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高個走到言無純身旁坐下,地都在顫,還好沒把石頭堆給震塌。
他把手放在心口那兒比劃了一下:“你要——靜得瞎心,靜下來,等。”
說完,他竟然也是盤起了腿。
言無純能感受到他周邊氣息的浮動——沉重、穩健。
“嘿,”他壓低聲音問道,“大個子,你真的姓草名蟲子嗎?”
“姥爺取的。”
“那是個女的,怎麽你叫她姥爺?”
“女的也是姥爺。”
言無純‘哦’了一聲,還想再問,結果對方卻叫他安靜,自己要練功了。
對方不僅話說不清,就是連邏輯也是莫名其妙的,要不是自己真閑得慌,肯定是不會去主動找他說話。
段紅迤與這大高個都安安靜靜入定打坐,言無純也就隻能是‘隨波逐流’。
這剛一運功,忽是感到四方起了變化。
言無純睜開眼,自己仍舊是坐在原地,但是旁邊沒了那個大高個,也沒了那都已經高過樹頂的石碓。
換而之的是一位身著白衣的姑娘正在空地的邊緣側身坐著,且埋頭在樹葉上比劃著什麽。
這都不用多想,言無純就知道又出現天坑地下那種境況了。
不過這次要跟之前不同,那個人就坐在自己的眼前。
“段紅迤前輩,”言無純一邊朝她走一邊喊道,“這是不是咱們的內力——”
話還沒說完,言無純就停住了,眼前此人不像段紅迤,至少不像他現實中看到的模樣,也跟畫中的模樣不一樣,她年齡更大,皮膚更黯淡。
對方並沒有聽到他的呼喊,仍舊在做著手上的事。
言無純繞到其正麵,蹲下身去衝她揮手:“您是段紅迤前輩嗎,聽得到嗎?”
然而對方仍舊拿著一杆筆對著手裏的葉子比劃著。
言無純注意到她身邊一些散落的樹葉上有很明顯的字跡。
“花——”言無純照著讀出的這一個字可要比剛才喊了好半天有用。
對方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兩隻眼睛毫無喜怒地注視著他。
“段前輩,我啊,”雖然這人的樣貌與年齡都更像五六十歲,但眉宇間確有段紅迤的影子,“剛才無聊運了下功……”
“對,我想起你了,”她微微皺眉點頭,像是在看一個多年不見得故人,“你就是那個毛頭小子,沐陽汐的徒弟。”
“哎,對,就是我,這是怎麽回事?”
“你看到了我的心緒。”
“是幻覺的意思?”
“並不全是。”
不管怎麽說,言無純雖不明所以,但卻發覺眼前這位'段紅迤',要比現實中的那位'段紅迤'正常太多,也好相處太多。
“但你的樣子,跟我記得的不一樣——那你是真的,還是說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哈哈哈,”對方笑了,言無純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純粹的笑意,“這是我本該的模樣,你沒見過,又怎麽能想象得出來?”
算來倒也是,她既是歐陽盟主的師妹,那現在年齡和外貌本該如此才對,外麵那年輕的模樣之前言無純就覺得不對勁兒。
對方像是知道言無純現在所想之事,不待他問,就繼續說道:“你師父的真氣延緩了我外貌的衰敗,但卻同樣侵蝕了我的意識,我在試圖控製那股真氣的同時,也在被它給控製,這麽多年了,其中的暴戾之氣早滲透侵染了我的意識,但在這裏,我卻能暫時擺脫它。”
要不是今天聽她這麽說,言無純怎麽也料想不出師父的真氣竟會帶給人如此大的影響。
“也難怪蕭婆婆和辛大姐當年會如此重視我這事兒了,”言無純心裏想著,“那便確實不能隨意打通任脈,否則要是跟她一樣——隨時都那麽不正常——可不好。”
“我看得到你在想什麽,就像你能看到我在想什麽一樣。”段紅迤提醒他。
“我並不能看到你在想什麽啊。”
剛說完,言無純就恍然大悟,這眼前的人、眼前的景,皆是段紅迤所想。
“段前輩,我還是有一點不明,想來不定我師父並不是沐陽汐,”言無純說道,“我在南隅跟著師父長大,看他兩鬢花白,逐漸變老,都是我親眼所見,並無虛假,但你卻說沐陽汐的——”
“那說明他一直有壓製自己的真氣,不管是辛悅嵐的辦法還是天合台的藥物,他都不像我這般'放任'它。”
有多少明白,有多少不明白,言無純沒刻意去記:“前輩,我倒真想以後都這麽跟你說話,這幾日我都似在自說自話一般。”
“當然可以,我內力隨時都在體內流動,你隻要待在我周圍試著運功,便能看到我的意識。”
言無純還沒來得及感謝,右肩就沉沉一疼。
周圍一切瞬時化作了正常,石堆在,段紅迤也在,那大高個更是用手捏著他的肩膀。
言無純動了動身子,甩開他的手。
現在的感覺竟然跟做美夢被叫醒沒多大區別,於是言無純帶著不耐煩地口氣問向他:“你是要幹什麽?”
“氣息不勻,看你的樣紙很痛苦,所以把你叫信。”
言無純以為是對方搞錯了,自己剛才舒服得很,並沒有什麽不是。
不過大高個是好心,言無純便沒多說什麽。
他抬頭望向石堆頂端,年輕許多的段紅迤,總有一種異樣感。
“大個子,你看我剛才表情痛苦,那她可是一樣?”
大高個很緩慢地晃了兩下頭:“沒有,她是個大高手,一直很瓶靜。”
言無純在看段紅迤時,注意到天色還亮,太陽的位置跟閉眼運功前差不太多。
自己應該是運功了半個時辰左右,連起來一想,看到那位段紅迤以及和她聊了會兒話的時間,也就半盞茶不到。
言無純抓了抓頭發,他還不敢確認先前所見所聊,是不是都是自己做夢或產幻想出來的,畢竟眼前的段紅迤周身都滿'寫著'——不要來打擾我。
“大個子,我剛才看你也在盤腿調氣運功,你也是個練家子?”
段紅迤不好問,但這人卻相反。
言無純打算趁機試試從他嘴裏套出自己想要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