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九

  人間四月芳菲盡。


  可坐落仙凡兩界的黃金台, 卻並不在這“人間”的範疇。


  這座黃金堆砌而成的仙門之中, 裝飾精致繁華, 卻不豔俗。尤其是家主閣,竟種滿了夭夭桃花, 受了陣法的影響終年不落,仿若聚攏此地的紅霞。


  可這樣一處桃源般的所在,卻有個名字叫“芳菲盡”。


  芳菲盡中,繁花正盛。


  開得極為熱鬧錦簇的花林中, 一名身披金衣,頭戴紫金冠的男子正搖著折扇,單手拈花。


  他笑得精明輕佻,一雙狐狸眼中,卻蘊著沉沉冷芒, 絲毫不似表現出來的那般輕浮。


  驀地, 他拈著花梗的手指上倏然燃起一簇火苗,立時將手上盛放的桃花燒成了灰燼。


  就在飛灰從指尖飄落的瞬間,他微微偏頭,天際一條盤旋的巨龍便映在了那雙暗沉的眼底。


  墨書明心頭一凜,立時將折扇一合, 腳尖一點, 從芳菲盡之中飛躍而出。


  黃金台被幾座巨大的高塔合圍保護著,就在墨書明躍上最外端的一座高塔的同時, 魔龍飛至近前, 他這才看到巨大的龍頭之上還立著一道人影。


  此人身姿瘦削, 雪白衣袂與未束的青絲被狂風吹襲得烈烈飛舞。一方玄黑鬼麵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隻露出線條薄涼的薄唇下頜,還有一雙瑰麗得有些晃眼的鎏金眸子。


  ——是魔域主風不憫!!!


  麵對傳聞中實力僅次於仙道頂峰漱月仙尊的魔域主,修為連墨書成都比不上的墨書明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硬撐著麵上微笑,暗地裏卻迅速向長老堂所有人發了求救信號。


  “不知魔域主蒞臨舍下,有何貴幹?”


  高處狂風幾乎將他的話語撕碎,風不憫望著遠方的冰冷視線轉回,隨即落在了墨書明身上:“墨書成呢?”


  墨書明麵上笑意更盛,一滴冷汗卻順著頸側幾不可查地滑入衣領間:“不知魔域主找他可有要事?”


  風不憫唇線向下彎了彎,冷聲道:“來殺他。”


  墨書明立時暗自鬆了口氣:“那魔域主可來得不巧,墨書成此時不在,整個黃金台也在四處找他。”


  誰知風不憫聞言,卻冷哼一聲:“同樣嘴臉,殺你亦可!”


  他話音未落,腳下魔龍便長吼一聲,一口龍息直接噴向了立在高塔尖端的金衣人。


  風不憫的魔氣與虛空之魔同源,比起尋常魔氣破壞力不知強了多少。墨書明當機立斷躍起的瞬間,黃金高塔瞬間被侵蝕倒塌,在山水樓閣中砸出轟然巨響。


  幾乎黃金台所有人皆被龍吼與巨響吸引了注意,紛紛從自己的院落中跑出查看異狀。而受到信的各位長老此刻也從各處趕了過來,見狀立即合力開啟了護宗大陣!

  幾座高塔本就是大陣核心所在,此刻一座被毀,大陣威力自然減弱了不少。


  風不憫卻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一揚手,漆黑魔氣立即化作一柄飛劍,流光般毫無遲疑地向著滿是金光的大陣之中飛襲而去!


  “轟!!!”


  撞擊聲響徹天地之間,魔劍消散,大陣被擊中的地方卻極為快速地攀附上了一道魔息,跗骨之蛆般,立即將陣法光膜腐蝕地滋滋作響。


  白衣鬼麵的魔域主卻絲毫沒有猶豫,抬手又是數柄較之第一把瞧起來更為鋒利的魔氣長劍凝成,以更快的速度再度向著第一把劍擊中之處齊齊襲去!


  風不憫本就是來泄憤的,殺墨書成隻是第一目的,順帶著將這一窩上下都沒有好東西的黃金台端了更不是什麽大問題,因此他出手極為快、狠、準。


  越來越多的魔劍從他身後凝成,又在眨眼間紛紛向著那一點不間斷的攻去,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那些布陣的長老們還來不及撤回自己的靈力,便被大陣的保護機製鎖定,全身所有力量皆不受控製地被大陣吸走,以鞏固自身了。


  就在所有人都驚惶地盯著不知何時便會被釘出個窟窿的金色大陣之時,黃金台深處,一處山水高閣之中,卻靜靜立著一道高挑身影。


  這似乎是個才由少年轉化為青年不久的男子,高閣之中裝飾精美,印證著其主非凡的身份。可令人奇怪的卻是,這名男子身上穿得並非黃金台的金衣與寶石冠,而是一身綴著簡單金繡的玄黑道袍。


  玄衣綬帶將他挺拔的腰身襯得如鬆如竹,一枚鑲金墨玉冠將青年一頭青絲皆束入其中,紮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更顯得他俊朗非凡。


  青年生得淩厲俊美,一雙眼眸更是猶如墨玉,黑得極為純粹,在倒映出這世間所有醜惡的同時卻也掩蓋了此人眼底所有的波瀾。


  他負手立在欄杆一側,卻看都不看高閣之下看守的金衣弟子們,眸光緊緊盯著遠方金色的大陣與漆黑魔龍。


  頭頂大陣岌岌可危,青年麵色卻不見絲毫驚慌。線條雋秀的薄唇在此時,還悄然挑了個帶著諷意的弧度:“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墨書明,當年既敢暗算我,如今準備好接招了麽?”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風不憫身邊凝結的魔劍竟已然多到令人咋舌。


  若是有心人見過漱月仙尊君無心出劍,便會發現二人出手的路子竟然十分相像。


  隻不過那位仙尊喜歡萬劍鋪路,而這位魔域主卻更喜歡將萬劍當做一柄劍來用。


  驀地,一聲極為輕微的脆響響起。


  明明該是最細微最容易被忽略的聲音,卻好似巨錘落下,重重敲在了受大陣保護的每一個墨家人心上。


  因著風不憫一直準確無誤地盯著一點攻擊,再加上這位魔域主的魔氣不知為何竟如此厲害,一道細小的裂紋終於從魔劍劍尖落處出現,隨即蛇行似的飛快蔓延。


  不出片刻,仿若一層水晶罩子似的金色大陣之上便滿是雪花紋,隨即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轟然碎裂!


  整個黃金台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直到風不憫再度揚手,身後還未來得及發出的萬千魔劍立即飛射而出,頃刻間便將把墨書明護得最為嚴實的幾位長老射了個對穿。


  不知從哪傳來了第一聲尖叫,便好似開啟了什麽開關,整個黃金台立即被尖叫與哭喊聲充斥。


  鬼麵遮擋下,風不憫卻皺起了眉。


  這種聲音實在難聽的很,在他的生命中,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是眼看著母親在大火中喪命,第二次便是自己將全村人鎖在屋裏燒死的時候。


  不管哪一次,對於他來說都是黑暗的回憶,都會勾起他體內的另一道極惡的神識。


  隻有他……


  隻有那個人,隻有他的聲音,他的笑貌,是這世間唯一的溫暖與光明!


  若不是墨書成,他也不會墜淵;若不墜淵,他也不會死!!!


  風不憫心神劇震,他微微躬身捂著頭,金眸中卻“噗”地燃起了兩簇碧綠色的小火苗。


  身後魔劍仍舊如雨般撲簌簌盯著不住奔走的墨書明落下,鬼麵域主識海中卻陷入了天人交戰。


  ——夠了,別壓抑了,已經過了三千年,難道你還沒意識到吾的重要性麽?


  ——閉嘴!你給我閉嘴!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

  ——你與吾共同降世,神魂早已不可分割,怎麽還要想著將吾剝離?醒醒吧,你就是吾,吾就是你……將身體的控製權給吾,吾可以幫你屠盡世間所有人,毀滅這個令你失望透頂的世界!!!

  ——不,不行!還有他……還有他……


  ——他?!你醒醒吧!他早就被姓墨的害了,被你害了,死在天淵裏了!!放棄掙紮,接受現實,讓吾來幫你,不好嗎?毀滅這個世界,成就我們的大業!!!


  ——不!我不信,你說得不對!!!


  風不憫極為痛苦地捂住頭,眸中碧火時盛時衰。魔龍也受了他的影響,身形時而凝實,時而半透明,看著極為可怖。


  一直奔走逃命的墨書明忙亂中卻細心地觀察到了魔域主的異常,立即眼眸一亮,指揮著身邊幾人向著風不憫攻去。


  他挑選的幾人皆是劍修,且修為皆在出竅與分神上下,且直接聽命於家主令。此刻麵對家主“以命相搏”的命令,他們心中雖不願意,卻還是齊齊舉起了劍,護著墨書明一同向魔龍頭頂的白衣域主一劍刺出!

  與識海之中的神識對抗已是一日比一日艱難,風不憫幾乎可以明顯感知到對方逆天的成長速度,與其對抗已經需要占據他的全部心神,根本無暇應對集合了十幾名劍修畢生武學的極招。


  就在劍風即將襲身的刹那,一道幾不可見的光膜卻驟然在風不憫身前浮現。


  與此同時,風不憫混亂的識海之中卻突然拂起一陣清風,一道清越縹緲的嗓音驟然響起。


  “戰中分神,你真是越來越差了。”


  清風中帶著極為強大的神識之力,二打一,那道惡念終於不敵,縮回了風不憫識海之中的角落。


  金眸之中碧火消散,風不憫抬眸,卻正巧見到一道踏著無數光劍翩然飛近的玄衣身影。


  就在他嘴角壓下的瞬間,那些劍修的招式卻也全數飛襲到那層薄薄的光膜之上。


  淺淡的水波紋驟然從光膜之上四散而開,可看似脆弱的靈力膜卻極為堅固,半點破碎的意思都沒有。


  風不憫冷哼一聲,直接一揮手。


  磅礴魔氣再度襲出,瞬間將那一團劍修連帶著麵前光膜一同拍飛!

  夾在劍修人堆之中伺機暗算的墨書明怎樣也沒想到會出現這麽一大變故,更想不到堂堂仙道巔峰為何會相幫魔域主。


  可事實來不及令他細想,胸中肋骨斷裂的聲音如同驚雷,這位繼任不過五年的家主直接吐著鮮血倒飛而出,氣息萎靡,看起來便是不太成了。


  風不憫收回手,極為不悅:“怎麽又是你?”


  君無心負手而立,麵上含笑,眸底卻如平湖,沒有一絲波瀾:“怎麽你每次都是這句話?”


  風不憫:“……幫忙就留下,搗亂就滾!”


  君無心搖搖頭,直接作勢要離開:“唉……真是令人不爽,明明我可是來找你救人的。”


  風不憫立即動作一頓,冷聲道:“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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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天晚了qwq

  因為快到重要情節了所有有些卡……


  明天保證粗長!!!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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