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七
山泉泠泠, 清澈見底。
盡頭隱於雲海之中的高峰下, 一條清溪蜿蜒流淌著, 澄靜水麵倒映出明亮的天光。
繞過一塊巨石,一直涓涓流淌的溪水卻受到了阻礙。
水波在一道倒臥的人影處發生彎折, 滿綴金繡的玄色長袍與流雲般的雪發隨著水波飄搖蕩漾,仿若錦鯉化了人。
驀地,浸在冰冷溪水之中的素白手指動了動。
卻見男子羽睫微顫,線條清潤的雙眼緩緩開啟, 平靜無波的眼底倒映出周遭形狀不一的溪石來。
就在他睜開雙眼的瞬間,一直蒼白的俊雅麵容之上驟然多了一絲生氣。
男子抬手捂著胸口,勉力坐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一片晶瑩剔透的水晶樹葉卻從虛掩的道袍領口滑落,“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男子一怔, 伸手將葉片從冽泉中拎起, 好看的眉蹙了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觸碰,葉片之上驟然開始泛起潔白的柔光,兀自漂浮起來。
一道太過稚嫩以至有些雌雄莫辨的童聲在柔光亮起的瞬間響起:“君無心!你怎麽樣了???”
“君無心?”
男子微微蹙眉:“是我的名字?”
白樹:“……”
“你不會吧?”他有些不可置信,“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君無心搖搖頭,又意識到對方大概看不到自己的動作, 遂輕聲道:“閣下大概認錯人了, 在下並非你口中的君無心。”
白樹聞言默了默,隨即試探道:“那你是誰?”
君無心一怔, 清風朗月般柔和的眸中倏忽間湧上一絲茫然之色。
他蹙眉思考了片刻, 隨即再度開了口, 篤定道:“在下姓慕,道號玄光。”
白樹:“……你是慕逸塵???那你更應該記得我才對啊!”
君無心再度茫然起來,卻還是盡力保持著禮貌,平靜道:“十分抱歉,在下並不知曉閣下是誰,也不知你為何在此。”
事態發展如脫韁野馬,連白樹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心中狂叫臥槽,卻還是努力令自己聲音穩定下來,試探道:“那你現在,我是說……還記得些什麽?”
“在此之前,”前者手臂一用力,將身體從冰冽的溪水之中撐了起來,“閣下可否告知您的身份?以及,您為何會在在下身上?”
白樹一噎,立即一本正經道:“我是你的好友啊!因為自己出行不便,才將這枚葉片贈予你隨身攜帶的,你不記得了嗎???”
君無心蹙起眉來:“抱歉,在下絲毫沒有印象。”
他看著自己身上被水浸濕的道袍有些發愁,卻還是口齒清晰地向白樹解釋道:“在下隻記得,自己師承無為宗,要尋一個人。”
他說著,心中開始默念起清潔咒。靈波蕩過,身上道袍與鶴氅立即變得格外幹爽,可君無心卻麵色凝重起來。
他明明記得自己才修煉至渡劫期,為何身上修為隻有築基前後?
除此之外,渾身上下隱隱作痛的傷口又是從何而來???
白樹見他不說話了,立即追問道:“君……慕逸塵,你如何了?”
君無心滿心思慮,卻未將胸中疑惑道出,隻輕歎一口氣,搖頭道:“無礙。”
他將儀容整理好,便要抬腿向山穀外走去,白樹見狀,立即高聲阻攔:“且住!!!”
君無心:“?”
白樹整理了一下語言,隨即快速道:“你先別走,我已聯絡了他人,他會前來接應你的!”
君無心眉尾微揚:“哦?不知閣下為玄光聯絡了哪位好友前來接應?”
白樹驟然語塞。
陸止瀾的身份,他該如何與隻保留了部分作為慕逸塵時記憶的君無心解釋?
世界上另一個你?還是你轉世的第二個徒弟???
見它沉默,君無心卻也不多問,隻輕笑一聲,隨即向著兀自漂浮的水晶樹葉微微頷首:“在下還要去尋人,閣下若無事,還請莫要再跟著玄光了。請。”
白樹:“……”
——這可如何是好???
極夜宮客殿,裝潢還是隨了整座魔宮的風格,處處輕紗垂幔。
水風裹挾著淺淡水汽吹拂而過,卻在揚起室內軟帳的一角時激起了極為壓抑的喘息聲。
玄色紗幔之間,驟然伸出一隻素白的手來。
這隻手肌理勻稱,骨節分明,像是平日裏隻會添香作畫的貴公子的手,可此時它五指大張,又微微彎曲著,好似溺水的人想要拚命抓住什麽卻撲了個空,隻好緊緊扒住了紫檀木床沿。
驀地,帳中響起一聲格外清脆的鈴響,另一隻手便在其後伸了出來。
後麵這隻手比起前者略大了些,卻在伸出的瞬間將前者扣在了自己掌心。
他巧力一施,成功將其從床沿上扒了下來,隨即玉白五指伸入對方指縫,成功將那隻手拉回了帳中。
床幔之內,沈知寒被按著另一側的肩膀,被迫仰躺著。
他身上素白中衣不知所蹤,謝長留卻仍是衣服衣冠整齊的模樣——當然,如果不向下看的話。
布料有規律的摩擦聲、身體與身體之間不間斷的撞擊聲、就連沈知寒不時從喉間溢出的格外難耐的淺吟聲都被輕薄紗幔全數禁錮在這一方檀木床榻間,令人麵紅耳赤。
“唔……快、停下……”
沈知寒無助地緊閉雙眼,輕俊的眉頭蹙著,玉齒咬著下唇,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破碎,卻絲毫於事無補。
而他極力遏製間溢出的幾聲低吟,卻好似零星火種,在謝長留漆黑的眸中引燃燎原的烈火,仿佛要將沈知寒燃成灰燼,徹徹底底地融化在謝長留的懷抱中,與其徹底融為一體。
“心肝……吃到教訓了麽?”
謝長留麵上含笑,聲音溫柔,動作卻一下比一下更為用力,令沈知寒幾乎有種五髒六腑全都移位的錯覺。
他想逃,卻無論是修為還是力量都被緊緊壓製著,在謝長留麵前好似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又好似被蛛網纏住的小小飛蟲,深陷其中,完全掙脫不得。
謝長留近乎癡迷地看著身|下之人錦緞般的長發在煙碧色的錦被之上鋪散而開,右眼尾下方的淚痣被清熱染得微微發紅,連纖長的羽睫都因無意識溢出的淚水結成了一綹一綹的,隱藏在他眼尾眉梢的魅意終於在此刻盡數溢出,成為了紅衣魔尊心火之上最好的助燃劑。
“別再惹我生氣,別再丟下我……明白嗎?”
他俯下身,平日裏的戾氣與狂色卻在此刻盡數退散。
意亂情迷之際,謝長留吻上沈知寒眉心之時,麵上卻隻有愛慕與虔誠。
他伸手攬住沈知寒的肩背,似乎要將對方揉入骨血之中,感受著他期盼了幾千年的溫度與顫栗。
“再也沒有人能比我離你更近了……我的清昀,我的心肝。”
他在沈知寒耳邊低語,說話時噴吐而出的熱氣成功使對方再度深深顫栗,不可言說的位置一陣緊縮,險些令謝長留的血液全部沸騰起來。
“唔……不……”
沈知寒識海昏沉,連眼角都紅紅的,聽了對方的話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知聽見了多少。
左手下意識緊緊攥著冰涼堅硬的水晶葉片,靈力層層包裹其上,想要隔絕白樹的感知;另一隻手卻控製不住地抓緊了謝長留肩頭的布料,仿若一片拚命尋找憑依的浮萍。
可謝長留卻絲毫不能滿足於此,執意要將他拖入更激烈、更沸騰的浪潮中,令他所有的思維都失去了控製,停止在這一刻。
沈知寒終於承受不住了。
他想要蜷縮起來,卻被謝長留控製了一切行為,隻能隨著對方的動作發出支離破碎的求饒,卻被後者一個深吻全數堵回了喉間胸口。
無法逃離,沒有止盡。
不知過了多久,沈知寒從充斥著疲憊與喘息聲的夢境之中醒來,月光剛好通過湖麵的折射,化作粼粼破碎的水光投映到垂地的帳幔之上,提醒著他此刻已是不知多久後的午夜時分。
謝長留不在房中,這一點令他著實鬆了口氣。
身上的酸痛仿若附骨之蛆,令沈知寒連手指都幾乎抬不起來。
對時間完全無法感知,他趴在柔軟的錦被之中,左手下意識攥了攥,混沌思緒終於被仍舊冰涼堅硬的觸感驚醒。
沈知寒勉力翻了個身,謝長留臨走前為他仔細清理過,又體貼地蓋上了錦被,他卻伸手將錦被從腰間拉到胸口,隨即立刻將意識迷濛時拚命裹在葉片之上的靈力撤離。
“白……”
他正要呼喚白樹,一道聲嘶力竭的哭聲卻搶先一步從葉片之中傳了出來:“沈知寒同學你終於出現了!!出大事了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幸好二人是在識海交流,不然沈知寒覺得少年的哭聲能將整個極夜宮的房頂掀翻。
他揉了揉太陽穴,心中卻乍然翻起不太好的預感來,立即將對方的哭聲打斷:“你先別哭,是不是師尊出事了?!阿瀾沒去找他嗎???”
“君無心出問題了!”白樹焦急道,“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記憶錯亂,隻有零星屬於慕逸塵的記憶,卻根本不記得自己作為君無心時發生的事情了!”
“而且他也不記得我,根本不肯相信我的話,沒等陸止瀾過來就徑自走了,還不許我跟著!!!”
“什麽?!”沈知寒幾乎頂著快斷裂的腰從榻上跳起來,“那你現在在哪?師尊又去哪了???”
白樹抽噎了一聲:“我一直遠遠跟著,他漫無目的地在人界瞎轉,我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沈知寒蹙起眉頭:“找誰?”
他頓了頓:“這世間所有事都逃不脫世界樹的感知,你覺得如果他認定自己是慕逸塵的話,慕逸塵又會在人間找誰?”
白樹聞言,卻乍然默了默,才猶猶豫豫道:“我遠遠瞧著,感覺他像是在找你……”
沈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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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完全打不開了…隻能明天去修……
原諒蠢作者手機打字太慢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