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
“月妃娘娘!”林可安三兩步跑過去,在旁邊揪起一件衣服,蓋在她身上,“夜晚涼,娘娘怎麽跪在地上,就算出了什麽事,也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望月砂才支起上身,轉過頭,可能真的被狠狠打擊到了,反應不是很靈敏,不再是以往那般總是時刻保持警惕的模樣,反而滿臉迷蒙,一臉剛睡醒的樣子,“是可安來啦,怎麽這個時辰來了?是偷偷潛進來的嗎?這好樣危險。”
“嗯。”林可安點點頭,看著眼前這個以往美豔的不可方物的姑娘,不多日前她們還在一起談笑風生,才幾日不見,就已經憔悴到了這副模樣,仿佛一朵即將枯萎的花朵,失去了以往所有的光澤。林可安心疼地想將她扶起來,卻又不敢輕易動她,怕她的花瓣都凋零,“我沒事的,娘娘這麽晚還不休息,是在做什麽。”
望月砂又垂下頭,目光移回到手中的東西上,“我啊,隻有這個時間我才能做自己,看自己想看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安還記得這個東西嗎?”
“嗯?”林可安狐疑著看過去,望月砂的纖手虛摸著的是一朵枯萎多時的花,已經碎的拿不起來了,根本看不出未枯萎時的模樣,怎麽可能猜的出來是什麽花。
她半晌也沒聲音,望月砂知道她猜不出,淡淡道:“這是空青蓮,我之前送過你的,又被月瓏那丫頭拿回來了。”
林可安才恍然大悟,確實有這個印象,望月瓏是她的兄長送給月娘娘的,還······了些大逆不道的話,不過可惜了,那麽珍貴的花到底還是糟蹋了,林可安語氣中滿是惋惜,“此花難得,於補氣養血有奇效,不過可惜了,枯萎成這個樣子,已經是沒了效用了。”
望月砂聞言,頭又低了兩分,收回自己顫顫巍巍地手,握緊了拳頭隱在腰間,聲音失魂落魄的,語氣空靈,身體不自主地顫抖,好像在極力隱忍著情緒,“是啊,再珍貴的東西,過了期限,也會全然失了本質,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這話的,明顯話裏有話,林可安皺緊了眉頭,心中隱隱有不好的感覺,才慌忙問道:“娘娘,你到底是怎麽了?你特地喚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望月砂沒話,一手移到腹,輕輕撫摸著,林可安心頭猛然一跳,不可置信地望著她,果然下一秒,她就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可安,你能想象的到嗎?我這裏多了一個寶寶,已經兩個月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明明一直在服藥。”
林可安被驚的半不出話來,張了幾次口才出聲,“那娘娘讓我過來,是要我幫你,拿掉這個孩子嗎?”
望月砂輕輕搖了搖頭,低頭盯著自己的腹,“我不知道,可安,你應該知道一點的吧,我心中一直都有一個人,我與他自相識,青梅竹馬,互相愛慕,我一點也不想生下旁饒孩子,可是,可是原來,原來做母親是這樣一個感覺,這個孩子,他就在我的身體中,連著我的血脈,同我一起呼吸,與我一樣的心跳,他還那麽,到連我的肚子都撐不起來,我賦予了他生命,可是卻在他還沒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一眼的時候,就要收回他生的權利,我,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我不忍心傷害他,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林可安不曾為人母,而且她活了兩世,都沒有母親,別感受母愛了,連麵都沒見過,所以不能體會她的感受,可是看著她這樣崩潰傷心,心疼的不行,林可安又湊近些,將身前的姑娘攬在懷裏,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仿佛這樣就能給她一些力量。她才不過二十歲,什麽國仇家難,愛恨情仇,都背負在肩上,若是自己,肯定早就堅持不住了。“娘娘,你為苗國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現下隻管順心而為,多為自己考慮才是。”
對待她的誠心勸告,望月砂不置可否,應是還保留著一絲理智,忽然就轉了話題,“可安,月瓏還有兩就要來這了,我想把她放在你那裏,可以嗎?她脾氣差些,還請你多擔待,我真的不能將她放在宮中,她與我朝夕相處,肯定能看出來的,我不想讓她知道。”
美人可憐兮兮地望著你,誰會忍心拒絕呢,林可安點點頭,“那娘娘,是讓我過來,幫你出出主意?”
望月砂搖搖頭,懇切道:“不是的,我是想讓你幫我一同瞞著月瓏,月瓏隻是脾氣暴躁了些,但是她很聰明,也很細心,當年我和她們兄妹倆一同在師父手下修研毒術,月瓏雖然年紀最,可學什麽都很快,若不是貪玩不好好學,肯定是我們中最出眾的,我自己定然瞞不住她,我須的親口同你商量一下。”
幫忙瞞著這倒不是什麽大事,可是就為了這麽一件事,還興師動眾地讓她冒著風險進宮,著實有些不過去,林可安心中覺得有古怪,狐疑道:“娘娘,你為何要瞞著月瓏殿下,有了她,不正好幫你出謀劃策一番,她是娘娘母國的人,又了解苗國的內情,想的肯定很周全。”
“我不能告訴月瓏,是因為,月瓏此番來梁都,是要接我回苗國的。”
??什麽!!
林可安麵色一凝,僵在原地,她方才聽到了什麽,和親的公主還能再要回去的嗎?好像從來沒有這個先例呀!
感受到自己後背上的手一頓,望月砂解釋道:“你不必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並非是用正規手法將我要回去,月瓏是要我詐死回國。”
可是,這也不對啊,這要是能詐死離開,當初還來做什麽,林可安皺緊了眉問,語調都高了幾分,“可是娘娘,你本就是來梁國和親的呀,你不管是走了還是死了,梁國和苗國的的聯姻就斷了,相安無事的關係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斷了,那娘娘,你這三年的付出犧牲可就全然白費了。”
“不是的,沒有白費,我已經為苗國爭取了三年的喘息時間,苗國現下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不是梁國可以貿然動手的對象了。可安,實話告訴你,月瓏的哥哥,苗國的太子殿下,便是我曾經的戀人,是我的心愛之人。當年君主苗國的國師研製出了具有傳染性的毒藥,像君主進言對梁國下手,擴充疆土,事情敗露後,我被國主安排,代替月瓏來梁和親,我本來可以離開的,可是不是我來就是月瓏來,我若是走了,以月瓏的性格,她如何在這樣的牢籠裏生存下去,我不想他為難,所以我沒有反抗,我來了。在一個月前,他繼位了,現在他想不計代價,接我回去。”
“若是如此,那是好事,娘娘總歸沒有一腔深情錯付,心愛之人始終惦念著你,不辜負你的一往情深,娘娘也算苦盡甘來,可以回去和心上人再續前緣,三年的犧牲也算值得。”
望月砂又沒接她的話,她騰的直起上身,掙脫林可安的懷抱,抓住她的手,語氣中又恢複了氣力,“可安,你不是想對付楚長寧嗎,我們可以合作,你幫我瞞著月瓏,助我離開,我可以配合你,將我詐死的罪名推給楚長寧,事情若成的話,一來可以為你報仇,二來也算成全我,三來梁國公主毒害苗國和親公主,算是他們理虧在先,一時半會兒他們定然不敢對苗國動手,你我雙贏,你意下如何?”
秋風瑟瑟,萬物凋零,古道外,長亭邊,有美一人,婉轉昂揚。林可安直直地立在路邊的亭子中,宛如一座望夫石,眼巴巴望著道的遠方。
泛陽乖巧地立在她旁邊,嗔怪道:“就差這麽點的距離,還非要巴巴來接,我遣的人還會把那個公主弄丟了不成。”
林可安仍然眼睛眨都不眨,“月瓏那性子刁蠻暴躁的很,你的手下恐怕製不住她,萬一她再一時興起,先去皇宮了,那可就糟了,月妃娘娘肯定要不饒我了,反正左右我也無事,還是親自來看著更放心些,就當做散心了。”
兩人正著,遠處揚起一陣風煙,出現了幾個黑點,林可安麵露驚喜,“來了。”
林可安原本以為,望月瓏好歹是個公主,此番雖為暗訪,但怎麽著還要派個三四人跟著,可當黑點越來越近,才看清,隻有望月瓏和一名麵容白淨的男子,那男子身上是中原的衣飾,穿著一身白裝,袖口束的緊緊的,顯得十分幹練,渾身無甚裝飾,等離得近了才能看出白色的麵料上繡滿了白色花紋。
望月瓏也長大了,不僅是容顏上張開,而是整個饒氣質都變得穩重了,再不似幼年時那副刁蠻無理,色厲內苒的模樣。
應是為了掩人耳目,低調來此,馬上的少女著了一副中原男子的裝扮,雖然身體瘦了些,但好在身量高挑,不算違和。
望月瓏勒馬立定,停在亭子邊,輕巧躍下馬來,麵上綻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快步跑到林可安身邊,一把將人攬在懷裏,“你本事倒是大啊,躲到那麽嚴實,我遣了多少勢力都尋不到。”
林可安也反手攬住她,“輕些,撒下手,我這身子骨,可經不起你這麽大的力氣勒著。”
望月瓏才像燙著手一般,猛地撒了手,“對不住,對不住,我忘了,你一向體弱。”又握住她的雙肩,將她上下都看了一遍,“可以啊,林可安,現在變得這麽漂亮,比我阿姐還要美上那麽幾分,看來真的去了一個好地方,可是甘逐將你調養的這麽好的?”
“不錯,甘逐大哥用毒一流,用醫也沒差多少。”眼前的姑娘左顧右盼的,努力尋找著什麽,沒看到想看的身影,瞬間沉了臉色,林可安輕笑,“甘逐大哥沒來京都,他性子淡漠,不喜這裏的繁華喧鬧。”
望月瓏被戳破了心思,惱羞成怒道:“你同我這個做什麽,我又沒在找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踱步來到泛陽麵前,擺正經了神色,恭敬躬身行了一禮,“聽聞晉國新帝來梁,這位可是晉帝聖駕?”
泛陽微笑頷首,“是朕,多謝苗國長公主先前對可安的關懷。”
“陛下客氣了,這裏風大,我們先回去,安排我早些入宮吧。”
林可安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扔出準備好的理由,“我與月娘娘已經商議過了,宮中畢竟守衛森嚴,多有不便,你先前有使團這個名頭護著,梁帝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番你畢竟是偷偷過來,還是先安置在我的驛館吧,那裏都是我的人,更安全些,我找個時機再安排你入宮見月娘娘。”
望月瓏眉頭皺的緊緊的,總覺得這話的雖然沒有毛病,可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林可安緊張地出了一手虛汗,這丫頭果然不好糊弄,自己想了半宿的理由,還是不大能服她,怕她在發覺出什麽,林可安趕緊開口打斷她的思考。
“這裏風的確大,吹得我頭疼,我們還是先回驛館,有什麽話慢慢商議再。”
望月瓏總覺得自己差一點就想破了,被她這一提醒,才想起她一向體弱,風吹久了也不好,才停了腦中的運轉,隨著他們離開。
兩個姑娘一輛馬車,一路上林可安幾乎嘴沒停過,什麽風俗,見聞,軼事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都了一圈,生怕自己一聽口,就別望月瓏問起皇宮中的事。
“我聽月娘娘,這兩年你學毒學的很是刻苦,連她都在欣慰你開了竅,多給佛祖燒了幾把香,可是甘逐大哥當年刺激到你了?”
一提起甘逐,望月瓏便如炸了毛一般,爪子都亮了出來,“本公主一向勤奮好學,師父都我賦極高,這和那個臭男人有什麽關係,讓他慶幸自己沒來梁都,否則本公主見了他,定然要他知曉我現下的厲害。”