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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月下影成三

  月夜。


  后夕晝站在碧霄園的屋檐下,負手而站看著懸挂在天上的月。


  趙明月從屋裡走出來:「與我出去走走?」


  后夕晝看了她一眼與她一道沿著長廊散步。


  兩人並肩而行言語甚少,趙明月忍不住問:「我們以前也是如此嗎?」


  「……嗯?」后夕晝略顯心不在焉,「並非如此,只是後來這樣罷了。」


  趙明月笑了笑:「記得主動當你福曌的那日我不過十四歲,這麼算起來你與我認識已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回想起來不過彈指一瞬間,可卻是已經二十七年。


  「你一點也沒變。」


  「也不想當年是何人將我送到空桑煉妖池去的。」


  「……」后夕晝看向趙明月,「你記起了這些?」


  「不知為何看到你之後,記憶就跟泉水一樣越積越多,嗯……第一次與你去出皇宮正好是中秋,你將太月玉贈與我做生辰裡屋。後來一起去見了慕白先生。又去了無月島……」


  說到這兒趙明月忽而憤懣地瞪過來一眼:「誒,在無月島上你害得我好苦,你看到我為楚子晏去后夕晝那赴死是不是很開心?」


  開心?


  確實是有一點,但更多是震撼。


  趙明月對楚子晏的好像沒有底線,所以他不斷地試探她的底線。無月島上只剩下最後一支七色蓮,若是不給楚子晏服用他可能就會死。如果給了他趙明月又無法跟后夕晝交代,以當時明月的立場是以為後夕晝可能會因此殺她的。


  但她毅然將七色蓮留下,選擇讓楚子晏活。


  「現在回想起來,只有後悔。」


  「為何?」


  若是知道明月會受那麼多的苦,他從一開始就會對她好。若知道後來如此喜歡,他就該對她一見鍾情。所以如何不後悔?


  后夕晝卻沒有說出來,只是踱步而行。


  趙明月邁長了步伐走到他面前,面朝著他忽而眼眶微微有些紅:「想到這些年的經歷突然好不甘心,我們到底要錯過彼此多久?」


  趙明月情深意切。


  「若是烏蠻一樣還在,你還要……還要千方百計趕我走嗎?」


  說著淚水擠滿了她的眼眶。


  趙七身上雖沒有趙明月的魂魄,但她舉手投足卻有明月的影子,他認定她是明月的。


  面前這人的魂魄也並非趙明月的,卻有很多過往的記憶,如此熟悉的臉龐,那紅了眼眶,這個模樣一如當年,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趙明月,所以看到她泫然欲泣心還是微微有些揪緊了。


  趙明月又問:「你不說話是不是表示你還會像以前一樣?非要我魂飛魄散……」


  后夕晝下意識抬手覆上她的唇:「不許說那樣的話!」


  魂飛魄散這個詞能讓他心如刀絞。


  見他如此,趙明月眼淚瞬間流下來,忽而拉下他的手投入他的懷抱:「子晏,我當真不想與你再分開。」


  后夕晝頎長的身影挺直,目視前方某一處燈火闌珊處,彷彿還能看見他的明月就站在那,看著他目光委屈。


  這時候他才恍然明白他有多貪心,他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趙明月,不是言行舉止像,不是模樣像,不是有回憶,而是想要那個人完完全全地回來,想要的是趙明月完完整整的靈魂。


  抱著他的趙明月手指在他背後用力緊扣,彷彿這樣兩人就永遠不用再分開,這樣她就不會再失去他。


  「子晏我知道,其實我想起來了我……我跟陸燕青拜過堂,我……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


  后夕晝身體一僵。


  這何嘗不是他心裡的痛?


  趙明月埋首在他胸膛,聲音哽咽:「我沒說我想起來是因為我不想面對這個事實,可是你別因此推開我嫌棄我,你知道我這麼做的原因都是因為想讓你忘記……」


  「我知道。」即便眼前人不是明月,但她道出的這個事實如何能讓他不心碎,字字誅心啊。


  趙明月的眼淚濕了他的衣襟:「那能不能……能不能抱一下我?讓我此刻覺得自己真的還活著,讓我堅信哪怕最後註定我還是會消散也無悔……」


  「趙明月!」后夕晝低斥,「不會有那麼一天,我不會再讓明月消失。」


  作為男人,他讓她一個人承擔了所有。


  趙明月跟他說過「絕對不能讓人從我眼皮底下將你帶走,誰也不能,若護不了你,我寧願跟你一起魂飛魄散」。


  她一向說道做到,不管是對楚子晏還是后夕晝,她始終無怨無悔,所以連離開所有人都那麼坦然。


  相比於她……


  他是又多無能多不堪?

  想到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破碎的模樣,每一次都懊悔得立刻從睡夢中驚醒,十四年來他從未能睡過一次安穩。


  他不憎恨這樣悔不當愧疚自責的折磨,反而貪婪地想要被這樣的場景一遍遍凌遲。他需要一種痛苦來餵養自己,如同一個被虐待狂一樣,希望活在罪惡感與悔恨當中,這樣才能有資格思念那離開的良人。


  有多思念,就有多悔恨。


  今日通過趙明月的口再提起消散之事,數千個日夜的懺悔在這一瞬間變成了恐懼與千刀萬剮。


  有些情難自禁他抬手回應了趙明月的擁抱,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


  「我不會再讓明月離開我。」


  「……」


  趙七正好此時從桃花門踏入碧霄園,看見與聽見這一幕的她猛然轉身要跑!

  可她撐著的大傘打在了廊柱上的聲響在夜裡顯得格外大聲。


  「七兒!」


  后夕晝叫住了她。


  趙明月沒敢轉身,其實不也不是不敢,只是看到人家花前月下依偎的身影,覺得心口……莫名酸楚。


  失落,憤懣。


  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委屈。


  「徒兒不知師父在外邊,失禮了,我這就走。」


  后夕晝已經放開了趙明月從迴廊里走下來。


  趙七小小單薄的身子上穿著月牙色的衣裙,在夜色之中微微瀰漫淺淡的光華,如同誤入人家庭院的魂魄,隱約朦朧。


  她一手撐著一把比她大很多的紙傘,一手托著一盤核桃酥。


  雨傘壓得很低,以後夕晝的高度看不到她的臉。


  他望著畫著梅花的傘面:「朗月當空七兒撐雨傘做什麼?」


  她沒回答,大傘下的手伸出來一些,手上的盤子里疊著八塊核桃酥:「魏姨說,多謝那日師父幫砸核桃,讓徒兒送來核桃酥。」


  說完瞬間想起那日他說「我會的可不止是砸核桃,以後家裡有我可就什麼都不缺了」。


  說了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可今日此情此景卻仍舊讓她有被背叛的感覺。


  騙子。


  后夕晝伸手卻不是去拿那盤核桃酥,而是要抬起她的傘沿,想看她的臉。


  趙七用力將雨傘拉下來,傘沿打在了后夕晝的手上發出頓重的一聲。


  后夕晝的手驟然一頓,彷彿能看見趙七那雙委屈的眼睛。


  趙七卻將盤子轉了一個方向給了一旁的趙明月:「你們拿去一塊兒吃吧。」


  趙明月想了想接過了盤子:「多謝七兒。」


  「不謝。」


  說完撐著雨傘轉身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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