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依舊是由言無純和薛齊亭在前趕馬,其他人都在後邊寬敞的轎廂裏。
不過馬車離開城池沒多久,徐子洲便出來,主動要求想試一試駕駛這輛馬車,而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選擇薛齊亭留下,讓言無純去休息。
因是大白天,天氣也放了晴,加之這兩馬車隻要跑起來了,那基本就是四平八穩,無需多去操控。
言無純將韁繩交給他後,就進到廂轎中。
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進到此車的廂轎內,眼前情境讓其瞠目結舌——若是某天早晨他一睜眼發現自己在這裏,鐵定會以為是在某個大帳篷而非在馬車中——白色的棉絨地毯鋪滿了整個地板,牆上掛滿了帷幔與裝飾,所有人都或坐或躺在柔軟的大墊子裏,每個人麵前都有一個矮桌——憑著馬車的平穩,平日就算是在上麵放滿了飯菜酒水,也定不會灑出一點兒來。
江魚瑤正好是將琴給取了出來,所有人都圍坐在她周圍。
“小純子,趕緊的,”江魚瑤衝他道,“專門給你留了位置。”
言無純在江魚瑤旁邊的空位處坐下,望了眼其他人,都是翹首以待的樣子。
“江師父,你說的「漱心曲」就是「翠屏山」金鼎上的殘譜上的曲子?”方司思竟然一點也沒有去關注何駱,全身心都在江魚瑤這邊。
江魚瑤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好像不怎麽記得了,得試試手,你權且聽著,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先別打斷我,最後來問。”
“好。”
言無純忽然覺著江魚瑤變了不少,不再像「勁峰城」裏那個什麽都不懂、成日隻盼聽他講故事的那個小瑤子了。
琴聲在廂轎內悠揚而起,江魚瑤並不像她剛才所言,一曲彈得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猶豫、遲疑或錯誤。
眾人聽得癡醉,言無純卻有些恍惚,他出神地望著江魚瑤,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在南隅的一切恍如隔世。
弦上的旋律像是鑽進了言無純的血脈裏,不由他自己,內力莫名被牽引到了全身。
雖非自願,但這種感覺十分舒適,讓人不想抗拒,任由內力流動。
一曲彈畢,久久沒人說話,甚至都未舍得睜開眼。
“餘音繞梁,精妙絕倫。”老頭子不知什麽時候進到了廂轎。
“哎,你怎麽進來了, 車停下了?”言無純仔細感受了一番,馬車實還在行駛。
“你們那位姓薛的姑娘,說要獨處一會兒,你們最好也別去打擾她,而且下麵的路四平八穩,用不著兩個人守著,”老頭簡單回答了言無純後,又看向江魚瑤,笑道,“聽曲子像是一段古譜,是「翠屏山」頂的那一張譜子吧?”
江魚瑤不得不又回答一次:“是,正是金鼎上的那段殘缺的樂譜。”
“她為何要獨處?”言無純問道。
但老頭子並沒有搭理他,而是繼續衝江魚瑤說:“那你為何要說自己姓江,有什麽好隱瞞的?”
江魚瑤納悶地回望著他。
“雖然我大部分時間是在「千流穀」轉悠,但還是知曉金鼎上的琴譜是由「紫玄宗」在修煉——是叫趙苒霞,”老頭子似乎信心滿滿,“你就是「紫玄宗」的趙苒霞,對吧,實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我可不是她,也不是「紫玄宗」的弟子。”江魚瑤果斷地搖搖頭。
“徐老前輩,她的師父是「琴月五音」之首的蕭碧辰前輩,”何駱幫著解釋道,“他們的門派叫「竹廬」,不是「紫玄宗」。”
何駱也知道不能說得太多,雖然他已經不在意他倆「天合台」的關係,但並不表示其他人會跟他一樣。
“哦?”徐子洲仍舊有一絲不相信,“歐陽俞舟對金鼎上的武功看管極嚴,那麽多年隻讓五派篩選出的五人修煉,難不成後來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變成「金鼎六俠」了?”
“沒有,歐陽盟主並不——”
“歐陽盟主並沒有說什麽「金鼎六俠」,”言無純發覺江魚瑤要把歐陽盟主失蹤的事說漏嘴了,立馬插話,“小瑤子之所以能去練上麵的武功——曲子,是因為當時中了毒,有性命之危,唯有金鼎上的那個譜子能救她,所以跟「金鼎五俠」並無關係。”
徐子洲笑了笑,但發現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認真,就是連方司思也一樣:“你們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老爺子你怎麽回事,這裏就一張琴,彈琴的也就小瑤子一個人,你自己也看得見,聽得見。”
“我不是這意思,我當然確信剛才是她彈的琴,我隻是不確定她的真實身份,”徐子洲抬手阻止欲打斷他說話的人,繼續道,“據我所知,此譜為殘譜,就算是存留部分也極其難記,沒個幾年難有小成,而剛才我在外所聽,琴音連綿不斷,每一音符銜接完美,所附之內力亦是恰到好處,少說是練了十多年方有此成,劉尹夕會同意非「紫玄宗」弟子,跟他們同練一門功夫這麽久?”
老頭子的話讓言無純有些吃驚,並不是因為他的質疑,而是他對那些門派的了解。
“能讓蕭碧辰女俠收做關門弟子的那必定是天人了,”秋池一點也不吝嗇自己的讚美,就像是在介紹自己似的,帶著滿滿地驕傲,“魚瑤的天賦,是整個「百樂坊」乃至中原百年不遇的。”
“池兒說得對,”何駱立馬補充道,“徐前輩說要十年方成,可魚瑤妹子僅用了半天——”
言無純糾正說:“半柱香不到,她自己連彈帶補,就毒給逼出來。”
三個人是一言接一語,簡直天花亂墜,不過也都是實話。
“江師父,你怎麽沒告訴我過這些,”方司思露出無比崇敬的神情,“要真是如此,我真還用不著去什麽「百樂坊」了,就直接一直跟著你!”
江魚瑤則被誇得臉都紅了,害羞地一直埋著頭,準備將琴收起來。
“竹綺琴,”老頭子這才注意到她的琴,頓時肅然起敬,“蕭碧辰的隨身之物,你能讓她破例,確必非等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