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

  靈光劈雲, 劍氣凜冽。


  君無心因傷勢與藥物的緣故站立不穩, 隻好扶著露台的朱欄, 一雙仿若明月凝暉的眼眸卻仍在緊緊盯著沈知寒二人交戰的身影。


  頭頂的雷雲還在不斷凝聚著,隻是速度慢了下來, 悶雷之聲響徹夜空,幾乎蓋住了麗水城的靡靡弦歌。


  許多來城中享樂的修者紛紛好奇地從自己的房中或探出了頭,或走了出來,想要看看究竟哪兩位大佬竟敢在攬星閣動手。


  不遠處的屋簷之下, 兩名修士靠著窗沿,神色之中皆是饒有興致。


  修士甲撓了撓頭:“這是誰啊?怎麽敢在攬星閣旁邊動手,不怕惹惱了那一位麽?”


  修士乙聞言,直接白了前者一眼:“你這是什麽眼神?看看那黑袍的,可不就是坐鎮攬星閣那一位嗎!”


  修士甲一怔, 隨即蹙眉道:“那與他對陣的又是何人?聽說攬星老君早就離渡劫期不過一步之遙了, 此人竟能與他打得不相上下,定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


  對方聞言,也麵露不解:“離得太遠了,根本看不清,不過看這劍光劍意, 倒像是……”


  修士乙話音未落, 身後卻乍然插進一道含著笑意的女聲:“像什麽?”


  對方出現的悄無聲息,二人嚇了一跳, 齊齊轉頭望去, 便見一名頭戴幕籬的女子倚在了一旁的木柱邊。


  她頭上幕籬的垂紗由許多紗片參差圍就, 長及膝彎,乍看之下隻能瞥見對方綴著金繡的玄色裙角。可若細細辨認,垂紗間還是能隱約透出屬於女子的嫋娜身姿來,如同一朵傲然盛放的人間富貴花。


  見二人回頭,片片玄紗間又伸出一隻素手,向著雷雲下交戰的二人指了指:“二位方才說……那像誰?”


  女子聲線婉轉,聽得修士乙一愣一愣的,當即道:“像是無為宗的劍法……”


  “喔——”


  女子收回手,重紗間卻傳出一道清淺的笑意:“看來我沒認錯,既如此,還要辛苦二位稍作歇息了。”


  她話音未落,便出手如電,兩道紅色劍光立時從玄紗間飛入二人眉心,兩名修士立時便軟倒在地,根本來不及反應原來眼前女子竟是分神期強者。


  “師兄啊,沒想到你還有需要我相助的一日——”


  女子嬌笑一聲,隨即腳尖輕點,整個人便借著夜色向著雷雲之下翩然而去。


  “鋥——”


  一聲劍鳴響徹雲霄,沈知寒揚劍格住攬星老君身上驟然爆發的劍光,後者一直被死死咬住的身形終於得以從愈發純熟綿密的劍光之中掙脫。


  極招產生的反作用力使得二人皆不由自主地向後急退數十尺,沈知寒身形一頓,唇角卻突然牽起一抹極為淺淡的笑意。


  他一個旋身回到君無心身邊,左手堅定地抓起了對方的腕。


  觸手卻是一片濕粘。


  沈知寒心頭一凜,指尖卻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皮膚上再度憑空出現的一道細長傷口。


  他蹙著眉,正要低頭查看,卻被君無心一把按住了手臂,輕聲道:“……我沒事。”


  沈知寒下意識轉眸望去,便撞進了對方一雙溫和如月的眼眸。


  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溫柔堅定,根本不見一絲由身上牽發產生的痛苦之色,沈知寒愣愣望了一瞬,隨即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清雲從二人腳下升起,沈知寒再度揮手劈出,卻不再是如方才一般以快打快的打法。


  劍修對戰多越級挑戰不假,他可在劍法上壓製這黑袍人也不假,可若要取對方性命,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當務之急,是先帶著師尊離開,刻不容緩,對方身上出現的新傷便是時間緊迫的證明!


  迎麵又是雷弧劈下,領域即將成型,沈知寒卻帶著君無心驟然身形一閃。


  “唳——”


  一聲清越的鳳唳霎時響徹夜空,黑袍人本欲借助難得的喘息之機一舉將沈知寒與手腳發軟的君無心一同擊敗,身後卻乍然傳來令人窒息的酷熱。


  猛然回身,便見一隻火鳳憑空而現,碩大的身形在雷雲中格外醒目,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火鳳之中的威壓並沒有令攬星老君感到有多大的危機感,頂多也就是分神頂峰的水平,可難就難在這道火鳳中竟含著一道鳳凰真火,逼得他不得不為了不被燒成重傷全力應對。


  火光將沈知寒清澈的眼底映得波光粼粼,一隻默不作聲的君無心此刻卻已然在藥物與枷鎖的夾擊下到了強弩之末,再不能支撐身形。


  沈知寒立即將人扶住,二人立時化光而去。


  雷光與火鳳相接,在夜空中炸裂出格外絢爛耀目的煙火。


  攬星老君收回手,未待尋找背後出手之人,便若有所查,回頭一望,果然已然不見沈知寒與君無心了。


  裹挾著威壓的怒吼立時響徹夜空,他拂袖一揮,身形頃刻間消失在夜空之中。


  千裏之外,一處山坡草坪之上。


  晚風似乎各位眷戀這片開著小花的草坪,連吹拂的力度都輕飄飄的,隻能將星點野花微微搖動,似是在道晚安。


  細軟如地毯的草坡便受了恬靜氣氛的感染,連蟲鳴都漸漸沉寂安靜下來,似乎真的進入了睡眠之中。


  就在這時,一道流光卻倏忽而至。


  清雲化作淺淡的水汽散去,沈知寒腳尖剛剛著地,便踩中一塊尖銳的石塊,下意識一瑟縮,卻被身上另一側的重量壓得直直向草坡倒去。


  一聲悶響,伴隨著草葉飛舞,直接將山坡的靜寂打破。


  沈知寒扶著直接壓在自己身上的師尊,推也不是,撥拉也不是,隻好順勢就這樣躺在了地上,一邊有些呆滯地盯著夜空高懸的明月,一邊雙手扶著對方肩膀,體內靈力源源不斷地向著對方千瘡百孔的身體中流去。


  “白樹啊,”沈知寒緩慢道,“師尊現在身上是個什麽情況?”


  少年聲音在沈知寒腦海響起:“枷鎖、內傷還有春|藥,沈知寒同學,我分析了一下,君無心大概是因為與風不憫交手時受了內傷,加上世界枷鎖的緣故才會產生修為倒退與記憶錯亂……”


  沈知寒眉梢一揚:“說重點。”


  白樹一噎,隨即道:“額,重點就是,攬星閣的特製香藥無法拔除,你師尊現有的修為又沒辦法一直壓製藥效,所以……”


  他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所以隻能你來幫他了……”


  沈知寒:“……”


  他生無可戀地歎了口氣:“朋友,你這是在逼我欺師滅祖嗎?”


  “這也是沒有辦法啊!”白樹也很無奈,“可你還能怎麽辦?君無心現在情況很糟,若放任這些藥物滯留在他的經脈之中,隻會將他恢複正常的希望變得更加渺茫!”


  沈知寒抽出一隻手來捏了捏眉心:“……你留在師尊身上那片葉子呢?”


  話題轉得太快,白樹反應了一下,才跟上沈知寒突然跳躍的思維:“啊,我一直操控它跟著你們的。”


  他話音未落,一道炫彩流光便從天而降,正巧落在沈知寒手邊。


  “很好。”沈知寒眸中陡然溢出一分笑意,他伸手將水晶葉片拾起,隨即又將自己身上的葉片掏了出來,一同攥入了手中。


  白樹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沈、沈知寒同學……你想幹嘛?”


  沈知寒歎了口氣,卻是遺憾道:“師尊有事,弟子服其勞,隻是我家師尊那麽好,也不是誰都能看的,所以——”


  靈力倏然湧出,將兩枚葉片包裹其中:“非禮勿視咯。”


  沈知將手中靈力球隨手一擱,隨即眉心火紋一閃,又是一道消息傳出:“阿念,先往北去,打聽一下海市的位置。”


  一切交代完畢,沈知寒終於張開雙手,癱在了柔軟的草坪上。


  ——說得簡單……


  他長歎一口氣,眼眸卻忍不住一直在君無心鋪了自己滿身的銀發上亂瞟:“師尊啊師尊,你醒來可萬萬不要生弟子的氣……”


  靈力悄無聲息地湧出,在二人周遭方圓十尺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結界。


  沈知寒顫巍巍地抬手,終於再度扶上了君無心的肩膀。


  輕薄白紗摸起來仿佛一片在君無心周身繚繞的雲,充滿了夢幻與不真實感。他硬著頭皮將紗衣拉下,隨即抱著君無心微微翻身,動作極輕地將他安置在了散發著清香味道的草坪之上。


  雪白的中衣衣領大敞,沈知寒借著月色看著君無心線條優美流暢的鎖骨與胸肌,視線不由自主地順著肌肉的線條一路向下,直到被同色的腰帶截止。


  他心中告罪,卻還是在看到師尊在月光下仍舊潮紅的麵色與緊簇的眉頭時伸手拉開了君無心腰上的係帶。


  失去了衣料的遮掩,君無心胸腹的傷痕便暴露在了清冷的月光之下。


  這些傷長短不一,像是被人用劍劃傷似的,深淺也不盡相同。沈知寒隻看著,便能想象出師尊平日究竟忍受著什麽樣的痛苦。


  他鼻尖微酸,手指卻不由自主撫上了其中最長的一道傷疤。


  這道傷痕看起來很新,連血痂都還沒脫落,沈知寒指尖觸碰到它的瞬間,竟感覺到君無心腰側的肌肉微微一緊。


  驚訝之色還未來得及在沈知寒眼底浮現,一隻白得幾乎能令人看清其下血管脈絡的素手便驟然伸出,一把攥住了沈知寒的手腕!


  後者措不及防,下意識抬眸,便撞入了一雙噙著冷意的溫潤眼眸,其中神色,卻不像是師尊平日看自己那般清和溫柔。


  沈知寒試著掙了掙,竟沒能掙開,隻好小心翼翼試探著開了口:“……師尊?”


  回應他的,卻是一陣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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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無心:熊孩子瞎摸癢死我了……


  (我瞎掰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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