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八
沈知寒看著眼前純白, 卻沒有第一時間邁開腳步。
世界樹及其高大, 他冷然審視著眼前巨樹, 心中卻有種與其出自同源的怪異感覺。
凝神感應,便發現好似已與心髒融為一體的世界之心不知為何開始閃爍起柔和溫光來。
隨著光芒閃動, 沈知寒隻覺身上似乎起了什麽變化。
回神一看,卻發現原本垂在身前的青絲竟不知何時全數化為銀白之色,而就在他胸口位置,一片晶瑩剔透的琉璃樹葉竟掛在發絲之上, 赫然是自己記憶中世界樹葉的樣子!
不對……
沈知寒下意識抬起雙手,瞳孔卻驟然緊縮。
這雙手十指勻稱細長,被保養得極好,連一片繭子都沒有,根本不似一名劍者的手, 反倒像是養尊處優隻懂得添香作畫的貴公子。
這是他的手不錯, 可平日裏看了千百遍的掌心之中,卻少了一道掌紋。
他記得,人間管這一道掌紋叫做生命線。據說厲害些的人能從其上看出主人命數幾何,壽歲長短。
——可他卻沒有這根線。
難道是與世界之心的融合才導致他身上發生了這般變化?
沈知寒有些費解,抬眸之間, 卻見不遠處樹下不知何時立了一個白袍少年。
白袍白發, 皆隨著他的走動間在腳下盤根錯節的根係之上逶迤蜿蜒,除卻長相不同, 簡直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沈知寒。
“白樹?”
沈知寒秀眉蹙起, 看了看對方, 又看了看自己:“這是怎麽回事?”
少年踱步過來,卻並未回答他。反倒深處小手拉住了沈知寒衣擺,向著一個方向扯了扯:“你先來,看過這些東西再說。”
沈知寒不明所以,白樹卻堅持將他拉到了樹下一處根係間遺留而出的小坑洞中。
這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凹槽,沈知寒粗略看去,卻見一根根食指粗細長短的純白樹枝被整整齊齊地碼在凹槽之中,少說也有上百根。
沈知寒看著,突然福至心靈:“這是……世界樹枝?”
除卻世界樹,沈知寒還真的從未見過這種從裏到外皆是純白色的樹幹。
白樹微訝,卻隻是一瞬間,稚嫩眉目間便再度恢複了平靜。他點點頭,隨即抬起右手,指尖一揚,這些樹枝便根根飛起,以一種特別的順序飛至沈知寒麵前。
後者有些茫然,白樹卻歎了口氣:“你不是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麽?將神識之力一根根包裹這些樹枝,你便知道了。”
沈知寒似懂非懂,卻還是依他所言,將神識覆上了最前麵的一根世界樹枝。
墜落幹幾乎是頃刻之間,沈知寒幾乎還未來得及出聲,識海便是一昏沉。
待到眼前再度清明之時,眼前少年與樹枝都不見了。
他由立轉坐,向上一仰頭,便能見到世界樹繁茂剔透的水晶樹葉。
這個獨立的小世界寂靜格外寂靜,好似沒有任何聲音能將這種堪稱死寂的安靜打破。
沈知寒有些茫然地看著空中懸浮不動的水滴與嫋嫋清雲,想要起身,身後卻一陣劇痛。
他倒吸一口冷氣,勉力扭頭去看,卻發現自己背後長發竟有半數連在樹幹之上,並與之融為了一體。
沈知寒心中一悚,拚命想要起身,可雙腿卻使不上力,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他下意識翻開層疊的衣擺,卻驚覺雙腿竟也與身下樹根融為了一體。
極度的茫然與恐懼讓他幾乎嘶叫出聲,他抬手想要將雙腿從樹根之中拉出,卻發現雙手小了不少,根本不似一名成年男子的手,反而像是一個孩童!
他下意識想要提起靈力為自己捏個水鏡,看看自己如今是什麽狀態,可體內空空如也,甚至他想動動手指都是困難。
沈知寒愣了一會,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個身體他操控不了,會不會這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身體?
可怪異的是,這具身體的喜怒哀樂他卻感同身受,好似曾經經曆過一般。
正疑惑著,一道劍吟卻驟然憑空響起。
仿若投石入潭,整個空間之中的死寂立時被那劍吟激起道道波瀾,沈知寒抬首循聲望去,卻見遠處一直將這個小世界包裹的雲霧不知被何人一劍劈開,露出一條可供一人通過的縫隙來。
沈知寒瞳孔微縮,便見一道人影單手持劍踱步而入。
即便隔了如此遠的距離,沈知寒也能看出對方身上滿是金繡的玄色道袍。來人一頭烏發被一枚玄玉高冠高高束起,其上金飾便被空間之中不知從何而來的瓊光映射出令人目眩的光彩。
他帶著一方白玉麵具,卻隻遮了眉眼,可任誰看了他下頜精致完美的線條也會對他的相貌提不起一絲質疑。
此人周身氣質溫和,卻含著一份引而不發的劍意,隻是站在那裏,便好似一柄利劍,不動聲色卻風采絕倫,超詣非凡。
沈知寒看著白玉麵具空洞處那雙鎏金眼眸,喉間卻是一陣酸澀。
這個打扮他如何不熟悉?
當年在無為宗學藝,他可是三天兩頭便往藏經樓祠堂跑——玄光劍仙慕逸塵的畫像,幾乎被他刻在了腦子裏。
他張了張嘴,卻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身體,隻好沉默下來,打算靜觀其變。
可慕逸塵卻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沈知寒。
他手中握著通體剔透的澄霜,這柄靈劍在主人尚在時神光熠熠,雖看起來精巧脆弱,可當它被慕逸塵握在手中時,卻不會有任何人質疑它的鋒利。
沈知寒心情複雜地看著對方四下環視,隨即小心謹慎地向著自己走來。
他想起身躲避對方,卻因身軀一部分連著世界樹而動彈不得,因此隻好默默縮著,想要縮小目標,讓對方沒那麽容易注意到自己。
可慕逸塵畢竟是修行者,即便眼神不好,神識感應又會差到哪裏去?因此幾乎就在沈知寒活動的瞬間,他便立即鎖定了目標,身形一動,立時出現在沈知寒麵前。
他居高臨下望過來,眸光清和,卻含著些冷意。
沈知寒不敢出聲,隻仰頭向上看著他。
二人僵持半晌,慕逸塵終於歎了口氣,隨即微微傾身,溫聲道:“你是誰?”
沈知寒又縮了縮,唇瓣微啟,卻是將對方的問題一模一樣地推了回去:“你……是,誰?”
話出口的瞬間,沈知寒就恨不得一頭撞死在世界樹上。
這具身體的主人好似從未開口說過話,聲音喑啞,吐字也不清楚,沈知寒若不細聽,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
顯然,慕逸塵也是一樣。
他唇線微抿,沈知寒看著,幾乎能想象到他秀麗好看的眉幾不可見地飛快一蹙的樣子。
卻見對方微微搖頭,隨即一掀衣擺,竟在沈知寒麵前席地而坐。
二人終於能夠平視,沈知寒便也不再縮著,終於直起背脊來與慕逸塵對視。
對方眼神清澈沉靜,沈知寒幾乎能清楚地從中看出自己的倒影——白發白衣,生得雖稚嫩,卻與幼時的自己一模一樣,連眼角淚痣的位置都沒有任何差別。
他心中疑惑,慕逸塵卻因他被一直盯著看偏了偏頭,隨即抬起手,將遮住眉眼的白玉麵具取了下來。
如此近距離地看慕逸塵,沈知寒隻覺得萬千星辰光屑似乎都被他眸底的沉金裹挾其中,一眼能望見清澈的眼底,卻又好似能吸引一切的黑洞,令人看著便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這樣想著,便伸出了手,輕輕碰了碰慕逸塵的眉眼。
肌膚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至全身,好似一束燭光,立時將沈知寒蒙塵的心點亮,他幾乎能感覺到慕逸塵眼睫抖動時的微癢。
這種神奇的感覺令他心中好似有什麽東西發了芽,隨即迅速開出了花。
慕逸塵麵色溫柔,見麵前這名滿臉懵懂卻眼神清澈的孩童伸手過來先是一怔,卻不閃不避,任由他摩挲上了自己的眉眼。
那隻小手起初是全然的冰冷堅硬,連指腹的觸感都不似常人,隨即不知為何逐漸變得溫熱柔軟,與人界孩童一般無二。
頭頂樹冠之中似乎被風拂動,剔透樹葉發出及其悅耳的叮當樂音,他微微仰首,便見一點晶瑩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孩童眉心,隨即融入其中。
就在樹葉消失的瞬間,似乎有什麽發生了巨變。
孩童眸中懵懂立時消退而去,仿若晨星被即出的曙光點亮,沈知寒隻覺得似乎終於張開了千萬年間一直緊緊閉合的雙眼。
他收回在對方麵上逡巡的小手,雙唇微啟,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慕逸塵的名字。
“慕,逸……塵。”
雙腳的束縛突然被解開,沈知寒有些踉蹌的起身,如同第一次學會走路的懵懂孩童。
慕逸塵扶住腳步虛浮的少年,便見對方抱住了自己的衣袖:“帶……帶我走。”
他一怔,眸光卻極其柔軟。
“好,”慕逸塵笑著點頭,隨即一伸手,將少年抱在了懷中,“我帶你走。”
沈知寒將臉埋在他的發間,隻覺得他身上氣息真好聞,清清淡淡地,卻使人心神寧靜。
慕逸塵就這樣抱著懷中雪衣白發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出了世界樹樹冠之下的陰影,走出了層雲的包裹,也走出了無形的束縛。
迎麵一束刺眼光芒照來,沈知寒抬起雙眸,入眼的第一個景色便是陽光普照,百花盎然。
萬物生機勃勃,視野充斥著除卻純白之外的所有顏色,幾乎看得少年眼花繚亂,根本不知先看什麽比較好了。
慕逸塵見他對周遭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本就清和澄淨的眼眸中愈發溫柔了起來。
他招來清雲,便帶著少年來到了一處雪山之中。
“這裏是無為宗,”慕逸塵將沈知寒妥當地擱在一處白梅之下,隨即蹲下身來,柔聲道,“這裏從前是我的家,從現在開始,便是我們的家,可好?”
沈知寒下意識點點頭,他便笑了笑,又道:“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少年有些茫然,卻還是迎著對方溫柔眸光搖了搖頭。
見他實在有些茫然,慕逸塵終於失笑:“那我要怎麽稱呼你?”
少年歪頭想了想:“你……來取,都行。”
慕逸塵一怔,隨即抬手極輕柔地為前者拂開鬢發。眸光掃過他光潔的額頭與眉心,隨即金眸一亮:“一葉落而知天下寒……就叫知寒,好不好?”
少年蹙眉沉吟片刻,隨即用力點了點頭:“喜歡!”
慕逸塵揉揉他細軟的白發:“名字有了,姓氏取什麽比較好呢?”
少年聞言,卻偏了偏頭,指了指自己:“樹……神。”
“樹???”慕逸塵失笑,“還是神吧……嗯,就姓‘沈’,好不好?”
他將少年抱起轉了個圈:“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就叫‘沈知寒’,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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