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勇士歸來2
蜀潘炕屢請太子,蜀主以雅王宗輅類己,信王宗傑才敏,欲擇一人立之。鄭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賢妃有寵,欲立其子,使飛龍使唐文衣諷張格上表請立宗衍。格夜以表示功臣王宗侃等,詐雲受密旨,眾皆署名。蜀主令相者視諸子,亦希旨言鄭王相最貴。蜀主以為眾人實欲立宗衍,不得己許之,曰:“宗衍幼懦,能堪其任乎?”甲午,立宗衍為太子。受冊華,潘炕以朝廷無事,稱疾請老,蜀主不許,涕泣固請,乃許之。國有大疑,常遣使就第問之。
嶺南節度使劉岩救昏(婚)於楚,楚王許以女妻之。
盧龍巡屬皆入於晉,燕主守光獨守幽州城,救援於契丹;契丹以其無信,竟不救。守光屢請降於晉,晉人疑其詐,終不許。至是,守光登城謂周德威曰:“俟晉王至,吾則開門泥首聽命。”德威使白晉王。十一月,甲辰,晉王以監軍張承業權知軍府事,自詣幽州,辛酉,單騎抵城下,謂守光曰:“朱溫篡逆,餘本欲與公合河朔五鎮之兵興唐祚。公謀之不臧,乃效彼狂僭。鎮、定二帥皆俯首事公,而公曾不之恤,是以有今日之役。丈夫成敗須決所向,公將如何?”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裁。”王憫之,與折弓矢為誓,曰:“但出相見,保無它也。”守光辭以它日。先是,守光愛將李小喜多讚成守光之惡。言聽計從,權傾境內。至是,守光將出降,小喜止之。是夕,小喜逾城詣晉軍降,且言城中力竭。壬戌,晉王督諸軍四麵攻城,克之,擒劉仁恭及其妻妾,守光帥妻子亡去。癸亥,晉王入幽州。
以寧國節度使王景仁為淮南西北行營招討應接使,將兵萬餘侵廬、壽。
第269卷
【後梁紀四】起昭陽作噩十二月,盡強圉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均王上乾化三年(癸酉,公元九一三年)
十二月,吳鎮海節度使徐溫、平盧節度使朱瑾帥諸將拒之,遇於趙步。吳征兵未集,溫以四千餘人與景仁戰,不勝而卻。景仁引兵乘之,將及於隘,吳吏士皆失色,左驍衛大將軍宛丘陳紹援槍大呼曰:“諉敵太深,可以進矣!”躍馬還鬥,眾隨之,梁兵乃退。溫拊其背曰:“非子之智勇,吾幾困矣!”賜之金帛,紹悉以分麾下。吳兵既集,複戰於霍丘,梁兵大敗。王景仁以數騎殿,吳人不敢逼。梁之渡淮而南也,表其可涉之津。霍丘守將朱景浮表於木,徙置深淵。及梁兵敗還,望表而涉,溺死者太半,吳人聚梁屍為京觀於霍丘。
庚午,晉王以周德威為盧龍節度使,兼侍中,以李嗣本為振武節度使。
燕主守光將奔滄州劉守奇,涉寒,足腫,且迷失道。至燕樂之境,晝匿坑穀,數日不食,令妻祝氏乞食於田父張師造家。師造怪婦人異狀,詰知守光處,並其三子擒之。癸酉,晉王方宴,將吏擒守光適至,王語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並仁恭置之館舍,以器服膳飲賜之。王命掌書記王緘草露布,緘不故事,書之於布,遣人曳之。
晉王欲自雲、代歸,趙王容及王處直請由中山、真定趣井陘,王從之。庚辰,晉王發幽州,劉仁恭父子皆荷校於露布之下。守光父母唾其麵而罵之曰:“逆賊,破我家至此!”守光俯首而已。甲申,至定州,舍於關城。丙戌,晉王與王處直謁北嶽廟。是日,至行唐(太行山之東,今河北省行唐縣。),趙王容迎謁於路。
均王上乾化四年(甲午,公元九一四年)
春,正月,戊戌朔,趙王容詣晉王行帳上壽置酒。容願識劉太師麵,晉王命吏脫劉仁恭及守光械,引就席同宴。容答其拜,又以衣服、鞍馬、酒饌贈之,己亥,晉王與容畋於行唐之西,容送至境上而別。
丙子,蜀主命太子判六軍,開崇勳府,置僚屬,後更謂之天策府。
壬子,晉王以練糸斥劉仁恭父子,凱歌入於晉陽。丙辰,獻於太廟。自臨斬劉守光。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然教守光不降者,李小喜也!”王召小喜證之,小喜嗔目叱守光曰:“汝內亂禽獸行,亦我教邪!”王怒其無禮,先斬之。守光曰:“守光善騎射,王欲成霸業,何不留之使自效!”其二妻李氏、祝氏讓之曰:“皇帝,事已至此,生亦何益!妾請先死。”即伸頸就戮。守光至死號泣哀祈不已。王命節度使盧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然後斬之。或說趙王容曰:“大王所稱尚書令,乃梁官也,大王既與梁為仇,不當稱其官。且自太宗踐祚已來,無敢當其名者。今晉王為盟主,勳高位卑,不若以尚書令讓之。”容曰:“善!”乃與王處直各遣使推晉王為尚書令,晉王三讓,然後受之,始開府置行台如太宗故事。
高季昌以蜀夔、萬、忠、涪四州舊隸荊南,興兵討之,先以水軍攻夔州。時鎮江節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壽鎮忠州,夔州刺史王成先請甲,宗壽但以白布給之。成先帥之逆戰,季昌縱火船焚蜀浮橋,招討副使張武舉鐵糸亙拒之,船不得進。會風反,荊南兵焚溺死者甚眾。季昌乘戰艦,蒙以牛革,飛石中之,折其尾,季昌易小舟以遁。荊南兵大敗,俘斬五千級。成先密遣人奏宗壽不給甲之狀,宗壽獲之,召成先,斬之。
帝以岐人數為寇,二月,甲戌,徙感化節度使康懷英為永平節度使,鎮長安。懷英即懷貞也,避帝名改焉。
夏,四月,丙子,蜀主徙鎮江軍治夔州。
丁醜,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於兢坐挾私遷補軍校,罷為工部侍郎,再貶萊州司馬。吳袁州刺史劉崇景叛,附於楚。崇景,威之子也。楚將許貞將萬人援之,吳都指揮柴再用、米誌誠帥諸將討之。
楚嶽州刺史許德勳將水軍巡邊。夜分,南風暴起,都指揮使王環乘風趣黃州,以繩梯登城,徑趣州署,執吳刺史馬業,大掠而還。德勳曰:“鄂州將邀我,宜備之。”環曰:“我軍入黃州,鄂人不知,奄過其城,彼自救不暇,安敢邀我!”乃展旗鳴鼓而行,鄂人不敢逼。
五月,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潁川王韓遜卒,軍中推其子洙為留後。癸醜,詔以洙為節度使。
吳柴再用等與劉崇景、許貞戰於萬勝岡,大破之,崇景、貞棄袁州遁去。
晉王既克幽州,乃謀入寇。秋,七月,會趙王容及周德威於趙州,南寇邢州,李嗣昭引昭義兵會之。楊師厚引兵救邢州,軍於漳水之東。晉軍至張公橋,裨將曹進金來奔。晉軍退,諸鎮兵皆引歸。八月,晉王還晉陽。
蜀武泰節度使王宗訓鎮黔州,貪暴不法,擅還成都。庚辰,見蜀主,多所邀求,言辭狂悖。蜀主怒,命衛士毆殺之。戊子,以內樞密使潘峭為武泰節度使、同平章事,翰林學士承旨毛文錫為禮部尚書,判樞密院。峽上有堰,或勸蜀主乘夏秋江漲,決之以灌江陵。毛文錫諫曰:“高季昌不服,其民何罪!陛下方以德懷天下,忍以鄰國之民為漁鱉乎!”蜀主乃止。
帝以福王友璋為武寧節度使。前節度使王殷,友圭所置也,懼,不受代,叛附於吳。九月,命淮南西北麵招討應接使牛存節及開封尹劉尋將兵討之。冬,十月,存節等軍於宿州(今安徽省北部城市宿州市,在徐州之南百裏之遙。)。吳平盧節度使朱瑾將兵救徐州,存節等逆擊,破之,吳兵引歸。
十一月,乙巳,南詔寇黎州,蜀主以夔王宗範、兼中書令宗播、嘉王宗壽為三招討以擊之。丙辰,敗之於潘倉嶂,斬其酋長趙嵯政等。壬戌,又敗之於山口城。十二月,乙亥,破其武侯嶺十三寨。辛巳,又敗之於大度(渡)河,浮斬數萬級,蠻爭走度水,橋絕,溺死者數萬人。宗範等將作浮梁濟大渡河攻之,蜀主召之還。
癸未,蜀興州刺史兼北路製置指揮使宗圉攻岐階州及固鎮,破細砂等十一寨,斬首四千級。甲申,指揮使王宗儼破岐長城關等四寨,斬首二千級。
岐靜難節度使李繼徽為其子彥魯毒而死,彥魯自為留後。
均王上貞明元年(乙亥,公元九一五年)
春,正月,己亥,蜀主禦得賢門受蠻俘,大赦。初,黎、雅蠻酋劉昌嗣、郝玄鑒、楊師泰,雖內屬於唐,受爵賞,號金堡三王,而潛通南詔,為之迥導。鎮蜀者多文臣,雖知其情,不敢詰。於是,蜀主數以漏泄軍謀,斬於成都市,毀金堡。自是南詔不複敢犯邊。
二月,牛存節等拔彭城,王殷舉族**。
三月,丁卯,以右仆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為太子太保,致仕。
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卒。師厚晚年矜功恃眾,擅割財賦,選軍中戲勇,置銀槍效節都數千人,給賜優厚,欲以複故時牙兵之盛。帝雖外加尊禮,內實忌之,及卒,私於宮中受賀。租庸使趙岩、判官邵、讚言於帝曰:“魏博為唐腹心之蠹,二百餘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廣兵強之故也。羅紹威、楊師厚據之,朝廷皆不能製。陛下不乘此時為之計,所謂‘彈疽不嚴,必將複聚,’安知來者不為師厚乎!宜分六州為兩鎮以弱其權。”普以為然,以平盧節度使賀德倫為天雄節度使;置昭德軍於相州,割澶、衛二州隸焉,以宣徽使張筠為昭德節度使,仍分魏州將士府庫之半於相州。筠,海州人也。二人既赴鎮,朝廷恐魏人不服,遣開封尹劉尋將兵六萬自白馬河,以討鎮、定為名,實張形勢以脅之。
魏兵皆父子相承數百年,族姻磐結,不願分徙。德倫屢趣之,應行者皆嗟怨,連營聚哭。己醜,劉尋屯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將龍驤五百騎入魏州,屯金波亭。魏兵相與謀曰:“朝廷忌吾軍府強盛,欲設策使之殘破耳。吾六州曆代藩鎮,兵未嚐遠出河門,一旦骨肉流離,生不如死。”是夕,軍亂,縱火大掠,圍金波亭,王彥章斬關而走。詰旦,亂兵入牙城,殺賀德倫之親兵五百人,劫德倫置樓上。有效節軍校張彥者,自帥其黨,拔白刃,止剽掠。夏,四月,帝遣供奉官扈異撫諭魏軍,許張彥以刺史。彥請複相、澶、衛三州如舊製。異還,言張彥易與,但遣劉尋加兵,立當傳首。帝由是不許,但以優詔答之。使者再返,彥裂詔書抵於地,戟手南向詬朝廷,謂德倫曰:“天子愚暗,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強,苟無處援,不能獨立,宜投款於晉。”遂逼德倫以書救援於晉。
李繼徽假子保衡殺李彥魯,自稱靜難留後,舉汾、寧二州來附。詔以保衡為感化節度使,以河陽留後霍彥威為靜難節度使。
吳徐溫以其子牙內都指揮使知訓為淮南行軍副使、內外馬步諸軍副使。
晉王得賀德倫書,命馬步副總管李存審自趙州引兵進據臨清。五月,存審至臨清,劉尋屯洹水。賀德倫複遣使告急於晉,晉王引大軍自黃驛嶺東下,與李存審會於臨清,猶疑魏人之詐,按兵不進。德倫遣判官司空廷徼犒軍,密言於晉王曰:“除亂當除根。”因言張彥凶狡之狀,勸晉王先除之,則無虞矣。王默然。廷,貝州人也。晉王進屯永濟,張彥選銀槍效節五百人,皆執兵自衛,詣永濟謁見,王登驛樓語之曰:“汝陵脅主帥,殘虐百姓,數日中迎馬訴冤者百餘輩。我今舉兵而來,以安百姓,非貪人土地。汝雖有功於我,不得不誅以謝魏人。”遂斬彥及其黨七人,餘眾股栗。王召諭之曰:“罪止八人,餘無所問。自今當竭力為吾爪牙。”眾皆拜伏,呼萬歲。明日,王緩帶輕裘而進,令張彥之卒轅甲執兵,翼馬而從,仍以為帳前銀槍都。眾心由是大服。
劉尋聞晉軍至,選兵萬餘人,自洹水趣魏縣。晉王留李存審屯臨清,遣史建瑭屯魏縣以拒之,王自引親軍至魏縣,與尋夾河為營。
帝聞魏博叛,大悔懼,遣天平節度使牛存節將兵屯楊劉,為尋聲援。會存節病卒,以匡國節度使王檀代之。
岐王遣彰義節度使劉知俊圍汾州,霍彥威固守拒之。
六月,庚寅朔,賀德倫帥將吏請晉王入府城慰勞。既入,德倫上印節,請王兼領天雄軍,王固辭,曰:“比聞汴寇侵逼貴道,故親董師徒,遠來相救。又聞城中新罹塗炭,故暫入存撫。明公不垂鑒信,乃以印節見推,誠非素懷。”德倫再拜曰:“今寇敵密邇,軍城新有大變,人心未安。德倫腹心紀綱為張彥所殺殆盡,形孤勢弱,安能統眾!一旦生事,恐負大恩。”王乃受之。德倫帥將吏拜賀,王承製以德倫為大同節度使,遣之官。德倫至晉陽,張承業留之。
時銀槍效節都在魏城猶驕橫,晉王下令:“自今有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者,殺無赦!”以沁州刺史李存進為天雄都巡按使。有訛言搖眾及強取人一錢已上者,存進皆梟首磔屍於市。旬日,城中肅然,無敢喧嘩者。存進本姓孫,名重進,振武人也。晉王多出征討,天雄軍府事皆委判官司空廷決之。廷恃才挾勢,睚眥必報,納賄驕侈。廷有從子在河南,廷密使人召之。都虞候張裕執其使者以白王,王責廷曰:“自吾得魏博,庶事悉以委公,公何得見欺如是!獨不可先相示邪?”揖令歸第。是日,族誅於軍門,以判官王正言代之。正言,鄆州人也。
魏州孔目吏孔謙,勤敏多計數,善治簿書,晉王以為支度務使。謙能曲事權要,由是寵任彌固。魏州新亂之後,府庫空竭,民間疲弊,而聚三鎮兵,戰於河上,殆將十年,供億軍須,未嚐有闕,謙之力也。然急征重斂,使六州愁苦,歸怨於王,亦其所為也。
張彥之以魏博晉也,貝州刺史張源德不從,北結滄德,南連劉尋以拒晉,數斷鎮、定糧道。或說晉王:“請先發兵萬人取源德,然後東兼滄景,則海隅之地皆為我有。”晉王曰:“不然。貝州城堅兵多,未易猝攻。德州錄於滄州而無備,若得而戍之,則滄、貝不得往來,二壘既孤,然後可取。”乃遣騎兵五百,晝夜兼行,襲德州。刺史不意晉兵至,逾城走,遂克之,以遼州守捉將馬通為刺史。秋,七月,晉人夜襲澶州,陷之。刺史王彥章在劉尋營,晉人獲其妻子,等之甚厚,遣間使諉彥章,彥章斬其使,晉人盡滅其家。晉王以魏州將李岩為澶州刺史。
晉王勞軍於魏縣,因帥百餘騎循河而上,覘劉尋營。會天陰晦,尋伏兵五千於河曲叢林間,鼓噪而出,圍王數重。王躍馬大呼,帥騎馳突,所向披靡。裨將夏魯奇等操短兵力戰,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騎,魯奇手殺百餘人,傷夷遍體,會李存審救兵至,乃得免。王顧謂從騎曰:“幾為虜嗤。”皆曰:“適足使敵人見大王之英武耳。”魯奇,青州人也,王以是益愛之,賜姓名曰李紹奇。
劉尋以晉兵在魏州,晉陽必虛,欲以奇計襲取之,乃潛引兵自黃澤西去。晉人怪尋軍數日不出,寂無聲跡,遣騎覘之,城中無煙火,但時見旗幟循堞往來。晉王曰:“吾聞劉尋用兵,一步百計,此必詐也。更使覘之,乃縛芻為人,執旗乘驢在城上耳。得城中老弱者詰之,雲軍去已二日矣。”晉王曰:“劉尋長於襲人,短於決戰,計彼行才及山下。”亟發騎兵追之。會陰雨積旬,黃澤道險,堇泥深尺餘,士卒援藤葛而進,皆腹疾足腫,或墜崖穀死者什二三。晉將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城中知之,勒兵為備。尋至樂平,糗糧且盡。又聞晉有備,追兵在後,眾懼,將潰。尋諭之曰:“今去家千裏,深入敵境,腹背有兵,山穀高深,如墜井中,去將何之!惟力戰庶幾可免,不則以死報君親耳。”眾泣而止。周德威聞尋西上,自幽州引千騎救晉陽,至土門,尋已整眾下山,自邢州陳宋口逾漳水而東,屯於宗城。尋軍往還,馬死殆半。時晉軍乏食,尋知臨清有蓄積,欲據之以絕晉糧道。德威急追尋,再宿,至南宮,遣騎擒其斥候者數十人,斷腕而縱之,使言曰:“周侍中已據臨清矣!”尋軍大駭。詰朝,德威略尋營而過,入臨清,尋引軍趨貝州。時晉王出師屯博州,劉尋軍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翌日,尋軍於莘縣,晉軍踵之,尋治莘城,塹而守之,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饋餉。晉王營於莘西三十裏,煙火相望,一日數戰。
晉王愛元行欽驍健,從代州刺史李嗣源求之,嗣源不得已獻之,以為散員都部署,賜姓名曰李紹榮。紹榮嚐力戰深入,劍中其麵,未解,高行周救之得免。王複欲求行周,重於發言,密使人以官祿啖之。行周辭曰:“代州養壯士,亦為大王耳,行周事代州,亦猶事大王也。代州脫行周兄弟於死,行周不忍負之。”乃止。
絳州刺史尹皓攻晉之隰州,八月,又攻慈州,皆不克。王檀與昭義留後賀瑰攻澶州,拔之,執李岩,送東都。帝以楊師厚故將楊延直為澶州刺史,使將兵萬人助劉尋,且招諉魏人。
晉王遣李存審將兵五千擊貝州。張源德有卒三千,每夕分剽掠,州民苦之,請塹其城以安耕耘。存審乃發八縣丁夫塹而圍之。
劉尋在莘久,饋運不給,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尋不出。晉人乃攻絕其甬道,以千餘斧斬寨木,梁人驚憂而出,因俘獲而還。帝以詔書讓尋老師費糧,失亡多,不速戰。尋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搗其腹心,還取鎮、定,期以旬時再清河朔。無何天未厭亂,淫雨積旬,糧竭士病。又欲據臨清斷其饋餉,而周楊五奄至,馳突如神。臣今退保莘縣(今山東省聊城市西南莘縣),享士訓兵以俟進取。觀其兵數甚多,便習騎射,誠為京敵,未易輕也。苟有隙可乘,臣豈敢偷安養寇!”帝複問尋決勝之策,尋曰:“臣今無策,惟願人給十斛糧,賊可破矣。”帝怒,責尋曰:“將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饑邪?”乃遣中使往督戰。尋集諸將問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夫兵在臨機製變,不可預度。今敵尚強,與戰必不利,奈何?”諸將皆曰:“勝負須一決,曠日何待!”尋默然,不悅。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諛,將驕卒惰,吾未知死所矣!”他日,複集諸將於軍門,人置河水一器於前,令飲之,眾莫之測。尋諭之曰:“一器猶難,滔滔之河,可勝盡乎!”眾失色。後數日,尋將萬餘人薄鎮、定營,鎮、定人驚擾。晉李存審以騎兵二千橫擊之,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尋大敗,奔還。晉人逐之,及寨下,俘斬千計。
劉岩逆婦於楚,楚王殷遣永順節度使存送之。
乙未,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綰為北路行營都製置使,兼中書令王宗播為招討使,攻秦州;兼中書令王宗瑤為東北麵招討使,同平章事王宗翰為副使,攻鳳州。
庚戌,吳以鎮海節度使徐溫為管內水陸馬步諸軍都指揮使、兩浙都招討使、守侍中、齊國公,鎮潤州,以升、潤、常、宣、歙、池六州為巡屬,軍國庶務參決如故;留徐知訓居廣陵秉政。
初,帝為均王,娶河陽節度使張歸霸女為妃,即位,欲立為後。後以帝未南郊,固辭。九月,壬午,妃疾甚,冊為德妃,是夕,卒。
康王友敬,目重瞳子,自謂當為天子,遂謀作亂。冬,十月,辛亥夜,德妃將出葬,友敬使腹心數人匿於寢殿。帝覺之,跣足逾垣而出,召宿衛兵索殿中,得而手刃之。壬子,捕友敬,誅之。帝由是疏忌宗室,專任趙岩及德妃兄弟漢鼎、漢傑、從兄弟漢倫、漢融,鹹居近職,參預謀議,每出兵必使之監護。岩等依勢弄權,賣官鬻獄,離間舊將相,敬翔、李振雖為執政,所言多不用。振每稱疾不預事,以避趙、張之族,政事日紊,以至於亡。劉尋遣卒詐降於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事泄,晉王殺之,並其黨五人。
十一月,己未夜,蜀宮火。自得成都以來,寶貨貯於百尺樓,悉為煨燼。諸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宗侃等帥衛兵欲入救火,蜀主閉門不內。庚申旦,火猶未熄,蜀主出義興門見群臣,命有司聚太廟神主,分巡都城,言畢,複入宮閉門。將相皆獻帷幕飲食。
(二天後)壬戌,蜀大赦。
(二天後)乙醜,改元
己巳,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嶺,克固鎮,與秦州郭守謙戰於泥陽川。蜀兵敗,退保鹿台山。辛未,王宗綰等敗秦州兵於金沙穀,擒其將李彥巢等,乘勝趣秦州。興州刺史王宗幸克階州,降其刺史李彥安。甲戌,王宗綰克成州,擒其刺史李彥德。蜀軍至上染坊,秦州節度使李繼崇遣其子彥秀奉牌印迎降。宗絳入秦州,表排陳使王宗儔為留後。劉知俊攻霍彥威於汾州,半歲不克,聞秦州降蜀,知俊妻子皆遷成都。知俊解圍還鳳翔,終懼及禍,夜帥親兵七十人,斬關而出,庚辰,奔於蜀軍。王宗綰自河池、兩當進兵,會王宗瑤攻鳳州,癸未,克之。
岐義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彥韜知岐王衰弱,十二月,舉耀、鼎二州來降。彥韜即溫韜(起初,華原賊帥溫韜聚眾嵯峨山,暴掠雍州諸縣,唐帝諸陵發之殆遍。公元九一一年三月,岐王募華原賊帥溫韜以為假子,以華原為耀州,美原為鼎州。置義勝軍,以溫韜為節度使。)也。乙未,詔改耀州為崇州,鼎州為裕州,義勝軍為靜勝軍,複彥韜姓溫氏,名昭圖,官任如故。
丁未,蜀大赦;改明年元曰通正。置武興軍於鳳州,割文、興二州隸之,以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為節度使。
是歲,清海、建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岩,以吳越王鏐為國王而己獨為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統,帝不許。岩謂僚屬曰:“今中國紛紛,孰為天子!安能梯航萬裏,遠事偽庭乎!”自是貢使遂絕。這個劉岩倒是膽子夠大的!
均王上貞明二年(丙子,公元九一六年)
春,正月,宣武節度使、守中書令、廣德靖王全昱卒。帝聞前河南府參軍李愚學行,召為左右拾遺,充崇政院直學士。衡王友諒貴重,李振等見,皆拜之愚獨長揖,帝聞而讓之,曰:“衡王於朕,兄也,朕猶拜之,卿長揖,可乎!”對曰:“陛下以家人禮見衡王,拜之宜也。振等陛下家臣。臣於王無素,不敢妄有所屈。”久之,竟以抗直罷為鄧州觀察判官。
蜀主以李繼崇為武泰節度使、兼中書令、隴西王。
二月,辛醜夜,吳宿衛馬謙、李球劫吳王登樓,發庫兵討徐知訓。知訓將出走,嚴可求曰:“軍城有變,公先棄眾自去,眾將何依!”知訓乃止。眾猶疑懼,可求闔戶而寢,鼾息聞於外,府中稍安。壬寅,謙等陳於天興門外,諸道副都統朱瑾自潤州至,視之,曰:“不足畏也。”返顧外眾,舉手大呼,亂兵皆潰,擒謙、球,斬之。
帝屢趣劉尋戰,尋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於貝州,聲言歸晉陽。尋聞之,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社稷存亡,係茲一舉,將軍勉之!”尋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於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為備,潰亂而走。詰旦,尋自莘縣悉眾至城東,與延直餘眾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尋見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晉王躡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晉王為方陳於西北,存審為方陳於東南,尋為圓陳於其中間,四麵受敵。合戰良久,梁兵大敗,尋引數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枝為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尋收散卒自黎陽渡河,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城中無備,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大懼。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見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大事去矣。仆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見授,為公擊之。”承業即與之。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梁兵於羊馬城內。梁兵大驚,引卻。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河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遂入城。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梁兵死傷什二三。詰朝,王檀引兵大掠而還。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己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梁兵之在晉陽城下也,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張承業恐其為變,收德倫,斬之。
帝聞劉尋敗,又聞王檀無功,歎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又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複以惠州為磁州。晉王還魏州。
上屢召劉尋不至,己巳,即以尋為宣義節度使,使將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名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為名州刺史。
劉尋既敗,河南大恐,尋複不應召,由是將卒皆搖心。帝遣捉生都指揮使李霸帥所部千人戍楊劉,癸卯,出宋門,其夕,複自水門入,大噪。縱火剽掠,攻建國門,帝登樓拒戰。龍驤四軍都指揮使杜晏球以五百騎屯球場,賊以油沃幕,長木揭之,欲焚樓,勢甚危。晏球於門隙窺之,見賊無甲胄,乃出騎擊之,決力死戰,俄而賊潰走。帝見騎兵擊賊,呼曰:“非吾龍驤之士乎,誰為亂首?”晏球曰:“亂者惟李霸一都,餘軍不動。陛下但帥控鶴守宮城,遲明,臣必破之。”既而晏球討亂者,闔營皆族之,以功除單州刺史。
五月,吳越王鏐遣浙西安撫判官皮光業自建、汀、虔、郴、潭、嶽、荊南道入貢。光業,日休之子也。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將兵五百救之,溫以其眾降晉。
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上嘉吳越王鏐貢獻之勤,壬戌,加鏐諸道兵馬元帥。朝議多言鏐之入貢,利於市易,不宜過以名器假之。翰林學士竇夢征執麻以泣,坐貶蓬萊尉。夢征,棣州人也。
甲子,吳潤州牙將周郊作亂,入府,殺大將秦師權等,大將陳佑等討斬之。
八月,丁酉,以太子太保致仕趙光逢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午,蜀主以王宗綰為東北麵都招討,集王宗翰、嘉王宗壽為第一、第二招討,將兵十萬出鳳州;以王宗播為西北麵都招討,武信軍節度使劉知俊、天雄節度使王宗儔、匡國軍使唐文裔為第一、第二、第三招討,將兵十二萬出秦州,以伐岐。
晉王自將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複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為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諭之,寶舉城降。晉王以寶為東南麵招討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為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契丹王阿保機帥諸部兵三十萬,號百萬,自麟、勝攻晉蔚州,陷之,虜振武節度使李嗣本。遣使以木書求貨於大同防禦使李存璋,存璋斬其使。契丹進攻雲州,存璋悉力拒之。
九月,晉王還晉陽。王性仁孝,故雖經營河北,而數還晉陽省曹夫人,歲再三焉。
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為橫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為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為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為嗣源盡力。重誨,應州胡人也。
晉王自將兵救雲州,行至代州,契丹聞之,引去,王亦還。以李存璋為大同節度使。晉人圍貝州逾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為晉有,欲降,謀於其眾。眾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共殺源德,嬰城固守。城中食盡,啖人為糧,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請轅甲執兵而降,事定而釋之。”晉將許之,其眾三千出降,既釋甲,圍而殺之,尺殪。晉王以毛璋為貝州刺使。於是河北皆入於晉,惟黎陽為梁守。晉王如魏州。
吳光州將王言殺刺史載肇,吳王遣楚州團練使李厚討之。廬州觀察使張崇不俟命,引兵趣光州,言棄城走。以李厚權知光州。崇,慎縣人也。
庚申,蜀新宮成,在舊宮之北。
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琅邪忠毅王王檀,多募群盜,置帳下為親兵。己卯,盜乘檀無備,突入府殺擅。節度副使裴彥帥府兵討誅之,軍府由是獲安。
冬,十月,甲申,蜀王宗綰等出大散關,大破岐兵,俘斬萬計,遂取寶雞。己醜,王宗播等出故關,至隴州。丙寅,保勝節度使兼侍中李繼岌畏岐王猜忌,帥其眾二萬,棄城奔於蜀軍。蜀兵進攻隴州,以繼岌為西北麵行營第四招討。劉知俊會王宗綰等圍鳳翔,岐兵不出。會大雪,蜀主召軍還。複李繼岌姓名曰桑弘誌。弘誌,黎陽人也。
丁酉,以禮部侍郎鄭玨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玨,綮之侄孫也。
己亥,蜀大赦。
晉王遣使如吳,會兵以擊梁。十一月,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為淮北行營都招討使,及朱瑾等將兵趣宋、亳與晉相應。即渡淮,移檄州縣,進圍潁州。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天漢,國號大漢。
楚王殷聞晉王平河北,遣使通好。晉王亦遣使報之。
是歲,慶州叛附於岐,岐將李繼陟據之。詔以左龍虎統軍賀瑰為西麵行營馬步都指揮使,將兵討之,破岐兵,下寧、衍二州。
河東監軍張承業既貴用事,其侄灌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晉王以承業故,皆擢用之。承業治家甚嚴,有侄為盜,殺販牛者,承業立斬之,王亟使救之,已不及。王以灌為麟州刺史,承業謂灌曰:“汝本車度一民,與劉開道為賊,慣為不法,今若不悛,死無日矣!”由此灌所至不敢貪暴。
吳越牙內先鋒都指揮使錢傳向逆婦於閩,自是閩與吳越通好。
閩鑄鉛錢,與銅錢並行。
初,燕人苦劉守光殘虐,軍士多歸於契丹。及守光被圍於幽州,其北邊士民多為契丹所掠,契丹日益強大。契丹王阿保機自稱皇帝,國人謂之天皇王,以妻述律氏為皇後,置百官。至是,改元神冊。述律後勇決多權變,阿保機行兵禦眾,述律後常預其謀。阿保機嚐度磧擊黨項,留述律後守其帳,黃頭、臭泊二室韋乘虛合兵掠之。述律後知之,勒兵以待其至,奮擊,大破之,由是名震諸夷。述律後有母有姑,皆踞榻受其拜,曰:“吾惟拜天,不拜人也。”晉王方經營河北,欲結契丹為援,常以叔父事阿保機,以叔母事述律後。
劉守光末年衰困,遣參軍韓延徽求援於契丹。契丹主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馬於野。延徽,幽州人,有智略,頗知屬文。述律後言於契丹主曰:“延徽能守節不屈,此今瞎賢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禮而用之。”契丹主召延徽與語,悅之,遂以為謀主,舉動訪焉。延徽始教契丹建牙開府,築城郭,立市裏,以處漢人,使各有配偶,墾藝荒田。由是漢人各安生業,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諸國,延徽有肋焉。頃之,延徽逃奔晉陽。晉王欲置之幕府,掌書記王緘疾之。延徽不自安,求東歸省母,過真定,止於鄉人王德明家,德明問所之,延徽曰:“彼自吾來,如喪手目;今往詣之,彼手目複完,安肯害我!”既省母,遂複入契丹。契丹主聞其至,大喜,如自天而下,拊其背曰:“鄉者何往?”延徽曰:“思母,欲告歸,恐不聽,故麽歸耳。”契丹主待之益厚。及稱帝,以延徽為相,累遷至中書令。晉王遣使至契丹,延徽寓書於晉王,敘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戀英主,非不思故鄉,所以不留,正懼王緘之讒耳。”因以老母為托,且曰:“延徽在此,契丹心不南牧。”故終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為寇,延徽之力也。
均王上貞明三年(丁醜,公元九一七年)
春,正月,詔宣武節度使袁象先救穎州,既至,吳軍引還。
二月,甲申,晉王攻黎陽,劉尋拒之,數日,不克而去。
晉王之弟威塞軍防禦使存矩在新州,驕惰不治,侍婢預政。晉王使募山北部落驍勇者及劉守光亡卒以益南討之軍。又率其民出馬,民或鬻十牛易一戰馬,期會迫促,邊人嗟怨。存矩得五百騎,自部送之,以壽州刺史盧文進為裨將。行者皆憚遠役,存矩複不存恤。甲午,至祁溝關,小校宮彥璋與士卒謀曰:“聞晉王與梁人確鬥,騎兵死傷不少。吾儕捐父母妻子,為人客戰,千裏送死,而使長複不矜恤,奈何?”眾曰:“殺使長,擁盧將軍還新州,據城自守,其如我何!”因執兵大噪,趣傳舍,詰朝,存矩寢未起,就殺之,文進不能製,撫膺哭其屍曰:“奴輩既害郎君,使我何麵複見晉王!”因為眾所擁,還新州,守將楊全章拒之。又攻武州,雁門以北都知防禦兵馬使李嗣肱擊敗之。周德威亦遣兵追討,文進帥其眾奔契丹。晉王聞存矩不道以致亂,殺侍婢及幕僚數人。
初,幽州北七百裏有渝關,下有渝水通海。自關東北循海有道,道狹處才數尺,旁皆亂山,高峻不可越。比至進牛口,舊置八防禦軍,募土兵守之。田租皆供軍食,不入於薊,幽州歲致繒纊以供戰士衣。每歲早獲,清野堅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輒閉壁不戰,俟其去,選驍勇據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土兵皆自為田園,力戰有功則賜勳加賞,由是契丹不敢輕入寇。及周德威為盧龍節度使,恃勇不修邊備,遂失渝關之險,契丹每芻牧於營、平之間。周德威又忌幽州舊將有名者,往往殺之。
吳王遣使遺契丹主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此油然火焚樓櫓,敵以水沃之,火愈熾。”契丹主大喜,即選騎三萬欲攻幽州,述律後哂之曰:“豈有試油而攻一國乎!”因指帳前樹謂契丹主曰:“此樹無皮,可以生乎?”契丹主曰:“不可。”述律後曰:“幽州城亦猶是矣。吾但以三千騎伏其旁,掠其四野,使城中無食,不過數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動輕舉!萬一不勝,為中國笑,吾部落亦解體矣。”契丹主乃止。三月,盧文進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棄城走。文進以其部將劉殷為刺史,使守之。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兵攻之,旬日不克。契丹主帥眾三十萬救之,德威眾寡不敵,大為契丹所敗,奔歸。
楚王殷遣其弟存攻吳上高,俘獲而還。
契丹乘勝進圍幽州,聲言有眾百萬,稟車毳幕彌溫山澤。盧文進教之攻城,為地道,晝夜四麵俱進,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又為土山以臨城,城中熔銅以灑之,日殺千計,而攻之不止。周德威遣間使詣晉王告急,王言與梁相持河上,欲分兵則兵少,欲勿救恐失之,憂形於色,謀於諸將,獨李嗣源、李存審、閻寶勸王救之。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猶擒頡利,今吾有猛將三人,複何憂哉!”存審、寶以為虜無輜重,勢不能久,俟其野無所掠,食盡自還,然後踵而擊之。李嗣源曰:“周德威社稷之臣,今幽州朝夕不保,恐變生於中,何暇待虜之衰!臣請身為前鋒以赴之。”王曰:“公言是也。”即日,命治兵。夏,四月,晉王命嗣源將兵先進,軍於淶水,閻寶以鎮、定之兵繼之。
吳升州刺史徐知誥治城市府舍甚盛。五月,徐溫行部至升州,愛其繁富。潤州司馬陳彥謙勸溫徙海軍治所於升州,溫從之,徙知誥為潤州團練使。知誥求宣州,溫不許,知誥不樂。宋齊丘密言於知誥曰:“三郎驕縱,敗在朝夕。潤州去廣陵一水耳,此天授也。”知誥悅,即之官。三郎,謂溫長子知訓也。溫以陳彥謙為鎮海節度判官。溫但舉大綱,細務悉委彥謙,江、淮稱治。彥謙,常州人也。
高季昌與孔京修好,複通貢獻。
第270卷
【後梁紀五】起強圉赤奮若七月,盡屠維單閼九月,凡二年有奇。
均王中貞明三年(丁醜,公元九一七年)
秋,七月,庚戌,蜀主以桑弘誌為西北麵第一招討,王宗宏為東北麵第二招討。己未,以兼中書令王宗侃為東北麵都招討,武信節度使劉知俊為西北麵都招討。
晉王以李嗣源、閻寶兵少,未足以敵契丹,辛未,更命李存審將兵益之。
蜀飛龍使唐文衣居中用事,張格附之,與司徙、判樞密院事毛文錫爭權。文錫以女適左仆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庾傳素之子,會親族於樞密院用樂,不先表聞,蜀主聞樂聲,怪之,文衣從而譖之。八月,庚寅,貶文錫茂州司馬,其子司封員外郎詢流維州,籍沒其家;貶文錫弟翰林學士文晏為榮經尉;傳素罷為工部尚書。以翰林學士承旨庾凝績權判內樞密院事。凝積,傳素之再從弟也。
癸巳,清海、建武節度使劉岩即皇帝位於番禺,國號大越,大赦,改元乾亨。以梁使趙光裔為兵部尚書,節度副使楊洞潛為兵部侍郎,節度判官李殷衡為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建三廟,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父謙曰代祖聖武皇帝,兄害隱曰烈宗襄皇帝。以廣州為興王府。
契丹圍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李嗣源、閻寶、李存審步騎七萬會於易州,存審曰:“虜眾吾寡,虜多騎,吾多步,若平原相遇,虜以萬騎蹂吾陳,吾無遺類矣。”嗣源曰:“虜無輜重,吾行必載糧食相隨,若平原相遇,虜抄吾糧,吾不戰自潰矣。不若自山中潛行趣幽州,與城中合勢,若中道遇虜,則據險拒之。”甲午,自易州北行,庚子,逾大房嶺,循潤而東。嗣源與養子從珂將三千騎為前鋒,距幽州六十裏,與契丹遇。契丹驚卻,晉兵翼而隨之。契丹行山上,晉兵行潤下,每至穀口,契丹輒邀之,嗣源父子力戰,乃得進。至山口,契丹以萬餘騎遮其前,將士失色。嗣源以百餘騎先進,免胄揚鞭,胡語謂契丹曰:“汝無故犯我疆場,晉王命我將百萬眾直抵西樓,滅汝種族!”因躍馬奮槁,三入其陳,斬契丹奠長一人。後軍齊進,契丹兵卻,晉兵始得出。李存審命步兵伐木為鹿角,人持一枝,止則成寨。契丹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流矢蔽日,契丹人馬死傷塞路。將至幽州,契丹列陳待之。存審命步兵陳於其後,戒勿動,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進,煙塵蔽天,契丹莫測其多少。因鼓噪合戰,存審乃趣後陳趣乘之,契丹大敗,席卷其眾自北山去,委棄車帳鎧仗羊馬滿野,晉兵追之,俘斬萬計。辛醜,嗣源等入幽州,周德威見之,握手流涕。契丹以盧文進為幽州留後,其後又以為盧龍節度使,文進常居平州,帥奚騎歲入北邊,殺掠吏民。晉人自瓦橋運糧輸薊城,雖以兵援之,不免抄掠。契丹每入寇,則文進帥漢卒為鄉導,盧龍巡屬諸州為之殘弊。
劉尋自滑州入朝,朝議以河朔失守責之。九月,落尋平章事,左遷亳州團練使。
冬,十月,己亥,加吳越王鏐天下兵馬元帥。
晉王還晉陽。王連歲出征,凡軍府政事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畜積金穀,收市兵馬,征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饋餉不乏。王或時須錢蒲博及給賜伶人,而承業靳之,錢不可得。王乃置酒錢庫,令其子繼岌為承業舞,承業以寶帶及幣馬贈之。王指錢積呼繼岌小名謂承業曰:“和哥乏錢,七哥宜以錢一積與之,帶馬未為厚也。”承業曰:“郎君纏頭皆出承業俸祿,此錢,大王所以養戰士也,承業不敢以公物為私禮。”王不悅,憑酒以語侵之,承業怒曰:“仆老敕使耳!非為子孫計,惜此庫錢,所以佐王成霸業也,不然,王自取用之,何問仆為!不過財盡民散,一無所成耳。”王怒,顧李紹榮索劍,承業起,挽王衣泣曰:“仆受先王顧托之命,誓為國家誅汴賊,若以惜庫物死於王手,仆下見先王無愧矣。今日就王請死!”閻寶從旁解承業手令退,承業奮拳毆寶踣地,罵曰:“閻寶,朱溫之黨,受晉大恩,曾不盡忠為報,顧欲以諂媚自容邪!”曹太夫人聞之,遽令召王,王惶恐叩頭,謝承業曰:“吾以酒失忤七哥,心且得罪於太夫人,七哥為吾痛飲以分其過。”王連飲四卮,承業竟不肯飲。王入宮,太夫人使人謝承業曰:“小兒忤特進,適己笞之矣。”明日,太夫人與王俱至承業第謝之。未幾,承製授承業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燕國公。承業固辭不受,但稱唐官以至終身。掌書記盧質,嗜酒輕傲,嚐呼王諸弟為豚犬,王銜之。承業恐其及禍,乘間言曰:“盧質數無禮,請為大王殺之。”王曰:“吾方招納賢才以就功業,七哥何言之過也!”承業起立賀曰:“王能如此,何憂不得天下!”質由是獲免。晉王元妃衛國韓夫人,次燕國伊夫人,次魏國劉夫人。劉夫人最有寵,其父成安人,以醫卜為業。夫人幼時,晉將袁建豐掠得之,入於王宮,性狡悍淫妒,從王在魏。父聞其貴,詣魏宮上謁,王召建豐示之。建豐曰:“始得夫人時,有黃須丈人護之,此是也。”王以語夫人,夫人方與諸夫人爭寵,以門地相高,恥其家寒微,大怒曰:“妾去鄉時略可記憶,妾父不幸死亂兵,妾守屍哭之而去,今何物田舍翁敢至此!”命笞劉叟於宮門。
越王岩遣客省使劉瑭使於吳,告即位,且勸吳王稱帝。這個南越王(封地在粵,即廣東一帶)劉岩真是夠哥們義氣,自己稱皇帝還勸著別的王侯也稱帝,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閏月,戊申,蜀主以判內樞密院庾凝績為吏部尚書、內樞密使。
十一月,丙子朔,日南至,蜀主祀圓丘。
晉王聞河水合,曰:“用兵數歲, 限一水不得渡,今冰自合,天讚我也。”亟如魏州。
蜀主以劉知俊為都招討使,諸將皆舊功臣,多不用其命,且疾之,故無成功。唐文衣數毀之,蜀主亦忌其才,嚐謂所親曰:“吾老矣,知俊非爾輩所能馭民。”十二月,辛亥,收知俊,稱其謀叛,斬於炭市。劉知俊呀劉知俊,真是英雄未得善終!
癸醜,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光天。
壬戌,以張宗爽為天下兵馬副元帥。
帝論平慶州功,丁卯,以左龍虎統軍賀瑰為宣義節度使、同平章事,尋以為北麵行營招討使。
戊辰,晉王畋於朝城。是日,大寒,晉王視河冰已堅,引步騎稍度。梁甲士三千戍楊劉城,緣河數十裏,列柵相望,晉王急攻,皆陷之。進攻楊劉城,使步卒斬其鹿角,負葭葦塞塹,四麵進攻,即日拔之,獲其守將安彥之。
先是,租庸使、戶部尚書趙岩言於帝曰:“陛下踐祚以來,尚未南郊,議者以為無異藩侯,為四方所輕。請幸西都郊禮,遂謁宣陵。”敬翔諫曰:“自劉鏐失利以來,公私困竭,人心惴恐;今展禮圓丘,必行賞賚,是慕名而受實弊也。且京敵近在河上,乘輿豈宜輕動!俟北方既平,報本未晚。”帝不聽,己巳,如洛陽,閱車服,飾宮闕,郊祀有日,聞楊劉失守,道路訛言晉軍已入大梁,扼汜水矣,從官皆憂其家,相顧涕泣。帝惶駭失圖,遂罷郊祀,奔歸大梁。
甲戌,以河南尹張宗爽為西都留守。
是歲,閩王審知為其子牙內都指揮使延鈞娶越主岩之女。
這一年,正是“九一八事變”發生的一年:
均王中貞明四年(戊寅,公元九一八年)
春,正月,乙亥朔,蜀大赦,複國號曰蜀。
帝至大梁,晉兵侵掠至鄆、濮而還。敬翔上疏曰:“國家連年喪師,疆土日蹙。陛下居深宮之中,所與計事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先帝之時,奄有河北,親禦豪傑之將,猶不得誌。今敵至鄆州,陛下不能留意。臣聞李亞子繼位以來,於今十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為士卒先,一鼓拔之。陛下儒雅守文,晏安自若,使賀瑰輩敵之,而望攘逐寇仇,非臣所知也。陛下宜詢訪黎老,別求異策。不然,憂未艾也。臣雖駑去,受國重恩,陛下必若乏才,乞於邊垂自效。”疏奏,趙、張之徒言翔怨望,帝遂不用。
吳以右都押牙王祺為虔州行營都指揮使,將洪、撫、袁、吉之兵擊譚全播。嚴可求以厚利募贛石水工,故吳兵奄至虔州城下,虔人始知之。
蜀太子衍好酒色,樂遊戲。蜀主嚐自夾城過,聞太子與諸王鬥雞擊球喧呼之聲,歎曰:“吾百戰以立基業,此輩其能守之乎!”由是惡張格,而徐賢妃為之內主,竟不能去也。信王宗傑有才略,屢陳時政,蜀主賢之,有廢立意。二月,癸亥,宗傑暴卒,蜀主深疑之。
河陽節度使、北麵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將兵數萬攻楊劉城。甲子,晉王自魏州輕騎詣河上。彥章築壘自固,決河水,彌浸數裏,以限晉兵,晉兵不得進。彥章,許州人也。安彥之散卒多聚於兗、鄆山穀為群盜,以觀二國成敗,晉王招募之,多降於晉。
己亥,蜀主以東麵招討使王宗侃為東、西兩路諸軍都統。
三月,吳越王鏐初立元帥府,置官屬。
夏,四月,癸卯朔,蜀主立子宗平為忠王,宗特為資王。
岐王複遣使求好於蜀。
己酉,以吏部侍郎蕭頃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保大節度使高萬金卒。癸卒,以忠義節度使高萬興兼保大節度使,並鎮鹿、延。
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告老,己巳,以司徒致仕。蜀主自永平末得疾,昏騖,至是增劇。以北麵行營招討使兼中書令王宗弼沉靜有謀,五月,召還,以為馬步都指揮使。乙亥,召大臣入寢殿,告之曰:“太子仁弱,朕不能違諸公之請,逾次而立之。若其不堪大業,可置諸別宮,幸勿殺之。但王氏子弟,諸公擇而輔之。徐妃兄弟,止可優其祿位,慎勿使之掌兵預政,以全其宗族。”
內飛龍使唐文衣久典禁兵,參預機密,欲去諸大臣,遣人守宮門。王宗弼等三十餘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見,文衣屢以蜀主之命慰撫之,伺蜀主殂,即作難。遣其黨內皇城使潘在迎偵察外事,在迎以其謀告宗弼等。宗弼等排闥入,言文衣之罪,以天冊府掌書記崔延昌權判六軍事,召太子入侍疾。丙子,貶唐文衣為眉州刺史。翰林學士承旨王保晦坐附會文衣,削官爵,流瀘州。在迎,炕之子也。丙申,蜀主詔中外財賦、中書除授、諸司刑獄案牘專委庾凝績,都城及行營軍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丁酉,削唐文衣官爵,流雅州。辛醜,以宋光嗣為內樞密使,與兼中書令王宗弼、宗瑤、宗綰、宗夔並受遺詔輔政。初,蜀主雖因唐製置樞密使,專用士人,及唐文衣得罪,蜀主以諸將多許州故人,恐其不為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自是宦者始用事。六月,壬寅朔,蜀主殂。癸卯,太子即皇帝位。尊徐賢妃為太後、徐淑妃為太妃。以宋光嗣判六軍諸衛事。乙卯,殺唐文衣、王保晦。命西麵招討副使王宗昱殺天雄節度使唐文裔於秦州,免左保勝軍使領右街使唐道崇官。
吳內外馬步都軍使、昌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訓,驕倨淫暴。威武節度使、知撫州李德誠有家妓數十,知訓求之,德誠遣使謝曰:“家之所有皆長年,或有子,不足以侍貴人,當更為公求少而美者。”知訓怒,謂使者曰:“會當殺德誠,並其妻取之!”知訓狎侮吳王,無複君臣之禮。嚐與王為優,自為參軍,使王為蒼鶻,總角弊衣執帽以從。又嚐泛舟濁河,王先起,知訓以彈彈之。又嚐賞花於禪智寺,知訓使酒悖慢,王懼而泣,四座股栗。左右扶王登舟,知訓及弟知詢皆不禮於徐知誥,獨季弟知諫以兄事禮之。知訓嚐召兄弟飲,知誥不至,知訓怒曰:“乞子不欲酒,欲劍乎!”又嚐與知誥飲,伏甲欲殺之,知諫躡知誥足,知誥陽起如廁,遁去,知訓以劍授左右刁彥能使追殺之。彥能馳騎於中塗,舉劍示知誥而還,以不及告。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諸道副都統朱瑾遣家妓通候問於知訓,知訓強欲私之,瑾已不平。知訓惡瑾位加己上,置靜淮軍於泗州,出瑾為靜淮節度使,瑾益恨之,然外事知訓愈謹。瑾有所愛馬,冬貯於幄,夏貯於幬。寵妓有絕色。知訓過別瑾,瑾置酒,自捧觴,出寵妓使歌,以所愛馬為壽,知訓大喜。瑾因延之中堂,伏壯士於戶內,出妻陶氏拜之。知訓答拜,瑾以笏自後擊之踣地,呼壯士出斬之。瑾先係二悍馬於廡下,將圖知訓,密令人解縱之,馬相蹄齧,聲甚厲,以是外人莫之聞。瑾提知訓首出,知訓從者數百人皆散走。瑾馳入府,以首示吳王曰:“仆己為大王除害!”王懼,以衣障麵,走入內,曰:“舅自為之,我不敢知!”瑾曰:“婢子不足與成大事!”以知訓首擊柱,挺劍將出,子城使翟虔等已闔府門勒兵討之,乃自後逾城,墜而折足,顧追者曰:“吾為萬人除害,以一身任患。”遂自剄。
徐知誥在潤州聞難,用宋齊丘策,即日引兵濟江。瑾已死,因撫定軍府。時徐溫諸子皆弱,溫乃以知誥代知訓執吳政,沉朱瑾屍於雷塘而滅其族。瑾殺知訓也,泰寧節度使米誌誠從餘騎問瑾所向,聞其已死,乃歸。宣諭使李儼貧困,寓居海陵。溫疑其與瑾通謀,皆殺之。嚴可求恐誌誠不受命,詐稱袁州大破楚兵,將吏皆入賀,伏壯士於戟門,擒米誌誠,斬之,並其諸子。
壬戌,晉王自魏州勞軍於楊劉,自泛舟測河水,其深沒槍。王謂諸將曰:“梁軍非有戰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師,當涉水攻之。”甲子,王引親軍先涉,諸軍隨之,褰甲橫槍,結陳而進。是日水落,深才及膝。匡國節度使、北麵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帥眾臨岸拒之,晉兵不得進,乃稍引卻,梁兵從之。及中流,鼓噪複進,彥章不能支,稍退登岸。晉兵因而乘之,梁兵大敗,死傷不可勝紀,河水為之赤,彥章僅以身免。是日,晉人遂陷濱河四寨。
蜀唐文衣既死,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格內不自安,或勸格稱疾俟命,禮部尚書楊玢自恐失勢,謂格曰:“公有援立大功,不足憂也。”庚午,貶格為茂州刺史,玢為榮經尉。吏部侍郎許寂、戶部侍郎潘嶠皆坐格黨貶官。格尋再貶維州司戶,庾凝績又奏徙格於合水鎮,令茂州刺史顧承郾伺格陰事。王宗侃妻以格同姓,欲全之,謂承郾母曰:“戒汝子,勿為人報仇,他日將歸罪於汝。”承郾從之。凝績怒,因公事抵承郾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