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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逢面相識徒奈何

  當初只是想要馴服這邪獸,沒想這空境的岩層是「吸魂岩」,尨豸的魂魄被吸入岩層之內形成了「鬼魂石」,有鎮壓仙神之力。


  有鬼魔發現了這樣的魂石,便利用它打造大量的兵器對天界發動過一場戰爭,這就是三千年前著名的「尨豸魂戰役」。


  當年有位天神被抓到冥界被關入了尨豸獄,前來營救他的陵光神君也被帶入了尨豸獄,可陵光神君那傢伙雖然法力被削弱,卻還是將尨豸獄的整個山脈給打穿,硬是救出了同伴。


  再後來,黃泉界發生了地陷,山河移位,尨豸獄也隨之消失。


  不久之後烏蠻入侵,黃泉界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動蕩,尨豸獄也逐漸被人遺忘。


  沒想到卻讓一個夜叉鬼無意中找到。


  所以既然是尨豸獄,那應該還有一道被陵光神君斬出的裂縫。


  后夕晝將趙明月背在背後,沿著窄小的洞穴往裡走。


  他還是第一次背明月。


  她比他想的輕很多,像隨時會從他背後消散,可背著她心卻很沉,沉得一直往下墜。


  當初趙明月背著楚子晏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

  他不知道。


  但她一定很吃力,因為他能聽見她當時沉重的喘息,看見她汗濕的鬢角,可就是那小小的肩膀,瘦弱的背支撐了過楚子晏冰冷的生命。


  曾經那個用盡全力去背負他的人兒,此刻滾燙地烙在他的背後。


  洞內太過安靜,靜得聽不見她的呼吸。


  「……明月。」


  終於明白那日在無月島的修羅巢穴,她為什麼不時叫他的名字,因為害怕他會死。


  背後的明月許久才傳來悠長的呼吸。


  「……我聽得見,別害怕,我不會死。」


  那楚子晏死了,她又多害怕?

  忽而覺得心臟被水淹沒,一片窒息。


  后夕晝大步向前。


  明月貼著他耳朵低聲斷斷續續地說:「子晏我很矛盾……」


  「為何?」


  「我……有鬼面的,求救信號……我變成這樣都是,拜他所賜……分明……很討厭他……可我卻知道,只要我向他求救……他一定會來,嗚,嗚。」


  說著她忍不住抽泣,像在夢中囈語。


  「可就是因為知道他會來,我想拿生命去反抗他……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會來……為什麼……分明我討厭他,他也討厭我的……」


  后夕晝牙關一緊。


  他知道明月的意識並不是很清醒,此刻她認定是在夢裡,認定他就是楚子晏,所以無限眷戀而依賴地抱著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耳邊低聲哭泣……


  她的體溫很高,烙得他血肉灼痛,交叉在身前的左手都是黑色的紋路,刺痛了他的雙眼。


  趙明月,如果知道廢你修為會讓你變成這樣,我定然不會動你。


  「他……不討厭你。」


  說完踩著一堆白骨前行。


  面前一條深長的溝壑,就是當年陵光神君劈開的裂縫。即便兩側的岩層靠近,但溝壑卻沒有發生變化。


  他看了對面的洞穴,再低頭看溝壑。將明月從背後抱到懷中,他取出一把長劍,縱身往下一躍。


  劍划著溝壑岩層冒出電光石火。


  即便身上的力量被抑制,但后夕晝還有一個常人所不能及的身體素質,藉助劍與非常人的視力,踩著凸起的石頭往下跳躍。


  洞底也有些遺骸,估計是逃亡的人從上邊墜下身亡的。


  看來這個洞里藏了不少人。


  后夕晝看了一眼懷中的明月,丹藥似乎起了些作用,她呼吸稍微均勻了一些。


  如今的尨豸獄一面朝向冥河,一面朝向桃芷山,他現在所走的方向是前往桃芷山另一側。


  一路可見些許遺骸,岩層之內有些被石化的魂魄。


  這是個鬼魂石沉積的地方。


  夜光珠在漆黑的底下只能照出一個半圓的亮度,白色的光源之內是后夕晝背著明月前行的身影。


  走了許久,黑洞洞的高空照耀下幾束金色的天光,一株枯萎的老樹盤根錯節浮在半空,光禿禿的樹枝與樹根縱橫交錯,被天光照得發白,結構如同人的大腦。


  在黃泉這樣的死魂界是看不到陽光的,這是幻象。


  當他們走近,老樹的枝椏忽而開出一朵白色的小花,隨著他們越走越近,枝頭上的花越開越多,一朵一朵慢慢開滿枝頭。


  光禿的枝椏白花簇擁,在梨白的花叢之間有嫩綠樹葉。


  風起時,花瓣迎面而來。


  當他走到樹蔭下,樹上的花卻已然消失,像經歷了一場季節的更替,綠枝繁茂,枝頭刮著金燦燦的梨子。


  后夕晝腳步驟然停下。


  這是晏王府內靜安殿的梨樹。


  梨樹之下,一位白衣公子坐在石桌旁,安靜翻閱放在桌上的書卷。


  小小少年端著一碗銀耳梨糖水跨入院門清脆喊:「殿下!」


  白衣公子聞聲抬起頭來……


  黑髮如漆,眉目如畫,嘴唇吟著淺淡的微笑,這風骨如蓮亦如雪的人,是楚子晏。


  這是趙明月的意識所凝結成的幻象。


  只是后夕晝沒想到,明月眼中的楚子晏居然是如此美好的模樣。


  美好到他看著也像在看另外一個人。


  明月打開房門滿眼喜悅,溫潤晨光里書院石榴花旁的楚子晏,能回眸一笑凝風景入畫。


  空桑客棧里的地鋪,楚子晏鑽入她的被窩裡,她驚訝回頭看到的楚子晏是楚楚動人。她嘴裡說著「你還沒完了?」背對著他躺下時嘴角揚起的是羞澀與喜悅的笑意。


  可……原來兩人吵架的時候,楚子晏在明月面前是如此冰冷而固執,眼神沒給她留一點餘地,一直都是那麼有恃無恐。


  可他卻說著……無論明月做錯什麼我都會原諒。


  即便曾那麼冷漠傷人的他,當他說這句話時,他在明月眼中依舊那麼誠摯值得被信賴。


  那天明月問「殿下還記得廣陵的行宮嗎?」


  「記得。」


  「明日申時,我在廣陵行宮等你。」


  原來那一天,她那麼真誠與期待的為他紅妝描眉盛裝等候,換來的是空空的回應。回到晏王府看到他與樓煙嵐后她躲到牆角哭泣,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還以為你不打算再進這個門。」


  他一步一步設計讓她喜歡上他,又一步一步設計推開她。


  她給他誓死的守護,毫無保留的喜歡,從不猜忌的信賴。


  ……「不管去到哪裡,子晏,我守護著你。」


  他給她的,是在她最接近幸福的時刻一場天崩地裂的死別。


  然後……再挑斷她的經脈廢她修為,以至於將她推到死亡的邊緣,她還在夢裡哭著說:「子晏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趙明月就這麼死去……


  呵,哈哈哈哈哈……


  后夕晝雙目熾熱,一把揮斷面前一切如夢幻泡影的幻境,揮斷這一個個如同鞭笞他心臟的畫面。


  如果這世上沒有了趙明月!!!

  呵呵。


  ……「你心裡除了自己誰都沒有,你根本沒有真心,你這個自私鬼根本就不配被我喜歡,從現在開始我討厭你……討厭你。」


  明月說得對,我沒有真心!

  鬼面一劍劈開桃芷山,如同劈開自己的心臟,如同他殘忍劈開的趙明月的心臟……


  天崩地裂,桃芷山震塌。


  周圍的墮羽靈守衛飛來時,就看到一個黑影閃身消失在了飛揚土石之中。


  人界仙南山。


  夜十沒有找到趙明月,失了魂一般走回夜十神殿,倪往前來詢問:「夜十,可找到了明月?」


  夜十聽不見只是喃喃說:「這算什麼……趙明月怎麼可能會死……」


  「你說什麼?!明月……死了?」倪往上前攔住夜十。


  夜十這才抬起眼睛看她,短促地笑了:「嗯,是我提議讓她去黃泉的,我多麼聰明啊……可為什麼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木然繞過了倪往沿著空蕩的走廊,走回了書房。


  明月很喜歡這個房間,夏天的雨後從窗戶可能看到雲海瀑布,那天看到時他該把明月帶過來看看的,她一定很喜歡……


  「看你這樣,難道趙明月真的死了嗎?」身後傳來不痛不癢的詢問。


  夜十背部一僵猛然轉身將身後的人撞在牆壁上,書架上的書嘩啦掉下來,他咬牙切齒:「你騙我!你TM騙我!」


  「我就是你……我如何會騙你!」


  「即便是同一個神座,你是初代我是千代,你是你我是我!」


  「我們永遠是一體的,只是暫時分開了而已,我就是你的過去,否則我們的心結為何是一樣的?我不會騙我自己……」


  叩叩叩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首尊大人,明月回來了!」庄石秀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明月回來了?!


  夜十立刻飛奔出去。


  明月是回來了,但卻不是自己回來的。


  鬼面抱著趙明月站在夜十神殿內,臉上的面具依舊冰冷決然。


  明月情況很糟。


  身上正在鬼化,像在燃燒釋放著黑色的粒子,半邊的身子已經鬼化完成,還有一半正在被逐漸入侵。


  夜十不知她為何會是這樣半身先鬼化的狀態,但即便只是半身,她也已經是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夜十更不明白,為什麼鬼面會將她帶到這兒?他怒視著鬼面。


  后夕晝道:「你不是神嗎?救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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