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二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君無心話音未落, 便被白樹一聲驚呼打斷:“自散修為, 那是會威脅到你的神魂的!你本就魂魄不全, 若無修為傍身,這一縷殘魂魂飛魄散都有可能!”


  誰知他這麽一說, 君無心麵上笑意反倒更盛:“玄光生來運氣便不差,想來天道也不會放任在下魂飛魄散吧——前輩,若真到那時,想必我們已然想到破解之法了。”


  他話鋒一轉:“不過現在, 還有另一件事。”


  白樹疑惑道:“何事?”


  君無心反倒不說話了,他將世界樹葉攏回手中,再度恢複了白樹飛來前的姿勢。


  不出片刻,一聲鶴唳由雲海下方響起,君無心眸光微動, 便見一隻足有兩人高矮的仙鶴扶搖而上, 頃刻間便落在無為峰頂。


  仙鶴見他轉頭,立即乖順地趴伏在地,將背上馱負的人影露了出來。


  此人隻著單衣,漆黑長衫在鶴羽襯托下如同無星無月的夜幕,冷而沉寂。


  他長發未束, 一頭海藻般卷曲柔順的長發便順著鶴羽垂下, 發梢在風中微微飄搖,帶著淺淡竹香。


  君無心看了對方深邃的眉眼一會, 終於伸手將人接下。


  仙鶴起身抖了抖毛, 便周身泛起靈光, 化作了一名銀冠少年。


  “仙尊,”少年恭敬道,“清昭仙君已帶到,仙尊還有其他吩咐嗎?”


  君無心搖搖頭,眸中光風霽月,流光璨璨:“阿念怎樣了?”


  白河聞言,神色終於黯然了些,低聲道:“還是老樣子,將自己關在一心峰,不說話,也不肯出門。”


  君無心輕歎一聲:“由她去吧……你也回去吧。”


  “是。”白河又是恭敬一禮,隨即再度化作仙鶴,雙翼一振,便順著來時方向再度消失於雲海中央。


  見仙鶴飛遠,君無心將懷中昏睡不醒的陸止瀾扶到巨大梅樹下,世界樹葉便閃爍著幽光從他手中飛旋而出。


  “陸止瀾他怎樣了?”白樹輕聲道,“還有多少時間?”


  君無心微微垂眸:“清醒的時間一日不如一日了。粗略計算的話,大概還有不到兩年。”


  “啊?!”白樹聲音一沉,“可沈知寒還要找他幫忙鑄劍的啊!”


  “鑄劍?”


  君無心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中重點,清雋的眉立即皺了起來:“寒寒已有瓊華,還要鑄什麽劍?”


  白樹歎息一聲:“三千年前在墮神天淵,他看到了你的陣法。就連陸止瀾,也是他那個時候從你的澄霜之上發現帶走的。”


  “當年你離飛升僅一步之遙,澄霜作為你的本命劍,本就已經算作半個仙劍,故此才能將天淵裂縫鎮壓至今。因此我推測,唯有另一柄仙劍壓陣,才可再度將淵底其餘裂縫封印。沈知寒修為還差得遠,因此決定以五行之精重鑄瓊華,人為使其脫離凡胎,蛻變為仙劍。”


  君無心聽得發怔,連白樹說完了都在沉默。


  半晌,那雙清雲霽月般的眼眸中卻陡然浮起一絲無奈之色:“……真是胡鬧。”


  白樹也一愣:“這法子不對麽?”


  君無心搖搖頭,隨即望向頭頂的白玉瓊梅:“前輩萬萬年閱曆,法子自然是對的。可重鑄仙劍不難,難的是與封魔陣契合。”


  “若要將淵底其餘裂縫鎮壓而不與在下的陣法互相排斥,唯有以與施陣者同屬一脈的仙劍定陣方可。”


  白樹默了默,隨即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要麽你再修煉到大乘境重鑄斷劍臥雪,要麽……”


  “我來祭劍。”


  冷如冰河的聲音驟然響起,將前者未完的話打斷:“劍魂最好。”


  君無心回身,便見榻上男子單手撐起上半身,眸中凝霜落雪,麵色平淡,似乎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引起他的注意一般。


  “你一直都記著……對不對?”


  陸止瀾從榻上起身,海藻般長發便順著他的肩頭滑落。


  他起身看著君無心與懸停在對方肩頭的世界樹葉,點點頭,淡聲道:“從未忘記。”


  百裏黃金台,自前段時日被魔域主同漱月仙尊大鬧過一次後,便較平日安靜了不少。


  黃昏餘光將這座腳踏仙凡兩界的宗門映得更為金碧輝煌,沈知寒遠遠看著,卻覺竟比皇城更耀眼幾分。


  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來,黃金台正門的百級玉階處早早便候著幾人,見沈知寒從天而降,原本謹慎的麵容倏然一愣。


  盡管早便被吩咐過來人容貌,可畫像與人終究不同。


  不管是怎樣的妙筆丹青,皆無法畫出來人眸中的瀲灩清波與淺淡笑意。那張無雙清豔的麵容雖帶著絲絲媚意,卻令人生不出一絲旖旎念頭,隻覺來人氣息清正澄明,似乎連多看一眼都是對他的褻瀆。


  “敢問閣下可是清昀仙君?”


  終於有一個人率先回神,忙先扯了扯同伴的衣袖,見對方麵容和善地點了點頭,心中一鬆,低聲恭敬道:“家主命我等在此等候,還請仙君大人隨我來。”


  沈知寒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隨即再度恢複麵上的淺淡笑意,微微點了點頭。


  拾級而上,黃金台的真正麵貌便全數展露在沈知寒眼前。


  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他是第一次來黃金台。且不說一看便是純金打製的房頂,單是這處處可見的亭台樓閣,珍禽異獸,便足以令世間任何一人心生豔羨,哪怕是一向自詡超脫物外的修者也未必能幸免。


  沈知寒目露驚歎,卻對周遭景色毫無駐足流連之意,隻是不緊不慢地跟在五人身後,反倒是他身上清明澄澈的氣質引得路上墨家人紛紛駐足回首,一時議論紛紛。


  領頭五人看著周遭或豔羨,或嫉妒的眼神,心中竟不自覺升起幾分自豪來——


  能為小家主辦事,看來也不錯嘛……


  幾人就這樣在黃金台內中繞來繞去,最後終於來到了一處幽靜的院落外圍。


  沈知寒眯眼看著頭頂龍飛鳳舞的“黃金閣”三字,抿了抿唇,眸中光輝流轉,看得轉頭回望的五人又是一怔。


  “仙君大人……”先前開口那侍從恭敬道,“我等隻能送您至此,家主就在院內,還得勞煩您獨自前往了……”


  沈知寒點點頭,輕笑道:“有勞。”


  幾人忙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隨即飛快離去。


  沈知寒有些疑惑地看著好似被洪水猛獸追趕的幾人,眉頭又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不知為何,這些人好似極為懼怕家主,可在他的記憶中,墨寧明明陽光可愛,怎會令人懼怕至此?

  他心中疑惑,卻隻想盡快見到墨寧,因此立即抬腳進了黃金閣之中。


  風不憫如今的情況,實在是不樂觀。


  沈知寒曾趁著對方不備探查過他如今的情況,得出的結果卻令他無比膽寒。


  當年被魔物在身上埋下暗樁,風不憫這一魂雖被影響,卻還未被其沾染分毫,反倒是那魔魂被慕逸塵分魂之中的仙力壓製。


  可風不憫的經曆實在曲折,當年在無極宮被百般折磨不說,但是在天淵之下浸淫一千年,卻給了那道魔魂可乘之機——如今風不憫的魂魄已與魔魂開始互相侵蝕,若再不能拿到定魂珠將二魂剝離,慕逸塵這一魂大概就真的沒得救了。


  一縷花香被清風送入鼻腔,沈知寒回神,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了一處小院門外。


  “芳菲盡……”


  他低聲喃喃,隨即毫不猶豫地踏入門中。


  雖名為“芳菲盡”,可這小院之中,卻是灼灼桃林,仿若被強行留在人世間的一片紅霞,耀眼奪目。


  沈知寒前行幾步,耳邊便敏銳地捕捉到了簌簌風聲,像是有人在桃林深處練劍。


  心知墨寧興許就在前方,他不由加快腳步,分花而行。


  又是一陣清風襲來,將沈知寒身上的白衫並著飄落的粉紅花瓣揚起,他抬手撥開眼前花團錦簇的枝丫,隨即眸光一亮。


  卻見一道挺拔身影身著玄衣勁裝,烏發以金冠高束成馬尾,步伐遊離間翩若驚鴻遊龍,渾身盡是屬於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他手中雖持木劍,周身劍氣卻帶著一往無前的鋒銳,精純靈力包裹劍身,幾乎令人發現不了這一事實。


  可沈知寒記得。


  過了這麽久,墨寧卻還是用著當初在無為宗自己給他的木劍,從他身上氣息看起來,他竟未曾為自己尋找本命劍。


  沈知寒心頭一縮。


  這段時日他過得渾渾噩噩,卻發現原來與自己的徒弟最近一次見麵還是在當年的折桂大會之上——這個師尊,他做得實在不夠格。


  察覺到有人前來,青年手中劍勢一緩,隨即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利落收劍。


  沈知寒沒有開口喚他,隻看著他鄭重地將手中木劍置於花樹下一方白玉石案之上,隨即抓起一旁的外袍披上,緩緩轉回了身。


  青年漆黑墨眸中原本含著冷沉的霧,卻在看到沈知寒的瞬間亮起極為純粹的光芒。


  “師尊——”


  他俊美淩厲的麵容上漾起淺淡笑意,竟好似又回到了當年滿懷孺慕的少年時代。


  “弟子等了您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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