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過了有一會兒時間,終是再有人來接待他們了,不過再是剛才那個店小二,而是位六十好幾的老頭。
耷拉著的眼皮遮不住他眼神中的驚詫,他一過來兩眼就直勾勾地望著段紅迤,幹癟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段紅迤並沒有對這種略顯冒犯的行為有任何反感,任由他圍著自己打量一圈。
“見鬼了!”
沒想到那老頭看了好半天,竟然蹦躂出了這麽三個字。
“見什麽鬼,我的房間還在不在?”段紅迤以不耐煩的語氣問道。
然而對方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孫錢,先把我的房間給騰出來。”
孫錢像在夢中一般,懵懵愣愣地點了點頭,眼睛還是停在段紅迤一刻不移開:“有有有,那房間一直留著,你……你真是段紅迤。”
“怎麽,我樣子變得你認不出了?”
“相反,”孫錢稍稍接受了眼前這個樣貌跟二十年前沒多大差別之人就是段紅迤這件事,“尤其在跟歐陽盟主對比之下,而且……”
對方最終也沒有把“而且”之後的話說出來,因為段紅迤並不感興趣:“鑰匙給我。”
孫錢注意到了言無純,仿佛是準備從他的身上看到答案:“你也是來住店的?”
“他跟我一路。”
“要兩間房?”
“就一間,”段紅迤拿上鑰匙,衝言無純揚了揚下巴,“拿十兩銀子給他。”
孫錢毫不猶豫地收下錢,轉而對段紅迤說:“感覺好怪異,你也有些怪異——不是說外貌,雖然外貌也挺怪異——”
段紅迤任他在那兒念叨,揮揮手讓言無純跟著她上樓去。
繞過喧鬧和狂歡的人群,段紅迤熟練地走上樓,穿過朽木、新木雜接在一起的走廊,根本無需任何人指引,直是走到頂樓最深處的房門外。
此處是這三層客棧的盡頭,沒有油燈,潮濕陰暗,就像是個根本不存在於這座客棧之中。
段紅迤取下途經處別人房門外的油燈,照亮了那個“不存在之處”——房門緊閉,掛在上麵的鎖也是鏽跡斑斑——她廢了些力氣才將門給打開。
站在走廊上,言無純甚至都能聞到一股塵封已久的黴濕味道。
段紅迤似聞不到任何味道一般直接走了進去。
言無純自認一點也不嬌生慣養,但卻真受不了這個味道。
他捂著口鼻跟著走進房間,屋內的情況簡直不忍直視,四處都是灰塵,牆壁上甚至還有黴斑。
言無純現在可以毫不避諱地說,這裏還不如露宿野外。
“你就睡在門旁邊。”
言無純根本就不用去看地麵,也知道髒成什麽樣。
好在緊接著就有三個店小二抱著新的被褥以及水桶抹布趕了過來。
“老板讓我們來幫兩位客官把屋子收拾出來。”
“正好,清掃完後,鋪一床被褥在門邊,”段紅迤很自然地命令起三個人,一點也沒有久別俗世的陌生感,“然後,備些飯菜來。”
不知道是因為他們對每個人都這麽恭敬,還是因為這麽好些年唯他們住進了這間屋子。
段紅迤不管說什麽,他們都畢恭畢敬地應下。
她望了眼屋裏的那些舊物什:“孫錢現在在哪裏?”
“老板在櫃台算賬。”
段紅迤準備去找他,但這次沒讓言無純跟著:“你就在屋裏待著,等飯菜來了,可先填肚子。”
言無純把這當成是對方在關心自己。
段紅迤把油燈拿走了,但現在已沒關係,因為這幾個店小二帶來的蠟燭油燈已經足夠把房間照得跟正午時分一般。
段紅迤就這麽一隻手上掛著鐵鏈,一隻手提著油燈,走出了房間。言無純不知道那些江湖散人認不認得她,但隻要看了她這模樣,絕對知道不要招惹。
言無純心想正好也趁著這個機會去給小瑤子報個平安,算下來都已經好些天沒見到她了,這可是一年多以來兩人分開最長的一段時日。
“那個……你們……你們先弄著,我出去一下。”
言無純離開了潮濕、充滿黴味的房間,一係小跑到了大堂。
櫃台那兒隻有最開始與他們說話的那個跑堂,孫錢和段紅迤都不在。
言無純離開時從櫃台取了頂草帽。
他還是有些遲疑,但隻要段紅迤不去運功,鐵鏈是能夠讓其保持自我意識占上風的。
想到這兒,言無純也就不那麽擔心了——至少就如剛才自己所想的,這裏的那些江湖散人,光看她那行頭,也知其不好惹。
客棧外的這條山路,言無純已經走過兩次,摸到翠屏城寨自然是輕車熟路。
或許是因為名門正派規矩多,城寨內的街道上確要比外麵安靜有序不少。
雖然如此,但言無純還是沒有掉以輕心,扣著帽簷低著頭,一直走到「瞰雲棧」才微微抬起頭。
他沒從正門進去,不想遇到那什麽五俠,因為除萬洪泰外,其他幾人沒一個讓言無純好過的。
他圍著客棧繞了半圈,依著記憶找到江魚瑤的那間屋子。
正巧窗戶開著,江魚瑤雙手托腮,傻愣愣地望著外麵。
“小瑤子!”言無純在下麵又是揮手,又是蹦躂。
江魚瑤猛地回過神,瞪大眼睛著急地尋向發聲的地方。
在看到言無純後,先是一笑,接著是立馬大哭起來。
言無純衝他做了個手勢,讓她別哭,趕緊出來。
江魚瑤穩了好一陣後,才抽泣著離開窗口。
沒過多久,她已經又哭哭啼啼地出現在了客棧外——這速度對她來說,可算是不能再快了。
一見麵,還不等言無純再說話,江魚瑤就跌跌撞撞地撲向了他。
她這力道之大,是把言無純的骨頭都撞得嘎吱作響。
這還不算完,被撞的那股氣還沒緩過來,緊接著就是腹部被勒得喘不上氣。
言無純從不知道江魚瑤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小……小瑤子……你是要勒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