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桌上餘下的半壇酒，兩人一來二去給喝見了底。


  方司思挑起眉毛，搖頭道：“你沒法理解我的想法，當然我也不需要你來評判，你僅當是個故事聽即可。”


  “不是我瞎編，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能理解你的心思，”言無純咂咂嘴，看著另一壇還沒開封的酒，直到方司思會其意揭開封泥，才滿意地繼續說道，“我跟你差不多，如果這時候我父母突然出現要認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們。”


  方司思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是離家出走逃出來的？”


  “不是，我壓根就不知道父母是誰，爺爺把我給撿來，之後養大成人，他也不知道我父母在什麽地方。”


  “你爺爺把你給撿來？”方司思懷疑言無純是喝醉了在說胡話。


  “不是我親爺爺，”言無純解釋說，“他帶著我到「勁峰城」，我們就在那裏生活。”


  “勁峰城——”方司思在腦子裏搜索了一陣，“是「南隅」那邊的那個「勁峰城」？”


  言無純點點頭。


  “聽說那是「南隅」的一座大城，你爺爺很有錢咯，做什麽生意的？”


  “是有些錢，不過他都藏著沒用，平時就靠乞討，”言無純倒沒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爺爺算是這方麵的行家，從沒把我餓著過。”


  “你不是在開玩笑？”


  “當然不是。”


  “你武功也是你爺爺教的？”


  言無純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權衡過後才緩緩說道：“不是，我師父已經退隱江湖，他讓我別提他的名號。”


  “不說也罷，所以你以前當過乞丐，”方司思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又遇到一個退隱江湖的高人，練就一身厲害的武功，並且你還跟歐陽盟主關係不淺。”


  言無純思索著點點頭：“差不多是你說的這樣。”


  方司思沉默了會兒，舒展眉毛，嘴角上揚，笑道：“那你的經曆可真是低處比我低得多，高處比我高得多，你就沒想過要把父母給找出來嗎？”


  “沒有，”言無純斬釘截鐵，毫不猶豫，“我根本就沒去想過這方麵的事。”


  “為什麽？”


  言無純自己也不知道，因為在他看來，確實就是沒有去考慮過這件事，且在心底也沒有此方麵的衝動。


  “挺好的，我也希望自己能跟你一樣，”用不著言無純回答，方司思自己就已經繼續往下說，“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人給約束。”


  言無純覺著她應該是沒理解自己的意思，不過也無所謂：“方姑娘，我有個關於「千流穀」的問題，是你娘帶我們——”


  方司思打斷言無純：“別用這個詞，直接說她的名字。”


  “唐箐帶我們去了一個地方，就在洞裏，有一村落的遺址，你知道嗎？”


  方司思幾乎沒有回憶，開口便回道：“如是禁地裏麵的，那就隻會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土匪窩子，叫「奔流寨」，當年禍害一方，最後被祖師爺帶人給蕩平了，反正不管她說什麽，你最好都不要盡信。”


  從她輕描淡寫的回答中，言無純就能確定她並不知道自己所聽到、讀到的故事。加之她絲毫不掩飾對唐箐的恨意，言無純猶豫要不要給她講那件事。


  不過方司思一點也不猶豫，在言無純不說話的空檔，她立馬是岔開話題道：“我覺得今天說她已經說得夠多了，有些開始影響我的心情，與她有關的任何事，我們就此打住，我倒真是有個問題，不好去問江師父，你給解答解答，她的腿腳是受了傷，還是說本身就有問題？”


  “她從小就這樣。”


  “雖然她的琴藝著厲害，但「百樂坊」不是有門規不收任何身患殘疾之人嗎？”


  “她又不是「百樂坊」的人，她可比那些人厲害多了，是蕭碧辰女俠的關門弟子。”


  方司思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爾後忽是笑了起來，帶著半分歉意道：“實話實說，今天之前，我甚至懷疑過你根本就不是歐陽師叔派來的，而是「天合台」混進來的奸細，但在去過鐵匠鋪以後，我確信你沒問題了。”


  還不等言無純問為什麽，方司思舉起酒碗，碰了碰言無純麵前的碗，之後仰頭一飲而盡。


  “我的武功不算好，「賞罰會」鐵定是贏不了，所以現在托你一件事，就算是我犯派規帶你們去「主穀」的回報。”


  “我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能幫你做什麽？”


  “很簡單，屆時告訴穀主，讓他準許我出穀。”


  “方姑娘，我們從沒見過蒼日翎穀主，也沒有任何交情，我們去說這話，他沒有任何理由同意。”


  方司思搖搖頭，除了身子有些晃悠，意識還是比較清晰的：“你不用管那麽多，我就隻有這一個要求，反正你們屆時也是隨口一提的事，他同意與否跟你們無關。”


  言無純不明白為什麽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在他看來，就算是她自己去跟蒼日翎說，也遠遠要比他們去有效得多。


  “若是有機會，我就幫你提一提吧，就直說你想要離開這裏，去「百樂坊」？”


  “不是說我想去，而是說你們要我去，明白這意思嗎？”


  “完全不明白，”言無純實話實說，“就算是打著歐陽盟主的名號，應該也沒什麽用吧。”


  “不，跟他沒多大關係，而是因為你——”方司思意識到她可能說得有點多了，便戛然而止。


  “因為我？”


  方司思就像剛才從沒有說過那句話似的，反是極盡詫異之態：“什麽因為你？我是叫你隻管照著我的話說一遍給蒼日翎穀主聽，在你們傳達完歐陽俞舟盟主的話之後。”


  因為剛才對方說得太快，加之酒精作用，言無純確實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好吧，盡力而為。”


  方司思敬了他一碗，並說道：“今天王文穀的倒是提醒了我，為以防萬一，尤其我們人多，我也搞了一個印章，明天你回鐵匠鋪一趟，銀兩我已經給過，他們會把印章給你，還是別穿「千流穀」衣服，以防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