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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母儀天下是獨孤

  “算起來,自景嬪娘娘入宮,皇後娘娘從‘昔顏宮’搬到‘有琴樓’,已經快二十年了吧?”


  容嬤嬤腳步慢了下來,也不再關注身邊的花草了。似乎陷入了從前的回憶裏。


  “昔顏宮有我年輕時候的記憶啊。那時候,皇後娘娘也還是個妃子,生下太子不久,才被冊封了皇後……再後來,景嬪娘娘入宮了,慢慢地,皇後娘娘也不再願意我侍候她了。我來了這儲女宮,做了管事嬤嬤,皇後……她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倒是景嬪娘娘,常來看看我,給我送這送那。我也常到昔顏宮去看看她,倒好似她才是我舊日主子。”


  容嬤嬤的聲音有點低啞,秦詩雨敏銳地發現了她眼中的一點淚光。特別是當她說到皇後不願意自己再侍奉她,並且一次也沒來看自己的時候,秦詩雨更聽出了她喉中的微咽。


  ——看來,她上次聽到太子和皇後的對話,隻是因為她想偷偷地看看皇後吧?


  呃,雖然這個老嬤嬤卻是嗓門太大、體型太寬、神經太大條……但畢竟,她說,她一直伺候皇後長大,皇後從前一直把她當最親密的娘家人,被自己主人嫌棄的滋味,恐怕是不太好受……


  何況,她已經是個老人了。老人念舊情啊。


  看太子二十多歲的年紀,皇後應該也年近半百了,那容嬤嬤至少也進宮快三十年了。


  “嬤嬤,你別難過。你雖然不跟皇後了,但你在儲女宮還自在些。往後,滌嫿也會常來陪你的。是吧,滌嫿?”秦詩雨微笑著,擠眉弄眼朝許滌嫿做鬼臉。


  “額,是的。嬤嬤,我會常來看你。”本來許滌嫿跟容嬤嬤就不是很熟,秦詩雨讓她表態,她臉上有些微紅,心裏尷尬得要死。


  “恩恩,”看著身旁兩個花兒一樣地姑娘這樣關心著自己,容嬤嬤頓時覺得心頭好過一點,“對啦,等下到了昔顏宮,你們盡管隨意挑選衣服。景嬪娘娘製衣的本事,宮裏找不出第二人。”


  秦許二人依言點頭。


  秦詩雨心裏卻在暗想,這景嬪娘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對一個下人嬤嬤尚且如此之好,女紅又是一流,還有那麽一堆喜歡秋蘭的理論,這樣的女人恐怕沒有男人不喜歡吧?如果當初皇後沒有誕下龍子……那是不是後位屬誰,還未可知?


  心中好奇,她卻一語不發,看著四周秀美的景致,悠悠然往前走去。


  哇,這麽多小路,都是繁花夾道、亭廊環繞,樣子還都差不多……秦詩雨咋舌著。暗想,若是此刻容嬤嬤把自己丟在這裏,毫無疑問會迷路。看來要想從這裏逃出去,還得從長計議了,至少要搞份詳細的地圖先……


  琴聲琮琮,幽韻綿長。


  穿過花樹飛來,傳到通曉音律的秀女們耳中。所有人都露出了訝色。這琴聲衝和中透著深情,癡狂中又傳遞著隱忍。竟讓所有人都呆怔住了。包括秦詩雨。


  她秀眉微顰,不動聲色地往前走著。腳下,卻加了幾分急促。隻因為……這曲風,不同其他未蘭的呆板調子。竟是……


  青天明月幾時有?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霄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她匆匆地腳步,背叛了她表麵的冷靜。再難掩激動的心情。


  莫非,是另一個現代人穿越到了這裏?!

  顧不得容嬤嬤和許滌嫿疑惑的目光,她走得更快了……顧不得道旁的枝葉拂麵,她眼中的神光更耀眼了……


  秀女們仿佛跟她一樣,被打了興奮劑似的,想看看是什麽人,彈得這麽優美的曲子,也紛紛加快了腳步。


  繁華叢蔭之中,三三兩兩的鳥兒正在亭角和唱。仿佛也被這琴音迷醉,跟著搔首弄姿,梳毛理羽。見到一行人來到幾丈開外,也不驚叫飛走,仍舊悠然自得地在樹梢晃蕩著秋千。


  恰如玉階之上,亭中那個專心撫琴的白衣男子。


  秀美的十指纖長,撥弄在白玉琴上,漫不經心地眼神,卻有幾分看不清的意味。似深情又似無情,如癡心更像無心,輕輕撥楞著素弦。


  白衣男子身後,站著一個身穿五彩霞衣的女人。背上的劍竟然也是五彩的劍鞘。她站在一旁,不似個宮中的女人,倒像個行走江湖的俠女。玲瓏有致的麵目,掩不住一股瀟灑和輕愁之意。她眉眼低垂,定定看著那雙劃撥於琴弦的手。


  秦詩雨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男子。竟然是白吟風?

  她大失所望之際,心頭卻也驚疑不定:為何,他會彈這曲花間獨酌?


  卻聽到身後的秀女們發出一陣嗡嗡的議論聲。雖然她們聲音並不大,但還是有幾句話飄進了耳裏。


  “啊,太子彈的是容國秦陌在酒宴上彈過的《問月》啊……”


  “對,對,是問月。聽說調子是容國宮裏的一個樂伎傳出來的,我都會彈呢……”


  “嗯,既然太子的琴彈得這麽好,那他肯定是喜歡古琴囉!看來我要加緊練習了……”


  秦陌?


  秦詩雨皺著眉想著,原來這曲子不是白吟風自己會的,而是這個容國樞密院大學士秦陌傳出來的。可是聽說,白吟風曾跟這個秦陌是對頭,為何卻在此彈奏他彈過的曲子?


  且不說這一點,單說這曲子是秦陌所傳,那是不是說,這個秦陌是跟自己一樣,是從中國現代穿越來的啊?

  她看過容國政務事跡,這個秦陌雖然記載無多,卻在出仕大概兩個月的時間內,幫二皇子高書恒當上了太子。實在是個很有手段的人。非常有可能就是個頭腦發達的現代人啊!


  她越想越覺得有理,心想,等出了這皇宮,一定得去容國找找這個秦陌,同他敘敘舊。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


  “叮咚”一聲收束。琴曲已畢。


  白吟風看了一眼對麵花石路上的秀女們,絕美的容顏上露出一縷微笑。目光在秦詩雨身上有一刻微滯,看不出喜怒,卻隱隱有幾分奇異的神采。卻不知道白吟風心中暗道著,這個薛流嫣,自己那句挑撥離間的話語,竟然沒有引起其他秀女的嫉恨,她現在看起來好像還好得不得了,嗬,看來以後得多加幾分壓力給她了。他朝著她們略一頷首,起身收起白玉琴,道:“婇劍,走吧。”身後的霞衣女子點頭相隨,同白吟風轉身從亭子的另一邊走去,消失在花樹之後。


  “婇劍?就是那個三年前跟著太子回來的俠女?”


  秀女中有人咬著耳朵,發出嘖嘖不屑的聲響,“聽說三年前,太子剛回朝,就遇到予阿術孤族來犯。皇上便派太子前去攘夷,得勝回來後,便帶上了這個婇劍……哼,你看她臉皮這麽厚,跟了太子這麽久,連個名分也沒有……”


  婇劍萍水琉?

  秦詩雨想起看過的舒國方麵的記載。自從3年半之前,萍水琉跟著白吟風來到宮裏。就陪著白吟風做下了許多驚人事跡。包括收複了予阿國術孤族占領的彤州部分城鎮;使向來和舒國不合的予阿國,前來示好;攻克了舒國東南的數個蠻夷部落等等。這個女子劍法一流,為白吟風立下許多汗馬功勞,卻未見有任何封賞。更無人知道這個遊俠女子來曆,和她如何會被白吟風收籠麾下。


  “姑娘們,看夠了嗎?咱們得趕緊走啦!等下若不能在巳時前趕到昔顏宮,看你們有何麵目去見皇後娘娘和景嬪娘娘。”


  容嬤嬤半開玩笑地吆喝著,嘲笑著這些看著白吟風的背影發呆、臉紅、竊竊私語的姑娘們。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嘻嘻哈哈,互相說笑著,跟著容嬤嬤,繼續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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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日光照在昔顏宮的屋脊上,熠熠生輝。


  大殿正中的牌匾上“昔顏宮”三個金批紅字,也更顯耀眼奪目。


  簷角上的鴟吻高飛,那是鎮火魔用的。卻也雕刻得栩栩如生,貴氣非常。簷下橫梁上,更有一幹動物飛象跑馬、奔鹿攀猿,形態各異,活潑喜人。


  這些,都讓昔顏宮,顯得與它身周的宮闈有些不同。


  秦詩雨暗暗打量著,心想,這個宮殿,似乎是為了其中之人悉心打造的。很顯然,住的人是個活潑可愛的主。聽容嬤嬤的意思,是皇後娘娘曾經住過了,後來景嬪進宮,才給她住的。那就是說,這些構造,恐怕都是當今皇上,為了皇後娘娘建造的了。


  容嬤嬤引著秀女一行,來到昔顏宮宮門前,遇到了值日的小太監。她堆起了幾分笑意,衝著小太監擠眉弄眼著,顯是十分熟稔:“桂公公,我帶著秀女們過來了,皇後娘娘和景嬪娘娘昨兒吩咐的。她們,都在了吧?”


  “唷,嬤嬤來得可夠早的啊……皇後娘娘還沒過來呢,請吧。”尖聲細氣地聲調響起,仿佛鐵絲一般刺進人的耳朵,悠悠地,又飄散扭著彎兒竄到四周各處去。小太監麵上神情倒有一絲不自在。秦詩雨看在眼中,心中暗樂,這桂公公,該不會是看到這麽多美女,有點不自在吧?


  容嬤嬤倒沒覺察到小太監臉上的一絲奇異,兀自樂嗬嗬地應了。便欲領著秀女們邁進昔顏宮的宮門。


  “皇後娘娘駕到——”


  一聲長喧,一行人全部似被安了遙控般定住了腳步。容嬤嬤慌忙回頭便拜,秀女們也跟著趕緊回過身來,衝著身後緩至的繡輿叩拜下去:“參見皇後娘娘。”眾人聲音都有點微顫,也不敢抬頭,看看這繡輿背後的一國之母,究竟是何模樣。


  “都起了吧。容嬤嬤,不早了。領大夥兒進去選衣服吧。”柔美的嗓音響起,竟是不輸這些年輕秀女們任何一人。容嬤嬤連忙稱是,趕緊讓還愣在地麵兒的秀女們平身。


  眾人惴惴抬頭,這才看清了敞簾繡輿中,婆娑走下的國母是何模樣。


  皎如雲月,豔若桃李,明媚無儔,光彩照人。


  恐怕這些,都是再適合不過的形容了。


  獨孤有琴,舒國皇後。看著她光豔動人的肌容,細膩纖美的腰肢,竟似未經歲月。雖然年近半百,卻看上去依舊青春絕美。根本看不出年輪印記。秦詩雨看著她,暗中讚歎著。


  可是漸漸地,她卻皺起了眉頭。


  ——這張絕美容顏,竟似乎在哪裏見過?可究竟是在哪裏見過,或遇過相似的人,她卻一時又想不起來……不待她深思,一行人已經往宮門中走去,她連忙跟上了隊伍,往宮內走去。


  “娘娘,容奴才先進去稟報!”桂公公忽然麵有難色,竟慌慌張張地擋在眾人麵前。


  “我都到這兒了,小紀子那聲喊,景嬪早該聽到了。我們昨兒就說好了,你想讓我在這兒站著,等你通報?”獨孤有琴有了幾分不快,自己跟景嬪情同姐妹,你個小奴才還報什麽報。


  “是,是,奴才不敢……”桂公公已經臉色煞白了,趕緊讓開了道,容眾人繼續前進。


  再走了幾步,秦詩雨心頭泛起了一絲疑惑:剛才皇後身邊的太監——聽皇後的語氣,是叫小紀子的那個,似乎已經把“皇後駕到”喊得很大聲了,可怎麽景嬪娘娘還沒出來迎接呢?

  她偏頭瞥了一眼身邊的容嬤嬤,隻見她頭上也在冒汗,顯然是在為景嬪擔心。


  不多時,眾人已經走到了昔顏宮的中心,也就是景嬪娘娘的寢處,但屋中人卻依然未有人出來。


  獨孤有琴腳步停駐,長眉微顰,似乎也覺出了些不對勁。眾人連忙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看著麵前緊閉的房門。


  “小紀子——”她秀口一吐,柔聲中卻帶了幾分威勢。


  “奴才在。”剛才一直隨侍左右的太監應聲而出。


  “去看看景嬪搞什麽鬼?”她眼中雖然不耐,卻還有一絲柔和。似乎對景嬪確是有姊妹之情。


  “是。”小紀子連忙走上前去,“咚咚咚”敲了幾聲,裏麵“劈裏啪啦”響起了一陣瓷器破碎聲。


  “景嬪娘娘,皇後娘娘來啦。”小紀子不敢高聲,見敲門不開,隻得對著門隙叫著。


  “砰”,裏麵又傳出了桌椅倒地的聲音。可就是無人應答。


  獨孤有琴似是終於不耐了。她輕一揮手,身旁的幾個侍衛會意,上得前去。乒乓兩下,就把房門撞開。


  隨著房門洞開,嬌豔的陽光立刻照進了屋中。眾人定睛一看,頓時呆若木雞,被房中的情景嚇了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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