲起,在她因氣憤而漲得通紅的臉頰上輕輕一刮,語氣寵溺得讓人沉醉,「阿綰,你若想叫便儘管叫吧。引來了人,瞧見我們這麼曖昧的場景,倒正合我心意呢。」


  宋清歡心中一突,心知被沈初寒拿捏住了軟肋。


  若她貿然叫喚,只喚來流月沉星尚且還好,若是引來了路人,就兩人現在這曖昧的姿態,當真是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了,豈不正中沈初寒下懷?


  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無波無瀾地直視著沈初寒,「沈相究竟要做什麼?」


  瞥見她眸光水潤中帶著的燎原怒火,沈初寒卻絲毫不受影響,眼角眉梢笑意愈濃,眸光深沉似海,寵溺醉人。


  他的阿綰,終於又恢復了前世那般鮮活的模樣。


  她的眼底如今盛滿了喜怒哀樂,而不是之前對上自己時那該死的淡漠疏離。有怒,就證明心中還在乎自己。


  「我不想做什麼,只想跟你好好談談。」沈初寒淡笑。


  「好!」宋清歡咬牙應了,目光在自己肩頭的手上一頓,「但你得先放開我。」


  「當然,只要殿下保證不突然離開。」


  「嗯。」宋清歡恨恨應下。


  得了宋清歡的保證,沈初寒這才鬆開了手,前傾的身子也往後了些許,一臉彬彬有禮。


  「沈相要說什麼?」得了自由,宋清歡忙警惕地朝後避了避。


  沈初寒凝視了她一瞬,嘴角維持著淺笑,「阿綰,你還是不肯承認是不是?」


  「沈相這話問得莫名其妙,你到底要我承認什麼?」宋清歡打定了主意不承認,看他能耐自己如何?

  現在是在聿國的地盤上,難道……他還能把自己綁了回去不成?

  沈初寒目光一轉,突然落在宋清歡垂在身側的手上,眉眼彎了彎,「阿綰還是保留著這個習慣呢。」


  宋清歡下意識地跟著朝自己的右手望去。


  聽得沈初寒悠然語聲接著響起,「阿綰,你知道嗎?你一撒謊,你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就會不自覺地互相摩挲。這個習慣,怕是連你自己也沒注意到吧。」


  宋清歡一驚,忙停止了手中無意識的動作,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沈初寒說得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樣的小動作,若不是他今日提起,她怕是永遠也不會意識到這個事實。


  當下心中更虛了。


  帶著前世記憶的沈初寒,比前世更可怕!

  因為他太了解自己,人說知己知彼就能百戰不殆,他如今,就是這樣一個境界。這讓自己還如何同他抗衡與較量?


  「這只是我說話時的一個習慣性動作而已,沈相怕是想多了。」宋清歡不冷不熱,儘可能地保持平靜。


  沈初寒沒有反駁,卻順著方才的話頭繼續往下說,「方才,季流雲問你怎麼會知道他是涼國人時,你說——許是自己記岔了,阿綰,那個時候,你的手上就有小動作。」


  宋清歡一驚,猛地抬頭看向沈初寒,眼中神情愈發憤怒,「方才你在房中?!」


  沈初寒輕笑,帶著成竹在胸的淡然,「方才正好在房中與師兄商量點事,師兄怕殿下尷尬,便讓我躲到了裡間,正好聽清了你們的談話。」


  宋清歡心中又驚又怒。


  什麼正好?分明是有意偷聽,否則,哪裡會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有沒有動?


  可現在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因為沈初寒絲毫不給她思考的機會,下一個問題又拋了出來。


  「阿綰,我師兄的確是涼國人,你確實沒有記錯。」他輕笑,帶著勢在必得的決心。「阿綰也記得我曾說過要帶你去見師父的事對不對?」他凝視著宋清歡,語氣近乎誘哄,說不出的耐心。


  聽到這裡,宋清歡的臉色愈發冰冷。


  季流雲既然是涼國人,那麼他方才否認的原因就只有一個——他是受沈初寒所託來試探自己。


  也就是說,沈初寒果然早早就對自己起了疑心?


  咬了咬唇,心中終於想到了合理的說辭,眸光清亮,斂去少許湧上來的慌張,「沈相,我之所以覺得季公子是涼國人,是因為你是涼國人,僅此而已。」


  說完這話,心中其實是懊惱的。


  一遇到關於沈初寒的事,到底還是會亂了心神。否則,如此簡單的借口,方才竟會想不出。


  沈初寒卻笑了。


  他很少笑,只有對上宋清歡時,才會笑得真心而開懷。眸中水色微盪,似從頭頂照射下來的陽光,耀眼得奪目,所有天地間的風光山色,彷彿都凝縮在他的眼眸間。


  沈初寒微微低頭,盯著宋清歡清透眼眸中自己的身影,神情頗為愉悅。


  「阿綰,你還沒想明白么?我想知道的,從來都不是你從何得知季流雲是涼國人,而是你的態度—方才你回答那話時,明顯慌了。你告訴我,你為何會慌?」


  「阿綰,你不能否認,一碰到跟我有關的事,你的心還是亂了。」


  「阿綰,我知道你如今手中有勢力。可是你知道么?這世界上,除了我師父和小師妹,沒有人知道季流雲和我的師兄弟關係。阿綰,季流雲的身份,你當真是派人查出來的么?」


  「阿綰,那晚你出宮,說是因為在宮中聽到有人密謀要刺殺我,可是阿綰,無痕宮是江湖組織,如何能進得了宮?」


  一聲聲「阿綰」,帶著繾綣纏綿,又帶著勢在必得的霸氣,在宋清歡耳邊不斷縈繞。


  這一次,他絕不會容許自己再次失去她。


  宋清歡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沈初寒,沈初寒說的這些事,一樁一樁剝開來,每一樁都是證據。


  一時間心亂如麻,臻首微垂,露出一段潔白如玉的脖頸,長睫慌亂地抖動著。


  她沒想到,自己不經意的一些舉動,卻全被沈初寒盡收眼底,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無數遁形。


  沈初寒他——實在太可怕!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沈初寒是何其了解宋清歡的一個人,見她這模樣,就知她已被自己說動些許,不由暗喜,目色愈發纏綿。


  未防宋清歡再次否認,他索性把事情再一次明明白白說了出來。


  「阿綰,這三年間你所有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阿綰,你不要再否認了。」


  秋意涼。


  有風穿巷而過,吹起兩人的衣擺。


  宋清歡今日出門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男子錦袍,秋風瑟瑟,愈發襯得她身子有幾分單薄。


  沈初寒眼中閃過心疼,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懷中一帶,緊緊摟住了她的肩膀和腰肢。


  他神色幽幽開了口,語氣中竟帶了哀求的口吻。


  「阿綰,我知道你恨我,卻不知你因何恨我。阿綰,我們之間,或許有太多的誤會,你願意聽我把事情解釋清楚么?」


  猝不及防被沈初寒摟入懷中,鼻端有寒涼清香環繞,有那麼一瞬間,她似產生了錯覺。她和沈初寒還是從前的舊模樣,郎情妾意,歲月靜好。


  直到沈初寒最後一個字鑽入耳中,她才驀然清醒。


  前世……


  她不能再蹈前世的覆轍。


  眸光一冷,抬頭朝沈初寒望去,神情清清冷冷似染了寒霜,「沈相,請你放開……」


  「唔……!」


  「我」字尚未出口,唇卻被驀然堵住,瞳孔猛地放大,倒映出沈初寒精緻如玉的容顏。唇上柔軟的觸感真真切切傳來,前世所有的記憶排山倒海湧來。


  那些笑過的,哭過的,怒過的,哀過的所有記憶。


  只是,都已留在了過去。


  被他驀然吻上,宋清歡的腦中,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和沈初寒,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模樣。


  神情一寒,她一手握拳,用力朝沈初寒肩上捶去,另一隻手則一手刀朝他腰際劈去。她知道自己的功夫在沈初寒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所以皆是用了全力。


  不想,沈初寒唇瓣依舊輾轉纏綿,手上卻飛快一動,先握住她的左手手腕,然後另一隻手順勢一撥拉,兩隻手的手腕就被他全握在了大手中。


  沈初寒眼眸一眯,眼角似染上薄怒,手上微一用力,就將宋清歡的手高舉過了頭頂,抵在車廂上,嘴上愈發攻城略地起來。


  宋清歡被他禁錮了雙手,纖細的腰肢又被她緊緊握住,分毫動彈不得,只得咬緊貝齒,不讓沈初寒得寸進尺。


  另一方面,腿腳亂動,試圖發出些聲響吸引流月和沉星過來。


  見她如此倔強,沈初寒原本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的攻勢卻漸漸和緩下來,似乎耐心得很,只輕柔地描繪著她唇瓣的形狀,細緻溫柔得不像平時那個霸道的他。


  宋清歡被他吻得渾身燥熱起來,緊繃的身子也漸漸綿軟,可是,腦中的警惕卻絲毫沒有放鬆,依舊牙關緊咬,抵死不從。


  可沈初寒的手卻不老實起來,炙熱的大手在她腰際不斷輾轉,所帶之處帶起一片燎原的火種。


  她強忍著怒氣,瞅准一個空檔,飛快地伸出腳一絆。


  沈初寒卻沒有如意料之外地跌倒在地,反而抱著她就勢往旁側一旋。


  宋清歡猝不及防,尚有幾分不曾回神,嘴上防守便鬆了。


  這當口,卻覺得有柔軟之物撬開她的貝齒闖了進來,與她的舌尖一碰,就像突然起了化學反應一般,一陣電流陡然傳遍全身,忍不住身子輕顫,腳下一軟,差點連站都站不穩了。


  沈初寒眉梢微揚,笑意清然,難耐地在她口中追逐著。


  忽的,前頭有試探的聲音傳來,「殿下……?」


  宋清歡心神一凜,被沈初寒吻得漸漸迷糊的腦中也驀地恢復清明。她擰了眉頭,雙眼一閉,竟用力咬了下去。


  一陣血腥味頓時在口腔中瀰漫開來。


  趁著沈初寒分神之際,她一把將其推開,然後飛快地跳上馬車,馬鞭一揚,猛地朝前駛去。經過一臉詫異的流月和沉星身旁時,聲音沉厲,大喝一聲,「快上來!」


  流月和沉星不知發生了何事,不敢多問,足尖一點,躍上了馬車。


  她三人都身形苗條,馭車的車轅處並排坐下三人綽綽有餘。


  宋清歡未作絲毫停頓,口中「駕」一聲,揚起的馬鞭在馬背上使勁一抽,揚塵而去。


  身後,沈初寒立在原地,眸色深涌,一動不動地看著馬車漸漸駛離他的視線,半面精緻面容隱在圍牆的陰影下,神情莫辨。


  良久,才抬手擦了擦唇瓣的血跡,緩緩離開了小巷。


  另一廂,宋清歡駕著馬車飛快駛出小巷,流月和沉星擔憂地看一眼面色陰沉的宋清歡,擔心地開口道,「殿下,您沒事吧?」


  宋清歡搖頭,卻是沉默不語,臉色霜寒。


  「殿下,奴婢來馭車吧。」流月見她心情明顯不好,也不敢多說。


  宋清歡仍是沒有說話,手中馬鞭又是猛地一甩,駕車的馬吃痛,嘶鳴一聲,撒開蹄子飛快地朝皇宮方向奔去。


  宮中的馬車雖然瞧著不起眼,駕車的馬卻是良駒,在她這麼死命的抽打下,一路狂奔,宮城很快便歷歷在望。


  宋清歡這才拉緊韁繩,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一路上,她都沒有開口,流月和沉星不知發生了多少,也不敢多言,只心中愈加不安。此時見她終於停下,兩人對視一眼,流月忙上前接過她手中的馬鞭。


  「殿下,還是奴婢來吧。」


  宋清歡「嗯」一聲,神情依舊晦暗,將馬鞭遞給流月,挑起帘子鑽進了車廂中。


  流月給沉星使了個眼色。


  沉星會意,抿了抿唇,也跟著彎腰進了車廂。


  宋清歡正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長長的睫羽覆下,投下扇形陰影,神情依舊清寒,氣息似有些起伏不定。


  沉星眸色轉了轉,輕手輕腳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殿下……您還好吧?」沉星凝視著她的臉色,輕輕開了口。


  宋清歡終於睜了眼,朝她望來,語聲淡淡,「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說是這麼說,可她的神態明顯不對,沉星哪裡放得下心?想起方才殿下突然駕車衝來的舉動,那時,殿下的神情雖是憤然,臉色卻帶了幾分異樣的潮紅,紅唇似水潤得有些不正常。


  心中隱隱浮上一個猜想——


  難道……?

  小心翼翼地覷宋清歡一眼,斟酌著開了口,「殿下,莫不是沈相對您做了什麼無禮的舉動?」


  「休得再提他的名字!」宋清歡卻驀地一惱,聲音提高了幾分,厲聲喝住。


  沉星一驚,繼而愕然。


  難道……沈相當真對殿下做出了無禮的舉動?當下也沉了目色,「殿下,可要奴婢派人去盯著他?」


  宋清歡滿目的厲色卻突然暗淡下來,疲累地閉了雙眼,「不必了。」


  派人去盯著沈初寒,豈不是自討苦吃?


  微微沉默片刻,她再度睜眼,朝沉星扯出一個淺淡的笑意,「沉星,我沒事,你和流月不用擔心。沈相沒有對我怎麼樣。只是,日後見著沈相時,務必繞著走,他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人物。」


  沉星半知半解地應了下來。


  她雖然沒有喜歡過別人,但沈相對殿下有情她卻是看得出來的。原本她還覺得沈相丰神俊朗,又年輕有為,實乃殿下良配,所以見著沈相時自然而然有幾分親近的感覺。


  只是,殿下若是不喜他,日後便只把他陌生人來看便是。


  又行了一會,終於回了瑤華宮。


  宋清歡揮手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連流月和沉星都被她遣到了門外候著,自己在窗旁的軟榻上緩緩躺下,觸到熟悉的事物,這才覺得緩緩鬆了口氣。


  總算是平安回來了。


  一閉上眼,方才那個吻的感覺便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怔怔地抬手撫上自己的唇瓣。


  方才那種柔軟而清涼的觸感彷彿還殘留在唇上,提醒著她那個殘酷的事實:沈初寒知道她重生之事了。


  心底不禁升起一陣絕望。


  以沈初寒的個性,既然知道了自己也是重生,就不會再有任何顧忌。自己如今羽翼未豐,若於他正面對上,鐵定不是對手。


  可如今……她到底該怎麼才好。


  想了半天,還是毫無頭緒,嘆口氣看向窗外,只覺得一陣寒意襲來。


  今年的冬季,似乎提前了。


  *

  又經過幾日的調養,聿帝的身體終於好了不少。


  這日,他特意命人請了季流雲和沈初寒進宮,當面道謝。


  沈初寒暫且不說,季流雲竟出乎意料地應了詔,與沈初寒一道入了宮。


  宋清歡也被聿帝拉過去作陪。


  她原本是萬般不願的,可聿帝派了鍾懷親自來傳旨,一副務必要去的架勢。若她再推辭,那便是抗旨了,只得應了,命中鍾懷先回去復命,她大致整理了一下儀容,惴惴不安地帶著流月和沉星去了昭明殿。


  她到的時候,皇后、宋清漪、宋琰以及宋懿和宋暄都到了,按慣常的順序在殿內做好。


  見她進來,聿帝忙示意她不用多禮,讓宮女引著她入了座。


  宋清漪意味不明地瞟她一眼,神情似有幾分陰鬱。


  「父皇身子可好些了?」轉回目光,宋清漪看向聿帝,關懷地開了口。


  看這樣子,似乎她也剛來。


  聿帝笑著點了點頭,許是恢復了元氣,精氣神看上去好了很多,這會子心情也不錯,樂呵呵地開了口,「朕覺得好多了。這神醫到底是神醫啊。」


  宋清漪笑著介面,「是啊,多虧了沈相的引薦,也讓父皇少受了不少苦。」


  聿帝「嗯」一聲,眼中一抹沉思。


  這幾日,人前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可夜深人靜之時,卻總覺得此事透著些古怪。


  刺客一事便不說了,他疑惑的是,沈初寒為什麼要幫他?


  雖然兩國聯了姻,但那是兩國之間的關係。而沈初寒,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是個極其冷漠的人,對這世上所有的人事都很涼薄,沒道理這次會對自己特殊。


  他總隱隱覺得,這裡頭還有什麼旁的原因。


  今日請了沈初寒和季流雲一同入宮,也是抱著打探清楚的初衷。


  宋清漪見聿帝對這話不怎麼熱絡,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只是她畢竟是宋清漪,很快笑笑帶過,不動聲色地說起了旁的事。


  沒等多久,聽到殿外有人通報。


  內侍話音一落,沈初寒便和季流雲一起走了進來。


  殿外陽光灑進,正要覆在他們身上。他們二人,一著黑,一著白,皆是丰神俊朗,姿儀風流,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宋清漪的眼中頓時迸發出無限的光芒。


  從沈初寒出現的那一刻起,她的眼中就只剩下他一人,再也容不下旁人。


  可惜,他的眼裡,卻從沒有自己。


  一想到這,就忍不住一陣心酸。


  沈初寒和季流雲走到殿中,向聿帝行了禮。聿帝笑呵呵應了,示意他們不用多禮,又讓宮女看座。


  兩人謝過,一左一右入了座。


  沈初寒的位子,正好在宋清歡的正對面,落座的瞬間,他似乎似有若無地掃了宋清歡一眼,看得她心中一緊。


  好在他很快挪開了目光,看向上首。


  一直盯著沈初寒的宋清漪卻發現了幾分端倪,眉頭一蹙,朝宋清歡這邊看來。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幾個轉,方才收了回去。


  宋清歡懶得理會她,心中只祈禱著待會沈初寒千萬不要說出什麼關於自己的話來、


  「聿帝身子可好些了?」沈初寒看向聿帝,淡淡發問。


  「多虧了沈相和季神醫,朕現在覺得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


  沈初寒笑笑,看向一旁的季流雲,「都是季公子的功勞,沈某不敢居功。」


  季流雲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看聿帝一眼,拱手讓了讓,並未多說。


  聿帝卻是頗感興趣的樣子,盯著沈初寒和季流雲看看,「聽說季神醫是江湖人士,不知二位是如何認識的?」


  「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沈初寒卻不多說,隨意敷衍了過去。


  季流雲更是惜字如金,不發一言,只淺淺笑著。


  皇后陰沉著臉色看了季流雲一眼。自從那日被他無視和威脅,皇后心中就對他十分不爽。奈何他現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暫時動不得,這才壓下心底的不滿。


  「哦。」聿帝應一聲,「聽說沈相先前的毒,季神醫也有指點?」


  沈初寒點頭,「他那段時間恰好在建安附近,聞訊便趕了過來。若不是他,我的毒也不會那麼快就解了。」


  聿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這樣。」又朝沈初寒笑笑,「看來朕真是沾了沈相的光了。」


  沈初寒公式化地笑笑,「聿帝說笑了,您是九五之尊,自然福澤深厚。」


  幾人又客套寒暄了幾句,聿帝便讓鍾懷將賞賜給季流雲的東西拿進來。金銀珠玉自然有,也有一些珍稀的藥材。


  季流雲自然不會推辭,行禮謝過,心安理得的收了。


  皇后看著他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厭惡。


  聿帝打量了季流雲一眼,沉思著開口道,「不知季神醫是哪國人士?」


  季流雲狀似不經意地瞥宋清歡一眼,淡淡開口,「季某是涼國人士。」


  聿帝「哦」一聲,沉沉看一眼沈初寒,又繼續開口,「不知季神醫在涼國是否入朝為了官?」


  季流雲笑一聲,「聿帝太看得起季某了。季某不過閑雲野鶴一隻,並無做官的打算。」


  聿帝眼中的神色黯了黯,遲疑了一瞬,終是不甘心,朝季流雲拋出了橄欖枝,「季神醫這麼好的醫術,卻沒多少人知道,實在是暴殄天物了。不知……季神醫可有興趣入我太醫院?若是季神醫願意,這太醫院令一職就非你莫屬了。」


  季流雲卻像聽到什麼搞笑的事情一般,「哈哈」仰天大笑了兩聲,方才止住笑意看向聿帝,「聿帝說笑了。季流雲生性不愛束縛,並不是做官的料子,聿帝還是另請高明吧。」


  聿帝悻悻,但礙於沈初寒在此,也不好明目張胆地挖人,只得作罷。為了緩解尷尬,復又聊起了旁的事,「季神醫這次來聿,可是有要事在身?」


  季流雲搖頭,「不過是隨處走走,看看各國的山川美景罷了。」


  「季神醫真是好興緻。」


  季流雲不置可否地笑笑。


  聿帝又問,「不知季神醫何時打算回涼國呢?」他問這話,自然是帶了私心的。他素有心悸的頑疾,多少太醫看了都不見好,但季流雲的醫術顯然在這些太醫之上。若是能讓季流雲替自己看看,說不定那久病不愈心悸或許會有根治的法子。


  「也許三五天,也許十來半個月。」季流雲聳聳肩,言談間說不出的恣意洒脫。


  聿帝眼中精光一閃,「那在季神醫離開前,朕可能還得請季神醫替朕看看。」他沒有提心悸之事,畢竟,在場的也只有少數人知道。他向來是要強的性子,自然不會把這件事傳得人盡皆知、


  季流雲眉梢微挑,「聿帝賞了我這麼多東西,這些自然是我該做的。我住蓬萊客棧,若是有用得到季某的地方,聿帝儘管派人來喚便是。」


  「那就先謝過季神醫了。」


  又閑聊了些許,沈初寒和季流雲便開口告辭。


  聿帝微訝,似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要離開了。


  季流雲一臉佻達,說出來的話無比直接,「抱歉聿帝,我不喜歡待在皇宮裡,還是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給您請安把脈。」


  季流雲都這麼說了,聿帝自然沒有了留他的理由,又寒暄道謝了幾句,派了鍾懷送他們出去。


  他們一走,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


  見草草見了沈初寒一面他便走了,宋清漪自然心有不甘,眸色一閃,不顧身旁皇后陰沉的臉色,提著裙擺追了出去。


  走在前頭的沈初寒被她叫住。


  見沈初寒竟真停了下來,宋清漪臉色一喜,急急走了過去,揚起小臉,同他說起話來。


  「沈相……」她似嗔非嗔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嗓音柔得能滴出水來,小臉染上緋紅。


  季流雲饒有興緻地瞟他們一眼,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宋清漪唇一張,剛要繼續說什麼,卻感到季流雲興緻勃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像在看耍猴戲的一般,頓時心中一哽,微有不悅地朝季流雲看去。


  她的心思這般昭然若揭,季流雲哪裡能不明白,笑一聲,朝沈初寒使了個眼色,「誒,不打擾你,我先走了。」說著,也不待他回應,瀟瀟洒灑地朝前走去。


  另一側,宋清歡跟在眾人後面出了大殿,急急往瑤華宮走去。


  好不容易沈初寒沒有在昭明殿中說出什麼關於她的話來,這會得趕緊回宮,否則,萬一半道被沈初寒截住,就真的是欲哭無淚了。


  一路行得飛快,很快便將昭明殿拋在了後頭。


  正當瑤華宮已遙遙在望之際,卻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喚她,「帝姬,請留步。」


  她神情一僵,緩緩轉過身去。


  卻見季流雲正唇角含笑,緩緩踱步朝自己走來,一旁卻無沈初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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