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

  說起與方棄羽的相識,對沈知寒來說真的算是十分戲劇化了。


  百年前折桂大會,其實他是險些遲到的。


  因為無為宗原定的參賽者是剛剛結丹的陸止瀾,而不是已然下山遊曆數月的沈知寒。


  可他卻在大會召開前一天收到師尊傳信,說師弟受傷,無法參賽,令他代為前往。而陸止瀾受傷的原因卻是為了救當年才入門不久,企圖從一心峰上爬下來逃出宗門卻險些摔死的韓念。


  沈知寒一收到消息便立刻啟程,緊趕慢趕,才在大會開始前半日抵達。


  他先前從未去過經緯學宮,七拐八拐,竟給他一時不慎拐到了天下清。甫一落地,便見一名衣著簡單大方的青衣男子正在露台之上飲茶。


  將近二十年沒聞到過的奶茶味衝入鼻尖,沈知寒第一反應便覺得大概是碰到了“老鄉”,腦子一熱開口搭訕,卻發現對方竟是男主化身之一,而這奶茶卻是他一位舊識好友所傳。


  對於這位據說與自己生得極為相似,且還知曉奶茶做法的老鄉,沈知寒滿心好奇,卻被方棄羽告知那位好友已然失蹤三千年,他遍尋修真界也未曾尋得。


  不過這並不影響沈知寒與男主化身相識相交,二人就這樣成了好友,一晃百年。


  扣門聲傳來,正托腮打著瞌睡為墨寧護法的沈知寒一激靈,心道許是方棄羽來了,立刻起了身。


  拉開客居院門之時,卻對門外之人表現出了十足的驚訝。


  留香還是一身鵝黃飛仙裙,雙臂環於胸前,好整以暇地靠在門邊石牆之上。


  見了沈知寒表情,她娥眉輕挑,眸中卻滿是玩味笑意:“怎麽,訪客不是小棄羽很失望?”


  沈知寒有些尷尬地清清嗓子:“怎會……不知留香前輩前來有何貴幹?”


  女子美目靈動,聞言卻掩唇輕笑一聲:“不先請我進去?”


  沈知寒這才反應過來二人還立在門口,忙讓了讓身,將人請入了客居之中。


  留香靠在涼亭欄杆上,先是托腮看了會一旁打坐冥想的玄衣少年,隨即眸光流轉,在沈知寒身上逡巡一圈,狀似隨意道:“小寒寒,可有道侶了?”


  正在飲茶的沈知寒瞬間嗆到了。


  他劇烈咳嗽半晌,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卻是滿麵不可置信:“前、前輩何出此言啊???”


  留香蹙起眉頭,卻不答他,隻接著問道:“最近是不是總是十分困倦疲乏?”


  沈知寒點點頭,心中卻隱隱有種奇怪的預感,不由主動詢問:“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留香意味深長地笑出了聲音:“相傳世上有種秘法,可令相隔兩地的道侶神識相通,在睡夢中便可與對方享受雲雨之歡。”


  她說著,又抬起柔荑般的素手,扶了扶髻旁金釵:“可若是次數過多,便會使人醒來後神識萎靡、精神不振……”


  科普點到為止,女子見沈知寒麵色微紅,清麗嗓音拐了個彎:“小寒寒,還不交代?”


  沈知寒一陣緘默,留香便也不急,隻托腮看著他。


  良久,後者終於輕咳了一聲,艱難道:“我……晚輩並非自願,懇請前輩相助。”


  “怪不得昨日我一見你就覺得不對……”


  留香撓撓下巴,樂了:“我就說嘛,你這麽個粗腦筋,這輩子能有道侶才是奇了——”


  沈知寒神色有些微妙起來。


  ……這應該算是嘲諷吧???


  “好啦好啦,”前者逗夠了,才正了正神色,“此術施為,須有咒印作媒介。”


  她摸著下巴又將沈知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卻是“嘖”了一聲:“你們無為宗是有多冷,有必要連手都不露在外麵嗎?這讓我怎麽幫你找咒印???”


  沈知寒有些尷尬地捏捏耳垂,卻立即接過了對方話頭:“額……留香前輩,晚輩這幾日一直覺得後頸似乎被什麽東西刺著……”


  他伸手將身後披散的青絲向前一撥,隨即轉了身:“勞煩您看看,可是此處?”


  自從那日和謝長留糾纏一番後,沈知寒就一直覺得不太舒服。卻又沒發現什麽異常,當真奇怪。


  玄黑繡金的衣領將他露在外麵的一小節脖頸襯得似雪白皙,留香蹙眉看了一會,突然伸出手指,在他頸椎中心點了一絲靈力。


  隨著靈氣刺激,一朵桃花終於緩緩從白皙皮膚之上浮現,大概沈知寒已經堅持數日未曾入眠了,這桃花印記一直未被激活,顏色懨懨,極為暗淡。


  “是這個了。”


  留香抬手一抹,溫和靈力便立時將對方後頸上的印記強行抹除:“不過這印記一去,施術之人大概會立刻察覺,你這幾日可要當心。”


  沈知寒點點頭,將發絲一撩,隨即起身誠懇道:“多謝前輩。”


  留香卻“噗嗤”一笑,擺了擺手:“若是被那姑娘知曉你抹了印記還如此高興,怕是要氣得跺腳。”


  沈知寒:“……”


  ——要是姑娘他就直接敲暈了!何至於這麽累!!


  留香笑著起身,伸手為他理了理衣襟:“行了,我此行也就這一件事,既已解決,我便回去咯——”


  沈知寒下意識叫住了對方:“前輩!”


  “嗯?”


  沈知寒突然有些忸怩:“還請前輩不要與棄羽提及此事……”


  留香又樂了:“你們這些娃娃啊,一個個死要麵子,也不嫌累!”


  她笑著擺擺手,徑自向外走去,臨出門前,卻深深看了似是在專心打坐的墨寧一眼。


  ——現在的娃娃啊,心思賊重。


  沈知寒目送對方離去,視線一轉,卻乍然發現本該打坐冥想的墨寧不知何時竟醒轉了,一雙墨玉般清透純粹的眸子正專注地盯著自己。


  他立時感覺到額角青筋突突跳了起來,恨不得找個牆縫鑽進去:“額……阿寧是幾時醒轉的?”


  墨寧卻麵色如常,親昵地笑了笑:“剛剛才醒。師尊,徒兒明日便可結丹了。”


  生怕他聽到自己與留香對話的沈知寒終於鬆了口氣,由衷誇獎道:“我家阿寧果然天賦驚人!你明日記得別急著渡劫,等為師來為你護法啊。”


  墨寧立即點了點頭,滿麵欣喜:“師尊說話,可要算數!”


  沈知寒伸手揉了揉對方發髻,柔聲道:“自然。”


  入夜。


  早在坐忘峰便已習慣同睡一室的師徒二人收拾完畢,終於躺下歇憩。


  沈知寒數日未曾合眼,幾乎是頭一挨枕頭便睡死過去。而躺在外間的墨寧卻翻來覆去好幾遭,終於在月至中天時睜開了清亮的眸子。


  他起身坐了一會,還是毫無困意,反而越來越清醒,便一個翻身下了地。


  依這些時日對沈知寒的了解,他的很多習慣與凡人無異,尤其是入夜必就寢,且睡眠之時全身放鬆毫不設防這一點,根本是其餘修士根本不可能保留的習慣。


  他坐在對方床沿看了一會,突然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師尊睡眠中滑至身前的長發向後撥去。


  沈知寒生得極白,當真是冰肌玉骨,那一截玉頸即便在極為昏暗的室內也似乎兀自發著光。


  墨寧又看了一會,突然俯身湊了過去。


  微微起身時,對方頸後靠近衣領的位置便多了一抹紅痕。


  許是夢中有所察覺,沈知寒無意識低喃一聲,抬手摸了一下被親的位置。


  墨寧卻望著因他動作而被雪白衣領遮了一半的紅痕,再度湊到沈知寒耳邊,幾不可聞地呢喃細語。


  “師尊是我的……”


  他說完,又吻了吻對方臉頰,隨即一臉饜足地起身,回到榻上盤膝修煉起來。


  ——哪怕隻是為了師尊,他也要在此屆大會拔得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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