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 赫連拓吐心聲
樓台上的燈光，還是那麼明亮，而在背影之下，一男一女站著，神色隱晦，眼底的凄愴卻無法掩飾。
女的忽然抬頭，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但是，臉上的表情，卻那樣猙獰，淚水縱橫。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而男的，卻苦笑了一下，輕輕地，似乎叫了一聲「樓蘭」。
他說：「我知道，你想利用我，利用我來幫助你達到目的。可是，你們都想錯了，你們以為，赫連家族這個冷血無情的地方，是不可能有什麼真情的，你們以為，繼承人的身份，是那麼多人垂涎的頭銜，為了這個爭個你死我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錯算了一點，我和大哥，根本不在乎這些。」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麼，為什麼不早點拆穿我？」
樓蘭不明白，難道這算是做戲嗎？故意讓她看看的？
「不，我一點都沒有懷疑你，雖然想到了其中的不合理Xing，可是，我從未懷疑過你，真正懷疑你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
不是你還能有誰？樓蘭剛想說這句，卻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Xing的人物。
「赫連曜？是他，他懷疑我？」
這個真的一點都沒想到，雖然知道他改變了很多，可是樓蘭從未想過，第一個懷疑她的人，居然會是赫連曜。
為什麼，為什麼，她明明掩飾得很好，他居然還是看出來了，而且，根本毫無破綻。
「如果，一定要說哪裡是敗筆的話，只能說，那個沈若瑄是敗筆，我們不可能懷疑你，但是，對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真心喜歡她，就會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不需要眼睛，也能看到。」
樓蘭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真的是白活了，沒想到，她想得那麼周密，結果卻還是錯了。原來，深愛的人，不管怎麼變化，都能夠從萬千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哈哈哈……」
她大笑，眼角都有了淚水。
「你呢？你恨我嗎？」
赫連拓沒有說話，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不恨你，我曾經愛著你，愛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成了習慣，成了本能，而我潛意識裡也告訴自己，我是愛你的。到最後，我才發現，我對你的不是愛，而是執念。因為得不到，所以我一直對你執念，相信你，聽你的話，那都只是想表達自己對你有多好。包括對她好，我也一直以為是對你的承諾而已。可是，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一個承諾，可以那麼久那麼久？」
在那一番話里，其實她已經找到了致命的重點。
「你愛上了她，你愛上了樓卿卿，對不對？」
赫連拓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說：「很多事情，其實我也說不清，可是，我太明白，當時那個孩子沒了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我一直以為，那是無關緊要的存在，可其實，我也一直在期待他的到來。我恨我自己，沒有早點認識到這一點，沒有早一點保護好她們。」
「我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才是那個最可笑的人。明明，當時所有人都喜歡我，可是到了最後，陪著我一起到終點的，卻一個人都沒有。」
她從來都是一個敢作敢當的女子，敢愛敢恨是她的Xing格。這個世界，她覺得這個世界虧欠她的太多太多，以至於，她覺得自己死了的話，真的太便宜這個世界了，而最對不起的人，是自己。
赫連拓卻忽然不動了，他的眼神里分明有著什麼，終於，化為了一聲深深地嘆息。
「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拋棄了你，沒有人愛你？不，你錯了，你的身後，至少有一個永遠注視著你的人，而我的身後，那個人早已不在了。」
樓卿卿，大概永遠不會原諒他了，大概永遠吧。他曾經迷糊了那麼久，而她，也痛苦了那麼久，掙扎累了，就會放手。這是人的本能，而現在的她，應該已經放棄了吧，放棄他這個不懂得珍惜的男人。
「我的身後？」她的眼睛紅紅的，感覺自己都不知道，身後有什麼？
「有個人一直在等你。」
「怎麼可能？」樓蘭不相信。
赫連拓說：「你得不到大哥的愛，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你們太像了，兩個人只會彼此傷害，就算那時候沒有分手，你們也不會長久。」
所以，他說，我永遠不可能愛上你，因為我們太像了。就像兩隻頻臨死亡的北極熊，在極寒之地，忽然碰上了，在一起，卻不能相互取暖一樣，因為，我們都太冷了。沒有一點溫度的對方，只能讓彼此更加寒冷而已。而我們最需要的，是溫暖。
樓蘭忽然止住了淚水，像是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變得安靜了。
她的身子一僵，她的身後，永遠有那一個人，只是她從來不敢回頭去看而已。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文昌雅苑二十九棟十一樓。他在那裡，我順手救了他。他傷得很重，好像是為了找你，接受了懲罰，能活下來，他就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守護你，反之，則一條命。快點的話，或許還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樓蘭往後退了一步，滿眼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不會的，不會的，他那麼厲害，怎麼可能？」但是，她卻知道，赫連拓不會騙她，那一刻，大腦竟一片空白。
惶恐中，她的身體已經比之思維更快一步做出了決定。
看著她瘋瘋癲癲跑出去，赫連拓眸子一暗，你終是比我幸運，因為你的身後，還有一個人，願意為你遮風擋雨，願意給予你他的全部的溫暖，甚至是用滿腔的鮮血來溫暖你。而我，已經失去了。
此時的樓蘭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養一條狗還會有感覺呢，何況是那樣的一個真真實實存在的人呢？更何況，她分明知道他喜歡她，而且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那一刻，她是真真實實有些慌亂的，心裡在害怕，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又或者，只是一個小小的蹩腳的戲碼，只是赫連拓的試探而已。他明明那麼厲害。
但，是人都有弱點，而她也最清楚，王淵愷的弱點是什麼。毫無疑問，是她。
那時候，她以為的拋棄，或許，只是為了保全，可既然當初已經決定了要用這種方式來保全，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讓她恨著他，又何必現在反悔？
她不明白，她一直以為王淵愷是個很簡單的人，可到如今才發現，她根本一點都不了解王淵愷。他於她而言，在過去，只是一個經紀人，甚至連一個朋友都算不上。一直以來，都只要她回頭，那個人就會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滿足她所有任Xing的要求，即使讓他殺人，他也毫不猶豫。可就這樣一個忠心耿耿的人，她卻拋棄了，拋棄了對他的信任。
如果那時候，在離開之前，多給他一個信任的眼神，是不是他就不會這樣了。沒有見到本人之前，樓蘭在心中已經暗想了上千遍，卻也無法臨摹出見面時候的場景。
原本以為會是血肉模糊的，乍看之下，還好，不是那麼糟糕，至少，他看上去只是有些憔悴，有些蒼白，有些面無血色，有些……像是木乃伊。他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繃帶捆綁著，所以，根本看不出他身上的傷勢有多重。但她從來看見的王淵愷，都是目光炯炯地站在她身後，以護衛的姿勢，如今，卻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心裡不免有些戚戚然。畢竟，到了現在，還有人願意為她獻出生命。
她一步步走進，床上的人，彷彿一點知覺都沒有，從她開門進來到現在，他甚至動一動都沒有。好像睡著了一樣，對了，就好像是睡著了。窗外還有光，他的臉，一半在光線中，一半在陰影下。遠遠地看，竟如雕塑一般，帶著塵土般，亘古的，滄桑的味道。
她的心，也似乎染上了塵埃的味道，心頭澀澀的，似有什麼在她的眼底碎裂。
「王淵愷。」終於走近他的身邊，輕聲呼喚著他，這對一個少年來說，是至高無上么？至高無上的禮遇還是其他，誰也說不好，只是今天，這麼近的距離看他，才發現，原來，她竟從未仔細看過他。
這麼多年，在她的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她甚至連眼神都吝嗇於施捨給他。只會在心中充滿苦楚的時候，才會靠著他的肩膀流淚，或是有時候，在他的懷裡靜靜地待一會兒。她似乎習慣了，習慣了利用他，利用這個滿心都在她身上的男人。她利用當初他的自己的愧疚之心，從未解釋。
他一定到現在都還在為那時候的事情感到愧疚。但其實，和他辦點關係都沒有。那一天，她絕望的，不是被人凌辱了，不是這個，而是，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活在謊言中，被自己編織的美好謊言所欺騙著，真正得到的，卻少之又少。那一天，正好是她對這個世界絕望的時候，所以，現在想想也知道，當時，她臉上的表情該是多麼痛苦而絕望，甚至，不該是出現在那一個年紀的孩子身上。
花一樣的年紀，正是開始綻放的時候，而她，卻提前綻放，提前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