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蕭碧辰並不是真帶他倆來散心的，她一直在等時機。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又是撲蝶又是摘花，耍了快半個時辰。
江魚瑤抱著一大簇花，回到蕭碧辰身邊：“蕭大嬸，你喜歡哪些？”
“你喜歡嗎？”蕭碧辰反問道。
“喜歡啊。”
“來，現在可以試試彈奏那首曲子了。”
“現在？”江魚瑤現正耍在興頭上，“我怕現在沉不下氣來。”
“沉下氣來做什麽，你現在是什麽心情，或快或慢、或輕或重，都隨著它體現在你的指頭上。”
“可是辛姐姐說沉心靜氣……”
蕭碧辰依舊望著那張琴，讓她過去。
江魚瑤雖不明所以，但至少知道她是在幫自己，便是放下花，坐到了琴前。
“不要深呼吸，不要嚐試做任何平複，”蕭碧辰提醒道，“直接落手撫彈。”
江魚瑤覺著現在心裏很慌，必然會彈錯，或更難聽。
但一來蕭碧辰態度堅決，二來反正自己玩得也高興，她也就豁出去，權當彈著玩耍了。
本是抱著無所謂的心態搞著玩，但沒想才剛彈奏第一小段，她自己就來精神，摁住琴弦，又驚又喜地望向蕭碧辰。
蕭碧辰微微笑著衝其揚揚眉毛：“這首曲子是辛悅鈴十二歲時在此玩耍，譜的琴曲，你現在知道自己琴聲中所缺是什麽了嗎？”
“快樂和高興？”
“是心緒，是對曲子感同身受的心緒，你自己都不能體會到曲子所傳遞的東西，聽你彈奏的人更聽不明白，成品也就隻是一個個音調而已，關於這首曲子，你不要想著如何把每個音符彈奏出來，而是要想著如何在指尖描繪出這幽香、絢麗以及自身的喜悅。”蕭碧辰抬抬手，讓她繼續彈下去。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就這首曲子而言，蕭碧辰的話是讓江魚瑤頓時開了竅。
剛在遠處的言無純不知什麽時候也到了她們身旁，蕭婆婆讓他不要說話，站在旁邊安靜聽。
看著江魚瑤臉帶笑意，閉著眼，身體有模有樣地晃動，言無純是得意地碰了碰蕭碧辰。
江魚瑤奏完一曲，欣喜若狂。
“小瑤子！你找到晃悠地節奏了！彈得也好聽多了！”言無純顯擺道，“我就說我能幫你尋到辦法，走，咱們去河邊玩！”
“不玩了，我要練琴，剛才還彈錯了幾個地方。”
這首曲子很簡單，連百樂坊入門時所教的曲子都比不了。
那時的辛悅鈴年紀小，能著此曲是天賦，然她的這首曲子並不完美，也非是什麽佳作，甚至是連名字都沒有。
所以能完整彈奏出這曲子，並不是什麽讓人驚異的事情。
然而就江魚瑤所說‘彈錯’的幾個地方，蕭碧辰也聽出了，在她看來卻並不單單是‘彈錯’——江魚瑤剛才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樂律和自己的心緒之中，下意識所改的那幾音，甚比原曲更加符合與合理。
就因這幾個‘錯’，江魚瑤所展現出來的才華，是讓蕭碧辰肅然起敬。
但她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她想看看是不是巧合而已。
“你去自己玩，或者站遠些打坐練功，或者去抓些野味。”蕭碧辰把言無純給趕走了。
任由江魚瑤把原曲彈了遍。
彈到剛才自己改動的幾處時，她都皆有停頓。
彈完整首，江魚瑤舔舔嘴唇，似有話說，但看了幾眼蕭碧辰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怎麽？”蕭碧辰主動問道。
“那個，是這樣。”江魚瑤猶豫不決到底該不該說出口。
蕭碧辰很專注地對她點點頭，鼓勵她說出來。
“我……我覺得有些怪，”江魚瑤不好意思地低著頭，“有幾個地方，原曲的音並不如意，總覺有些不舒服。”
“就是你先前彈錯的地方？”
“對，我倒是可以照著原曲彈奏。”
“隻是心裏有些不舒服。”蕭碧辰緊接她的話說。
江魚瑤驚奇於對方竟知道自己的感受：“是。”
“那就照你自己想的去做，畢竟是你在彈奏，不是聽者，更不是譜曲之人。”
“這樣好嗎？”
“你覺得呢？”
“不知道。”
“撫琴之人自己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知道。”蕭碧辰笑道。
江魚瑤沉默了片刻，爾後抬起頭來：“我想試試自己的，因為原曲它並不能全然描繪出我想要的。”
蕭碧辰聳聳肩：“那就照你自己所想去做。”
今天，蕭碧辰實是隻想帶江魚瑤來略加點撥，順道再看看她的悟性如何。
她本料想最好的結果，就是江魚瑤能很快開竅。但江魚瑤所展現給她的東西，卻遠不止如此。
往後幾日，她將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江魚瑤身上。因臨近百樂坊收徒的日子，且小瑤子的琴聲越來越動聽，言無純倒是樂見於此，跟蕭婆婆連續切磋了將近一個月，腦子裏早印下了蕭婆婆的那些招式套路，他現在隻需假想與蕭婆婆對手，也能自己練起功來。
“我是第一天就去，還是等幾天呢？”吃飯時，江魚瑤冷不丁開口問道。
“肯定是要先拔頭籌了！”言無純想都沒想就回說。
“我勸你多等幾日，最好能等到悅嵐回來。”
蕭碧辰的意思隻有她自己知道，有辛悅嵐在的話，江魚瑤憑著天賦或可破格進入百樂坊，但若沒有，江魚瑤展現出的才華和天賦就算再出眾，皆會因她的殘疾而被拒之門外。
“有辛姐姐在的話，我倒是能更放鬆些，大嬸已經知道辛姐姐什麽時候會回來了？”
“還不知道，隻是你可以多等幾日再去，反正也不影響什麽。”
言無純也是沒什麽主見：“倒也是，多等幾天，萬一辛大俠回來了，說不定把你這關係戶給保進去。”
“嗯，你想得挺周全。”蕭碧辰譏諷地‘表揚’言無純道。
“那也是個門道不是，”言無純不以為然，“反正小瑤子已經彈得那麽好了，那百樂坊到底也是會收她進去的。”
江魚瑤聽言無純這麽表揚自己，自是嘿嘿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