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請留步
第七章請留步
平州城蕭府
蕭氏本是平州城內一個小族,祖上出過一任京兆尹後,便再少有讀書人。
然蕭氏出了一個郎將夫人後,闔族便勉強擠進了顯德朝的大族行列。
便是那馮成璋的兒媳婦,蕭家二姑奶奶,蕭玉髓,也就是馮芝的親娘。
薛家在平州沒有宅邸,因著馮老將軍的關係,薛勁莛來平州,便借住在了蕭宅。
為照顧好這尊大神,蕭家隻恨沒把全家都翻新一遍。蕭玉髓更是提前月把便回了娘家,指點家中將最清靜、環境最好的“茶釅齋”收拾出來給薛勁莛居住。
蕭老夫人看薛勁莛的眼神不啻於餓狼看到肥豬肉,不但把家中小娘子全體從頭到家拾掇了一遍,還將姑表家適齡的小娘子們全接過來“熱鬧熱鬧”。
蕭老夫人想得長遠,不計其中哪個投了薛大郎的心意,不比那中狀元差,薛蕭兩家總歸能沾上親不是。
一時間,蕭家鶯聲燕語一片,紅粉軟羅成群,家中的公子哥兒也是個個“求知若渴”、與薛勁莛“偶遇不斷”。
直到蕭玉髓二趟回娘家,狠狠發作了一番,砸碎老夫人最愛的鎏金茶具一套,全家才收斂了一些。
薛勁莛此次來,是受父親所托,拜訪隱居平州的治水名家朱師。
北方泗水城連發數月水患,糧食無收,水患引發瘟疫橫行,瘟疫未除又發水患。
泗水城的老百姓紛紛拖家帶口要飯要到上京來,朝堂震動。
今上薨後一年有餘,幼主尚幼,大統未繼。
攝政王容成顯受帝命所托,代理朝政,命內閣急議,拿出治水章程來。
五十年前的泗水城也曾爆發過大規模水患,泗水河倒流險些把全城淹了。
彼時朝中有一位姓朱的都水丞站出來力挽狂瀾,撫慰百姓,製定的治水十二策沿用至今。
此人年歲大了告老還鄉時,太祖帝挽留無果,親下朝堂把臂以“朱師”相稱。
尋訪數日,薛勁莛才訪得那朱師攜家中老仆三四人,獨居平州。
與朱師約定明日至悅來樓相談,薛勁莛皺了許久的眉頭才稍稍放鬆下來。
站在書案前,薛勁莛定定看著眼前紙上畫的圖案,神色有一些困惑。
紙上是他根據印象畫的一把匕首。
刀刃形狀奇特,通體烏黑,雕刻著古怪的花紋。
那晚目力有限,沒看得清楚,但他仿佛在某本書中見過這把匕首的說明。
還有那個一身是血的小丫頭。
雖未能見到真麵目,但是久久不能從他的腦海裏抹去。
也許再回到那一晚,他會上前問她,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
悅來樓,依然高朋滿座,熙熙攘攘。
應大先生說的書是越發精彩了,今天講的《封神演義》在別處是聽不到的,很多熟客都專程來捧應大先生的場。
一段說下來,應大先生是一氣嗬成,如江水滔滔。並且吐字珠圓玉潤,絕不含糊。手中的折扇“呼呼”開合。立在台上,飄飄灑灑,雖然相貌一般,卻有玉樹臨風之態。他今日分外賣力,額外打賞的竟有平時幾日之多。
未時,甲子號包廂的客人到了。門外一名侍衛悄然抱劍而立。
隻不過多看了一眼,那侍衛便有所察覺,一個眼神掃來,陰冷如寒冰。
應大先生小心肝抖了抖,勉強集中精神開講第二回。
第二回講完時,樓裏客人已剩半數不到。
往往未時一過,悅來樓就要關門歇客,酉時再開。
應大先生眼角瞥著那甲子號包廂的客人還未出來,侍衛站在門口紋絲未動。
遂咽了一口唾沫,咬牙拿起醒木重重一拍,高聲念道:
“青白不清白,災從口中來。”
過得一刻,又重複了一遍:“青白不清白,災從口中來。”
樓上依然毫無動靜。
應大先生心中不由自嘲,三十好幾的人了,竟然就拿小娃娃的話當真了,可見是欲望太盛,求而不得。
頹然收拾起東西,他也要歇息片刻,這樣晚上才能有精力站足兩個時辰。
偶爾客人心血來潮想聽點別的,他還要確保張口既來。
許是太累了罷?應掌櫃頗有些同情地看著他,剛要開口讓他這族弟去廚房歇息一下。
隻見樓上侍衛身影一動。
一隻滿滿是繭的手按在了應大先生的肩頭。
“先生,請留步。我家主公有請。”
……
朱師已走,薛勁莛本想著一個人獨享片刻安寧,喝完這壺酒樓自釀的“蜜裏春”。
卻聽到樓下說書人的一句打油詩不像打油詩,俚語不像俚語的一句叫板。
確是巧了,他在家中的起居之所便叫“靑白堂”。
薛勁莛從來不信天下有巧不巧的事情,所有的偶然背後都有必然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