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捉內賊
這古怪的四句話,旁人完全看不明白。薛勁莛確是一眼便懂了。
隻一個字:“查!”
他手下的幾個人便四散而去,一查應須有,二查青白堂。
薛勁莛直覺此事不簡單,如處理不慎,恐怕要攤上大事。
他手下的何衛以“衛”為第一要任,輕易不離他的身邊。這回,他讓何衛親自去查青白堂。
以“取”為名的趙取被派去悄悄查探那應須有。
不過一陣香的功夫,趙取便呈上來一張油跡斑斑,飄著燒雞膩人香氣的油紙。
上麵的字寫得普普通通毫無特點,但這世上,毫無特點本身就是最大的特點,薛勁莛自信若再看到第二次,必能認出那寫字的人來。
油紙的邊上是另一張信箋,是應須有將油紙上的字謄寫下來,用的紙便是那滿大街隨處都能買到的糙紙。
王大善人從未“善心大發”給街坊鄰居送燒雞。
買燒雞、送燒雞的確實像是王家的下人,但那人相貌普通之極,個個都像,又好像個個都不像。
應須有背後有人指點,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此人到底是什麽目的?
何衛那裏傳來消息,說還要等上兩日。
薛勁莛的眉頭擰了起來。青白堂,是他自懂事起的起居讀書之所,十餘年來早已被他管束的內外如鐵桶一個,水潑不進。
如果青白堂出了事……
薛勁莛修養功夫極好,麵上分毫不顯,兩日內便時時召那應大先生在悅來樓手談。
應須有書隻讀到秀才的水準,下棋倒頗有幾分大師之風,大氣豁達,奇招無數。
第二日又是一場手談,應須有舉棋不定時說起一個閑話故事,倒極有意思。
說那城中靠織造起家,有名的富戶呂大成死了最心愛的小兒子。小兒子死的極為悲慘。
大約是看春意花濃,隻身帶兩個小廝去宋青山野遊。沒想到小廝摔下山摔死了,呂少爺葬身熊腹。
幸而山上的獵戶聯合起來將熊殺了,才從熊洞中背出呂少爺的屍骨來,可憐他身體都隻剩小半截了。
呂家老太太並呂大奶奶婆媳倆個哭的幾度昏死過去。
應須有嗟歎了幾聲,又道此事有些蹊蹺。
看薛勁莛沒有阻止的意思,應須有便繼續說:“山中的獵戶月餘進城一次,如何認得那洞中的男屍便是呂家的少爺,莫說認識他,便是呂少爺身上有信物,獵戶也未必認得字,此一奇也;傳聞真正殺熊的隻不過是其中一個獵戶,那獵戶已全家搬出宋青山,縣太爺欲將其事跡寫進縣誌,尋了幾次竟都無功而返,麵對如此功賞何必遁走?此二奇也。”
“第二樁倒不稀奇,能屠熊的獵戶絕不是一般獵戶,報信時呂家必有打賞,這世上財不可皆攬,好處不可獨得,攜財而走,隻說功勞是眾人的,此為平安計也。”
薛勁莛淡淡道:“如此一來,第一樁也不奇怪,能有這樣遠識的獵戶說不定就讀過書識些字,隻不過生計所迫上山做了獵戶罷了。”
“薛公說得有理。”應須有摸了摸胡子。嘴上認得極快,臉上卻一副“此事就是很蹊蹺”的表情。
薛勁莛不同他計較。
他怔了怔,忽然想到那晚在淡淡的月光下看到的,池塘邊的小娘子。
家中妹妹們像她這年紀時,還在依偎著娘親撒嬌,吃著精致小食,戴著時興珠花,談論著茶道花會。
哪裏會像她,隻身一人,深更半夜,在深山的池塘邊洗著一把古怪的匕首。
她的父母呢?兄弟姊妹呢?
……
不得不說,薛勁莛手下幾人都十分得力,辦事效率極高。
入夜,何衛便拎著一個人進來。摔在了茶釅齋的會客廳。守在室外的幾個人立即很有眼頭見識地將門窗關了起來,若驚動蕭家也是十分麻煩。
地上伏著一個白衣少年,相貌清俊,十四五歲的年紀。臉盤腫脹,張著嘴,涎水流了一衣襟。
“怕他咬舌自殺,仆卸了他的下巴”何衛道。
薛勁莛點點頭,坐在太師椅上,靜靜看了那地上的人半晌。
“竟然是你。”長久之後,薛勁莛才出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