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應須有
應大先生眼觀鼻、鼻觀心,跽坐在薛勁莛下首,眼前放著一杯茶。 又是六安瓜片。 他的視野裏隻能看到薛勁莛鋪陳在坐席上的玄色廣袖,上麵不知用的什麽線繡了江河落日,乍一見看不出圖案來,有光照時隻見那繡出的江河波光粼粼。 應大先生並不知道眼前坐的是什麽人。 他聰明的沒有主動發問,若第一句從他嘴裏說出來,便有設計之嫌。 室內沉默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冷汗打濕了他的後背。 眼前的人當然是非富即貴。 薛勁莛是顯德大族中後輩排名第一的青年才俊,雖未入仕,也已不需要入仕。 他本人涉獵甚廣,才學昭著,麾下更是人才濟濟,名聲幾乎比肩父祖。 這樣的一個人物到平州城來了,任誰也聯想不到。 門扇一響,侍衛進得室內來,在薛勁莛耳邊小聲匯報一番。 應大先生還不知自己已經從頭到腳被摸了個底掉,姓甚名誰,家中幾口,這幾天上了幾趟茅廁吃多兩塊肉多喝兩口酒,晚上回家還踢了兩腳路邊的野狗,都被詳詳細細報給了薛勁莛,其中自然也有昨日在包廂裏單獨說書,聽書的是個出手闊綽的小廝。 但這也實在沒什麽,難道就不許店家狗眼看人低嗎。 薛勁莛思量了一會,終於開口:“不知先生剛才說得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吾琢磨片刻,似有深意?” 應大先生好似等了天荒地老一般漫長時間,聞言先定了定心,便將自己昨夜想好的一套說辭拿了出來:“想必尊客會有此一問,仆也不敢隱瞞。” 說完長舒一口氣,換了一個似乎十分瀟灑安然的坐姿,依然耷拉著眼皮道:“仆擅觀星,昨夜見一客星出現在平州上空,此星為非常之星,其出也無恒時;其居也無定所。忽見忽沒,或行或止。仆好奇之下推算了一番,無意中發現該星有禍事相擾,有玷汙本人清白之嫌,且是口舌之災。為求個安心,仆便出言示警,若能入得其耳,也是一場機緣。” 這便純屬胡說八道了,也是應須有膽子肥。 他這一套說辭實際上換到誰身上都能用得通。 甲子號包廂來的人明顯是外地人,昨日那小郎君撂下的話,道明兩個事實,一是跟清白有關,二是跟口舌有關。繞著這兩個講,怎麽也不會錯。 看應須有一派雲淡風輕,隨你愛信不信的表情。 薛勁莛笑了笑,道:“吾第一次往平州來,這“青白”二字確與吾有些關係。先生的一片善心在下已知曉,卻不知能否再指明一二?” 說完,身邊的侍衛從袖中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放在了應須有的麵前。 應須有拿起銀票看了看,毫不客氣收進袖中,幹脆道:“尊客不妨明日此時來此處,我今夜再觀天象,明日或可說得更清楚些。” 薛勁莛點頭:“可。吾當赴約。” …… 出得悅來樓,何衛趨前一步,低聲道:“主公,可需小的派人盯著他?” 薛勁莛卻道:“不用,此人滿口胡呲,是真是假明日便知,無需浪費人力。” …… 應須有這廂卻是躲在廚房內老淚縱橫,摸著袖子裏那張一百兩的銀票不敢相信。 這些年來吃糠咽菜,攢下一點銀錢全給老母抓了藥。做秀才時置辦的文房四寶,幾本好書都在此後的窮困潦倒中典當賣了。 這可是一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